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彥,你真想掐死她嗎?”胡靜尖銳的聲音喚回了兩人的神智,顧辛彥下意識鬆開了手,看着林昭穎跌坐在地上,重重地咳嗽。
粗嘎的聲音從她喉嚨裡發出來,伴隨着蒼白而猙獰的面色,讓人生懼:“呵……呵呵……哈哈哈!”
“你想掐死我?”
林昭穎用力捏着喉嚨,努力發出聲音,可因爲剛剛過大的力道,無論她怎麼用力,聲音都依舊像鴨子一般。
那樣的質問,太過無力。
“媽,他想掐死我,你看見了嗎?”好不容易恢復了一些,林昭穎從地上爬起,堅定地站在顧辛彥面前。
狼狽的面色、凌亂的發以及失態的表情,每一樣都讓顧辛彥生出厭惡。面前的女人,是他曾深深愛過的,可如今望着她,除了憎惡之外,竟尋不出其他情緒。
在林昭穎朝自己伸出手時,他想也不想地甩開,眸光比任何時候都要來的凌厲。
“顧辛彥,你好狠的心!”林昭穎尖叫,向金屬掛過地板的聲音,入了耳朵裡便讓人遍體生寒。
他冷笑,恨不得剛剛再用力一點,真將她掐死在這裡:“從今天開始,顧宅的任何一個人。都不許見舒蔚。”
“你胡說什麼?顧宅,豈不是連媽媽都算上,小彥啊,這可不行啊。等結果出來,我還要好好找她說一說……”
“你別把火撒在昭穎什麼,她只是擔心我,有什麼錯?你自己管不好自己老婆,鬧出這麼大的問題、讓咱們顧家丟盡了臉面,現在還回來朝咱們生氣,算什麼?”
胡靜顯然是不會看臉色,她認定了舒蔚不貞,一時間誰的話也聽不進去了。
可就在她張張嘴還想說什麼的時候,顧辛彥忽然厲聲呵斥:“你也閉嘴!”
過大的聲音以及兇惡的語氣,讓胡靜跟着愣了愣。自己的兒子,從未這麼大聲地說過話,從當年將他尋回來開始……
“小彥,你怎麼這麼跟媽說話?”
“呵……當年那場車禍,我走失了足足五年!那段時間,我的媽媽在哪裡?這二十年以來,我幾乎不曾違逆過的你的意思。就是因爲,我差點成爲了沒有媽的孩子!”
“但是現在,你還想對我的孩子下手?”
他冷笑,看向胡靜的目光裡沒有半分表情。冷漠的身影和氣息縈繞在周圍,讓胡靜下意識瑟縮了下。
她只得扶着林昭穎,想說什麼又終究沒有開口。
可顧辛彥卻面無表情地道:“既是怕我和蔚蔚拖累顧家的名聲,那麼不如連我一起趕出家門。至於你,林昭穎,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話落,他連看都不曾看林昭穎一眼,轉身便走。幽冷的目光掃過整間客廳,最後落在角落裡的顧晨晨身上。
後者連他的目光都不敢對視,只能小心翼翼地避開,縮着脖子回到房間裡。
男人踏出顧宅大門的那刻,肅殺的氣息,讓傭人都下意識避開。從來沒有人敢在他生氣時還上前搭話。
在顧宅裡,一向好說話的少爺,卻是比顧威起還要讓人懼怕。
唯有一道背脊筆直的身影站在門邊,手裡拿着一把黑色
的傘,在顧辛彥經過身邊時,遞了出去。
他輕輕彎腰,一隻手放在胸前,一隻手伸出去,正好懸在顧辛彥身邊。那雙最標準的管家禮:“少爺,看天色似是要下雨。帶着這把傘吧。”
“嗯。”顧辛彥沒有猶豫,順手便接了過去。薄脣蠕動了下,想說什麼,卻終究沒有說出口。
他是看着顧辛彥長大的,因爲那場車禍,失去了五年親情,也失去了他的童年。
離開時,還會哭會笑會鬧的孩子。在五年後回來時,臉上只餘下木然。
他這一路,看着那個孩子慢慢長大,慢慢學會哭、學會笑、學會鬧,更學着如何做一個正常的人。
管家一度以爲,幫助他走出陰影的林昭穎,會成爲顧家的少奶奶。會陪着他,走過未來所有日子。
然而,童話終究是童話。
管家搖搖頭,看了一眼深沉的天色,而後邁開穩重的步伐朝屋內走去:“快下雨了,得趕快把晾曬的衣物收起來啊。”
屋內,林昭穎面無表情地跌坐在地上,神情沮喪。顧辛彥掐着她的一瞬間,她似乎能感覺到,那個男人,是真的想自己死在這裡。
她苦笑,原來他已經恨自己、恨到那個地步了?
心悸着,林昭穎覺得自己幾乎要喘不過氣,便聽見身邊胡靜氣憤的聲音:“小彥這是被舒蔚迷暈頭了,等檢驗結果出來之後,我看他還有什麼話來。”
“爲了個野種,真真是連老媽都不要了。昭穎啊,你可別計較那麼多,咱們多少給他點時間,現在也就是一時接受不了而已。他不是相信舒蔚麼?鑑定結果出來之後,我看他還有什麼話好說。”
是了……都是因爲舒蔚的孩子。
假如、假如她的孩子還在,又怎麼會是現在的情景?又或者,舒蔚沒有那個孩子,她和辛彥是不是又多了一分可能?
顧辛彥回到公寓時,天色已如管家所說的那樣陰沉沉的。下車的那刻,還飄起了細細的小雨。
初春時節,細膩的雨絲,像極了女人永不停歇的淚水。他記得很清楚,那一年開春,他的生命裡,下了很長時間的雨。
打開門,徑直走到牀邊。垂眸看着上邊躺着的女人。因爲熟睡,濃密的睫毛就覆在眼瞼上,在柔軟的燈光亮起之後,灑下了淡淡陰影。
他輕嘆着,坐在牀邊。忍不住用指腹探向那柔軟的臉頰,細細感受其中的溫度。卻不料,剛一碰上她,便發覺舒蔚睜開了眼睛。
晶亮的眸子,在幽暗的燈光中,格外明顯。
屋外狂風大作,驟雨傾瀉而下。而屋內,卻比任何時候都要來的靜謐、安靜。
“回來了。”
顧辛彥微怔,把手收回去,臉上浮現出淡淡的不自在:“我去準備晚餐,你再睡一會。”
他沒問舒蔚怎麼知道自己離開過,也沒問她爲何此時情緒那麼平靜。生怕自己開了口,便如曾經的那樣,被無情拒絕。
現在的顧辛彥,心裡隱隱有着害怕。
怕她因爲自己沒有保護好孩子,所以拒絕自己。怕她因此對兩人的未來失去信心。
“我還不餓,我
們談談。”舒蔚緩緩搖頭,掀開被子坐了起來。她到這個時候,才感受到一些不適。蹙緊秀眉。
可顧辛彥一聽見她的話,就像被針刺了下,猛地從椅子上彈跳而起,一下子就朝門外走去。
身軀在靠近房門一步的時候停了下來,他僵硬着,手臂繃直,連轉身都不曾:“你喜歡吃什麼,我去買。就之前的醬鴨好了,這附近也有一家。”
話落,他根本不給舒蔚回答的機會,急急忙忙便走了出去。因爲腳步急促,房門還因此發出好大的聲響,讓牀上的人驚了一下。
跑這麼快做什麼?她只是,想和他談談啊。
可舒蔚卻不知顧辛彥心裡的恐懼,那個高大、令人只要看着就能生出安全感的男人。只因她的一句話,落荒而逃。
過去了整整一個小時,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屋外終於傳來了腳步聲。
舒蔚坐在客廳裡,身上穿着暖和的睡衣。身子盡數蜷縮在一起,像只小小的蝸牛。
“你回來啦。”與剛剛一模一樣的話,可多了她臉上的那分溫柔和愉悅。顧辛彥陡然覺得世界都亮了起來。
即使屋外雷聲陣陣,也絲毫不覺恐懼。
不一會之後,屋內便瀰漫着陣陣米粥的香味,一絲絲從徑直的碗裡傳出來,細細竄進鼻尖,挑逗着味蕾。
“顧辛彥,我有話想跟你說。”粥有些燙,舒蔚嚐了一口便放下,固執地想告訴他心裡的話。
可男人的身軀只是微微一怔之後,便僵硬着起身。直直走到廚房裡:“還有你要的醬鴨,我去拿出來。”
哎?
他究竟,在躲什麼?
舒蔚搖搖頭,是不解的。但肚子裡的飢餓戰勝了所有,她來不及思考太多,已經拿起了筷子,將最愛的醬鴨送進嘴裡。
男人就坐在對面,幽深的眸子一閃不閃地望着她。細細密密的眸光落在身上,讓舒蔚心底多少有些不自在。
十幾分鍾後,舒蔚終於吃飽喝足,便緩緩躺在沙發上,目光所及處,看見男人高大的身軀忙忙碌碌的。
隔着廚房的玻璃,依稀還能看見那道身軀笨拙地收拾碗筷。
他還洗麼?
舒蔚挑了挑眉,就在她在心裡臆測時,便聽見清脆的聲響。
緊接着,耳邊還響起一連串的瓷片碎裂聲。她毫不懷疑,上個月自己買回來的那套青花瓷碗,如今應該碎成一片片躺在地上。
“蔚蔚。”廚房傳來男人喚她的聲音,隔着不遠的距離,隱約能聽出那聲音裡帶着的無奈和窘迫。
舒蔚輕嘆,起身朝他走了過去。
入目所及之處,便是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滿地碎片之中,手足無措。
她挑了挑眉,原是不願理會的。這男人,放任自己的母親傷害他們的寶寶。甚至在這三天裡,一聲不響地消失了。
“收拾起來就是了,叫我幹嘛。”她沒好氣地道,便自動地從旁邊拿來垃圾桶,想將地面的碎片掃進去。
可剛想彎下腰,手上的工具便立刻被人搶了過去。那力度和速度,藏着不容反抗的意思。
“我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