神劫宗外,有一處凡人村落。房屋散落,都很古舊。整個村子,不過幾十戶人家。夜色裡,那個小村更是格外得安靜、平和。
所有的村民,都已經進入了夢鄉。
此時,一個布衣少年從村口走來。他不過十七八的模樣,步子很慢。那一刻,他似乎很珍惜自己的每一步。
他的目光,很是清澈,但是卻又有些落寞。
有幾家的狗兒,似乎沒有睡着。
但是,那少年的手輕輕一揮兒,散出奇特的氣息。所有的狗兒,也都打起了長長地哈欠。瞬間,它們都匍匐在地,進入酣眠。
那少年淡淡一笑,幾乎走過了整個村子。
然後,在一個土屋前,那少年停住了腳步。那土屋,已經完全坍圮了。院子裡,長滿了荒草。
那是一處不知廢棄了多久的老屋。
少年目視那個老屋很久,然後嘆息了一聲,隨即從懷中摸出一個酒罈。
拍開泥封,酒香四溢。
少年一翻手腕,便把那一半的酒都灑在了那古屋前。
所有的酒水,很快便滲入了土裡。
“老爹,我回來看你了!”少年的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可是語調有些哀傷,“只不過,不知道你魂散何處了。感念,我們那一世的緣!”
說罷,那少年一擡步,再看他已經直接落在了村口的一座矮山上。
矮山上的視野很好,在這裡可以俯視整個村落。
那少年揀了一塊石頭,坐在了上面。
他記得村裡的每一家、每一戶,甚至每一個角落;他記得老爹、張嬸兒,還有鄰家的小姑娘花兒。
一幕幕的過往,在他的腦海裡閃過。
曾經,少年在這裡渡過了一段極美的時光。那個時候,他甚至有些忘記了自己是一個修仙者。
無魂者,爲什麼有情?無魂者,爲什麼有愛?那一張張真誠、質樸的臉,常常在他的午夜夢迴。
如果他僅僅是他自己,那麼他或許願意在那個小村裡,一直做一個凡人。
可是,少年不僅僅是自己。
“敬諸位!”
少年看着村子,然後笑着舉起了酒罈。剩下的半壇酒,又灑了大半,剩下的他直接仰頭痛飲。
酒水,順着下顎留下,沾溼了他的衣襟。
啪——
然後,少年把那個酒罈直接摔在了山石下。
呼——
他吐了一口濁氣。
整個村子,依舊安靜。而此時,那少年則從懷中拿出一支竹笛。橫笛在前,那少年輕吐氣息。
夜深人靜,笛聲悠揚,傳遍數裡。
不知道,那少年吹得什麼曲子。可是,那曲調悠揚,極爲舒緩。笛聲環繞,整個山村,嫋嫋不絕。
可是,還是沒有人醒來。
那少年的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
那笑容,很是溫暖。
他的眼睛,依舊明亮。
這個小村,乃是四季分明的。此時,正是深秋,原落葉漫卷。可是,就在那笛聲想起後,虛空中洋洋灑灑,竟然飄起了雪花。
雪花潔白,如似柳絮,但是卻落地即融。
那是一場的大雪,地上卻沒有痕跡。
漸漸地,東方似乎出現了曙光,夜變成了晨。
村內村外,竟然草色漸起。
所有的樹木,都開始發芽吐蕊。生機一片,綠意盎然。除了小村子的人未醒之外,整個村子盡是活力。
草綠花開,幽香暗來。
好一個世外桃源!
呼——
風來。
譁——
雨去。
隨着少年的笛聲,風霜雪雨,輪迴四季。
所有的一切,似乎在剎那之間演繹。從冬而始,至秋而結。少年閉上了自己的雙目,認真吹笛。
可是,他的眼角有淚,串串而下。
少年,別風兮、白來更重情誼。
笛聲未停,歌聲又起。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山河恨君不見兮,生與死豈有理?”
那是少年的歌聲,迴盪在整個小村裡。
那歌聲,滿是蒼涼。
此時,隨着他的笛聲與歌聲,小村的四季不再轉動了。
一切,停留在最後的秋季。
落木蕭蕭,秋思滾滾。
呼——
風再來。
小村裡的一切,竟然在笛聲與歌聲中開始漸漸消散。
一家、兩家……
一戶、兩戶……
村子裡的人,都在睡夢中就消失了。他們全都化成了青煙,然後那些青煙飄在虛空,漸漸化爲白色的塵埃。
從白骨中來,到白骨中去。
那是白色的骨粉!
呼——
最後,它們都被風吹散。
整個村子,完全消失了。這裡,變成了一處曠野,空空蕩蕩,白白茫茫。
少年的臉上,盡是淚痕。
“諸位,我親自送你上路了。願你們在白骨,永遠安息!”
啪——
少年一翻手,手中的橫笛瞬間化爲齏粉。
而那少年,縱身而起,回奔神劫宗。他了了自己在白骨大陸,最後的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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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劫宗。
白來還是老樣子,他沒有去別的地方,而是直接到了曾經的養根峰。當年,五輪、白骨大戰,養根峰完全被血洗。
如今的養根峰,早已不同往日。這裡,已經沒有神劫宗的修童修行,而是荒廢了。但是,白來沒事的時候,還是喜歡來看看。
少年的過往,在村子裡;風兮的過往,在五輪宗;而真正屬於白來的過往,其實就在養根峰。
在這裡,他以一個老修童的身份,渡過了諸多的歲月。
嬉笑怒罵,又飽受欺凌。
修凡心,煉凡意。
如果不是最後的白骨、五輪大戰,白來還會繼續下去。
養根峰上,每一間洞府,他都仔細地打掃過。
在這裡,他見證了五輪的由盛轉衰;在這裡,他看見過無數的修童來來去去。
白來佝僂着身子,順着山路而上。不知何時,他的手中已經多了盛水的木桶和打掃的工具。
一個個洞府進去,一個個洞府打掃。
其實,有些洞府的殘陣猶在,所以並沒有灰塵堆積。但是,白來很認真地打掃,沒用任何的法術。
因爲,這是最後一次了。
他在盡最後的心,最後的力。
“唉——”白來長長地嘆息,“一切似泡影。其實,當初何必生死廝殺?五輪也好,白骨也罷,老頭子就要走了。洞府,都要乾乾淨淨的!”
“師父,不要怪我!”
白來站在養根峰的中間,環視曾經的五輪諸峰。
蘇墨依舊站在山門洞府外,看着一切。
轉眼,就快七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