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線吃緊,我有重任,無我手諭不得擅自出營。軍中之令如山倒,偏偏有人鋌而走險!”
一刀橫劃,帶起一道彎月弧,跪在場中的十人面前出現一道深深的刀痕,十顆頭顱應聲落地。有的瞪着雙眼,充滿着不甘;有的看着場中的皇子,雙眼似有萬般語。
春意盎然的雁門關,卻是在武德營中掀起了一番蕭暮的秋意。衆人在這一刻似乎纔有所明白,他們的朝代已經過去了,所謂皇子公主的身份,不過是亡朝留下的痕跡罷了。
何運鴻只是看着被自己砍斷的柳樹,沒有表情,沒有多說,轉身離開武德營,只留八位皇子四位公主靜立不語。
西北的風總是冷冽又刺骨,何況這般雨天,溼寒之氣映照着場中十人的頭顱更顯勝寒。
死人、倒柳、大雨,無一物不是在暗示着清明的死氣。
朱耀風並未蓄髮,只留着與亡朝劃清界限的光頭,雙眼小而呆滯,看着何運鴻離去的背影,抖了抖一身素衣撐了個懶腰,轉身走入屋中道:
“合抱柳樹生不得西北,
西楚名刀嚇得了豪傑。
人生啊,努力可太累了,睡覺、睡覺……”
同爲左丘皇朝的公主朱爾若微皺起了眉頭,柳眉彎彎擰巴着無數的心事,雙眼似如星辰般深邃飽含着無數的黑暗。細嫩如玉的雙手合抱於胸前,有些事說得說不得。
雖說自己這小弟從不問世事,但是他越是這樣什麼都不爭,越是讓她心頭不安。能和自己一樣,在滅朝之時憑一己之力逃出生天的人,又豈會是默默無聞之人?
盛樂皇朝的皇子鄭展宸,臉若沙海長且平,比他人要長出半張臉之多,憤怒的五官立於其上。
撩起自己的錦瑟華服,一腳踢開滾到自己腳邊的頭顱,憤恨道:“不中用的東西,居然弄這麼簡單的任務都會被發現,白吃了這麼多年的皇糧。”
睢陽皇朝的皇子吳振翱摸着自己下巴的山羊鬍,雙眼陰沉,鷹鉤般的鼻子中發出低沉的冷哼聲,兀自笑道:“沒關係,只要中了我的毒,他活不久的。安心等候着吧,泰安馬上就要亂了,我們的時代就要來了!”
朱爾若轉動着手腕上的傳國之玉,捏着手指,嬌聲道:“可真希望咱們在沙場上也能先這般聯手呢。”說着,她有意無意地看着選夏皇朝的方靜倫,擁有強大的鈺之守護,正是她所嫉妒的不安。
方靜倫早已經習慣了這般孤立,都曾是各個皇朝的天之驕子,即便是被困爲籠中雀,也要在這裡爭個天高地厚,無聊至極!
“鈺叔,把這屍體清理了吧……”
一道黑影出現在場中,手持一巨錘,猛然敲擊於地面,砸出一深坑。站在場中的衆人被這大地傳導的巨力震了個人仰馬翻,方靜倫瞥了眼先前議論紛紛的三人道:
“就這樣,還想爭天下,可笑死我了!”
朱爾若、鄭展宸、吳振翱對視一眼,並未爭論,這是方靜倫給他們的挑戰書,有鈺守護的她並不是他們現在可以抗衡的。三人起身準備離開院中,有很多事情是不能見光說得。
鈺叔猶如倒剩飯一般,將十人無頭的屍體扔入坑內,像踢蹴鞠一般,將十個頭顱穩穩地踢進坑中。一手合抱起院外的三棵柳樹,插於坑中。
畢竟屍體有高低不平,插入的柳樹搖搖擺擺站立不穩。男子按住樹杈,通然直插於坑底,濺出兩道鮮血,迸射於剛剛動身的三人腳下。伴隨着雨水,血痕很快便消散於雨中。
朱爾若怔怔地望着鈺姓男子離去的背影,那道充滿着殺機的聲音迴盪在她的耳旁:“再有下次,你便也會成爲這柳樹的養料。”
……
西楚皇碑陵墓中。
小男孩用黃三千的衣襟蒙着臉,透着細縫的光看着李避,哭能哭出血淚,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比起上一次和煦般溫暖的年輕人,此刻的他就像是春日山間的雪水剛剛融化的山流,看着溫暖卻無比刺骨寒冷。小男孩不禁打了個哆嗦,不敢再直視李避的雙眼。
“此毒,老夫解不得!”
李避兄妹進入這雁門關中,甚至還未見見那千座雄偉的長城,二人一直忙於白帳病患的治療。好不容易趁清明就要“回家”看看,看看故土那捧黃土,卻是在雨中遭遇了這般決絕的暗殺?
不用感受去看李避的雙眼,黃三千都知道這孩子該有多痛苦。這就是江湖,有多少年輕人懷揣着一顆俠義心,卻是因爲變故,走上了一條不回頭的路?
不然天下爲何總是魔頭多於正道呢?
魔頭心中有魔未必事事魔障,
正道滿心存正難免偶爾犯渾。
正邪一念間,
這是李避的劫!
李之之被李避抱來這裡後便一直昏迷不醒,傷口處的箭頭被李避用嘴吸出,紫黑色的毒液也是被李避吐了一地。但是被銀針封住的部位,依舊是發紫發黑,像是有了源頭的活水,源源不斷地生出!
銀針通體發黑,眼看就要封不住這毒,李避使盡渾身解數,將乾坤袋中交換來的種種藥材都用來解毒。
“百試不爽的金銀花和甘草做成的丹藥根本控不得這般毒素,無效!”
“能解世間河豚劇毒的楠木葉,無效!”
“能解野菌之毒的魚腦石、黑豆,無效!”
“甚至能解砒霜之毒的枯礬末、白礬、雞蛋配製的解藥,亦無效!”
……
熟記世間三千藥方的李避,此刻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的醫術。
看到黃三千的時候,他就想到了當初老者不讓他去救凡人的話語。若不是他去救邊關之士,李之之也不會中毒。
莫非自己真的錯了麼?
李避感受到自己的心病更嚴重了,一股無端的殺戮感充斥在他的心中。若是李之之死了,這天下是死是活又關他何事?
左丘、盛樂、睢陽!
都該死!
一股清亮自頭頂的夜光石射入李避的眼睛,陡然的刺亮讓他冷靜了下來。
黃三千說得是他解不得,那便是在說這天下有人能解!
“大爺,此毒何人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