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景騰走了之後,病房的氛圍剎時冷了下來,靳正庭凝視着趙瞳心蒼白的臉頰,沉默了半晌。
“你想吃什麼?我出去買。”
兩夜滴水未進,趙瞳心的喉嚨乾啞刺疼,可是再疼,也比不及靳正庭剛纔的沉默。
答案顯而易見。
她忽然撫了撫脣,想起了那天清晨纏綿緋色的一個吻,明知不過是飛蛾撲火,她還是想要嘗試。
“我什麼都不想吃,只想安靜一下。”
逐客令如此明顯,靳正庭並非感受不到。
男人的神情越來越凝重,只一個字,“好。”
快走到病房門口了,握住門把手前,他轉身留下一句,“如果有事,隨時打我電話。”
趙瞳心臉色沒有變化,輕聲細語,“我知道。”
靳正庭看了她一眼,頭也不回的大跨步離開。
這是第一次,靳正庭在他這個向來乖巧溫順的小妻子身上,感受到了她骨子裡的倔強。
也是第一次,趙瞳心在言語上,忤逆了靳正庭。
離開病房後的靳正庭,一邊走一邊從褲袋裡掏出了煙盒,快速的用打火機點燃後猛吸了一口氣,步伐越來越快。
這是趙瞳心在入院後唯一清醒度過的一夜,漫長到她需要數着星星才能睡着。
天亮後……
病房的門被人推開,柯景騰穿着白大褂臉上掛着大大的笑容,手上還端着一杯冒着熱氣的開水走了進來,語氣親切又不失溫和的詢問:“你渴了吧?先喝點水,等一下會有人送飯來!”
他本來在辦公室喝茶,結果忽然就接到了靳正庭的電話,冰冷淡漠的道,“照看好她!”
柯景騰撇撇嘴,當他是靳家的下人啊,使喚來使喚去!
趙瞳心擰着眉頭,看着病房內的多出來的男人。
柯景騰笑容撇的更大,語氣更加溫柔,“不好意思,忘記介紹了,我是你的主治醫生柯景騰!之前你和靳正庭的婚禮上,我也去了!”
話鋒突然一轉,他玩笑中的語氣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認真,“我是該叫你瞳心呢,還是叫你顏可?”
他知道她是冒牌頂替的事兒?
趙瞳心猛的擡頭瞪大眼睛,臉色白了一層又一層,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
最初的時候靳正庭就警告過她,冒牌頂替許顏可的事情必須要做到嚴格的保密,可是爲什麼這個男人會知道?
柯景騰看到趙瞳心的反應,發現自己玩笑有些開大了連忙說道,“靳正庭那丫的啥事是能瞞過我的?我連他小時候不喜歡穿開襠褲的事兒都知道,何況是這件!”
“……”茫然的盯着柯景騰臉上的笑意,腦子裡不禁浮現出靳正庭穿開襠褲的模樣,趙瞳心頓時臉紅了,“那個……柯醫生,不好意思,這幾天麻煩你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了眼瞼。
“沒事,我是醫生,作爲醫生的職責不就是救死扶傷嗎?呵呵。”柯景騰不在意的笑笑,將水杯遞了過去示意她喝。
“謝謝!”趙瞳心確實是渴了,接過他手裡的水杯,安靜的小口抿着。
“那個,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瞳心,你不會建議我這麼叫你吧?”柯景騰拉開椅子坐到牀邊,有些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趙瞳心停下喝水的動作,遲疑的點了點頭。
柯景騰看她答應了,有些興奮的問:“你跟許顏可是不是二十幾年失散多年的姐妹,不然兩個人怎麼會長得一摸一樣。”
又是一個和宋喬提出相同問題的!
“我們家只有一個女兒!”趙瞳心語氣肯定的點頭。
“那萬一你是由你現在的母親領養的呢?萬一你……”
“柯醫生!”趙瞳心果斷的打斷了柯景騰的種種猜測,“我母親迄今爲止還躺在病牀上!我和她生活了二十幾年,不至於連生身母親的母愛都感受不到!希望你慎言!”
端着杯子的纖細五指透着蒼白,可見趙瞳心握的有多緊,似乎柯景騰的話戳進了她心窩最軟弱的一處,讓她不想再聽,拒絕再聽!
柯景騰瞥了一眼她的手,又對視上她堅定的目光,很難想象一個看着柔弱的小女人能表現的如此憤慨,他忽然想到了昨天她對靳正庭所說的一番話。
他敢保證,這個女人並不像是她看上去的那般嬌弱。
“噢,是這樣啊。”柯景騰有些小失望,順着趙瞳心的話去說。
“其實我也只是問問而已,你不用過於激動!我只是想,如果你們之間真的不是孿生姐妹,那強大的基因組一定有相同的染色體,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趙瞳心依舊盯着他,盯的柯景騰如坐鍼氈。
他不得不拉開椅子站起來,裝模作樣的檢查了一下點滴瓶,然後兩手插入兜中,尷尬的咳嗽了兩聲,“你安心在這裡住幾天,我先去查房了,有什麼事情可以叫護士……”
一聽說要住院,女人的臉上出現了牴觸的情緒。
“等一下!”在柯景騰離開之際,趙瞳心終於開口,清麗的嗓音中透着一絲懇求,她猶豫着問,“柯醫生,我可不可以不住院?”
“不住院?”站定,回頭,柯景騰想了一下算作默認的頷首,溫聲說:“也行!不過回家之後也要靜養,不可以勞累過度!”
“好的,麻煩柯醫生了。”趙瞳心秀氣的一笑。
那笑容乾淨清澈的如同一池清水,純粹透徹,讓人忍不住想要保護住這一抹淺笑。
柯景騰一愣,下意識的拉開門栓離開,走出病房時才收拾好心緒。
他還要去查房呢,心底那一閃而過的異動好像只是一場錯覺!
病房內的趙瞳心依舊盯着緊閉的房門,回想着剛纔柯景騰開玩笑的那句話,眼底竟莫名的泛起了晶瑩的淚花。
養女……
她是母親的親生女兒,怎麼可能是養女!她還說,她要賺很多很多的錢給母親治病呢!
這絕對不可能是真的!
……
靳正庭回到公司,將手頭的文件一一處理,揮灑不停的筆尖嘎然而止。
他深沉的眼眸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理性告訴他還有很多事情等着他處理,可思緒總被打斷,讓他不能凝神。
昏迷中的女人口口聲聲的唸叨着母親,他卻強行的把她扣押在他的身邊,會不會有些太殘忍了?
‘叩叩叩——叩叩叩——’的敲門聲打斷他的思緒,秘書恭敬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靳總,環宇公司的文案送過來了。”
靳正庭拋開其他思緒,很多工作還等着他處理,他還在亂想這些沒用的東西,淡漠的說道:“恩,送進來。”
“好的……”秘書放下文件打算離開。
“等一下。”靳正庭叫住她,頓了頓,沉聲道,“讓秦三進來!”
“總裁。”秦三進來後,在距離辦公桌一米之外停下,恭敬的問靳正庭,“總裁有何吩咐?”
“派一架飛機去s市,幫我接一個人……”
“是!總裁!”
……
入夜,涼風習習,靳正庭處理完公事已經是深夜九點,他疲憊的揉了揉眉心,將手中最後一份文件合上,拿起了車鑰匙直接離開了辦公室。
窗外景色忽閃而過,霓虹燈映襯着這個繽紛燦爛的夜市,他左手扶着方向盤,右手拿起了手機,撥出一個電話。
“趙瞳心?她走了啊!你離開醫院沒多久她就出院了!”
靳正庭握着方向盤的手猛地一緊,猛踩油門,聲音卻如平常一樣冷淡,“去哪兒了??”
“我怎麼知道!”
柯景騰正是最忙的時候偏偏接到靳正庭質問的口氣,有些不滿的回答:“我說老大,我是醫生不是保姆難道還有寸步不離的給你看着老婆?”
“而且再怎麼樣她也不是小孩,我還能限制她的自由不成,你也不……。”
‘嘟嘟嘟——’柯景騰的話音纔剛落下,迴應他的只剩下了手機裡的忙音,他無語的把手機揣進了白大褂裡,嘖嘖兩聲。
“柯醫生,這裡有個病人一直在抽搐你快過來看看。”
“好,我馬上來!”
柯景騰轉身迎上了一個從急診室跑出來的護士,點點頭,闊步跟上她。
靳正庭重新拿起手機撥通了趙瞳心的號碼,電話那頭只有冰冷的機械女聲不斷的循環播放——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他又驅車回了別墅,在看到一片漆黑的房子時,好看的眉峰不由自主的擰成一個川字。
電話關機,人不在醫院,這種脫離掌控的情況讓他很不舒服。
……
趙瞳心默默的收拾完東西,獨自一人回到別墅,可是偌大的客廳空蕩蕩的沒有一絲生氣,天色漸暗更顯得冷清。
她有些條件反射的將別墅裡能打開的燈,全部打亮,一個人縮成一團窩到沙發上。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她還是一點睡意都沒有,只是不斷的數着指針上的數字。
害怕、無助的感覺席捲全身,好像只要一閉眼又回到了那個密閉狹小的空間。
她隨即抓起桌子上的挎包,關了燈出門。
趙瞳心漫無目的在街道走着,昏黃的路燈拉長了女人落寞的身影,童年時間並不愉快的回憶佔滿了她的腦空間,幾乎快讓她窒息。
在這繁華落盡的江濱市,她就好似雪山上一朵清高的雪蓮,和這個燈紅酒綠的喧鬧格格不入。
爲了給母親治病,她嫁給了這個全江濱市身份最尊貴的男人,若說三年的相處,她對他沒有半點感情那是假的!
但是她不得不時時刻刻的提醒自己,這個男人心有所愛,她不得不小心的藏起自己的那份心思,如履薄冰的生活在他的身邊!
這樣的日子,究竟什麼時候纔是個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