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鈺搬進了謝家逸的公寓,打上次一同過夜後,肖鈺便問了謝家逸的門鎖密碼。以往兩人因作息時間不同,往往是家逸睡了,肖鈺還在電腦前絞盡腦汁地奮戰;家逸起牀上班了,她纔打着呵欠蜷到被窩裡,兩人都清醒又能相聚的時間實在不多,肖鈺索性搬到男朋友家,至少還可以一同吃頓晚餐。
同居的第一天,鐘點工做好晚餐離開了,肖鈺穿一件粉紅色棉織睡衣,頂着亂蓬蓬的頭髮,剛睡醒,眼睛還不能清晰地視物,懶洋洋地靠手摸索到餐桌前。
家逸好笑又好氣地拉起她,開火車似的趕她到洗浴間。“先洗臉漱口,髒東西!”
肖鈺驀地回頭,朦朧的雙眸瞪圓,兇狠地望着他。“你說誰是髒東西?”
“誰答話我說誰。”不待肖鈺撲過來,他自動退到三尺外,笑道:“快點洗漱,一會兒菜涼了!”
待肖鈺洗完坐到餐桌前,家逸才拿起筷子,三菜一湯,兩個熱炒,一個葷冷盤,簡單實際的家居生活。肖鈺視線掃完所有的菜,“咦”了一聲。
“怎麼了?”家逸問道。
“沒有糖拌西紅柿!”肖鈺含着筷子,不解地望着他,明明是他最愛吃的,每餐必不可少的啊,即使在外面吃飯,他也會出高價讓廚子單獨做一盤,今天怎麼會沒有了?
家逸垂頭吃了口白飯,狀似玩笑地說道:“我想試試看,不吃它能不能活下去!”
肖鈺沒有聽出他玩笑中隱含的悲涼和無奈,只道:“一盤菜還能活不下去?充其量多補充點維C,想吃就吃唄,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死心眼兒!”
家逸笑了一下沒答話,嘴裡的白飯嚼得沒了味道,桌上少了那盤色彩紅豔的菜,竟有些食不下咽,愛上一件東西再戒掉,真的很難!
他纔剛學會了做這道菜就得戒掉,就如同,剛知道了如何去愛那個人,卻要忘記她,何其艱難?
來茴,她一定不知道,他說到卻沒做到,這麼些天,他根本沒忘!
“家逸,你怎麼不吃菜啊?”肖鈺見他只顧着吃碗裡的白飯,忍不住問道。
“嗯?”家逸應了聲,放下筷子起身,苦笑道:“沒番茄還真不習慣,乾脆從明天開始吧!”說完,他走到廚房,從冰箱裡拿出鐘點工買好的番茄,放到開水裡泡着。
來茴,看來,我也只能從明天開始忘記你了!
夏天的陽光早早地照進了南嶺別墅,來茴換了衣服下樓準備做早餐,卻見張宗祥已經把早餐擺在桌面上了,粘稠的白粥,黃澄澄的油條,幾碟涼菜,麪食也分別做了好幾種,見來茴下樓,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說道:“我正想問工人,該怎麼叫你們起牀呢!”
來茴恍惚了一瞬,好像回到高中時,起牀就看到媽媽把早餐做好了,擦着手催她趕緊去洗臉,不然又要遲到了。
鼻頭一酸,她轉身走向電梯,說道:“哦,等會兒,我去叫他起牀!”
周于謙倒是沒想到來茴的父親以前是廚師,雖然試過很多大廚的手藝,但張宗祥做麪食的都是地方特色小吃,尤其是油條這類東西,周于謙是不可能去小攤上吃的,倒也新鮮了一番,吃飯時還連連取笑來茴就會煮綠豆蓮子粥,沒點創意。
一頓早餐挺像是幅“闔家歡樂”圖,待周于謙上班後,張宗祥又搶着把碗盤收拾了,還說道:我常做這些事,比你俐落些,你去看電視吧!
來茴輕鬆下來,對張宗祥也不似昨天那般冷漠了,坐在沙發上跟他聊着家鄉的事情,張宗祥原本就是很能侃的人,C城大到哪個市長被拉下馬,小到哪家哪戶娶媳婦,能講的都擡出爲跟來茴講。
來茴因爲幾年沒回C城,聽到熟悉的人,熟悉的地名,哪條街哪條巷都覺得親切,一個上午過去,還算開心。
中午吃飯時,張宗祥看來茴心情好,試探地說道:“小茴呀,爸爸一大把年紀了,老吃你的也不是回事兒,你看能不能給爸爸找點事情做做!”
張宗祥不是個笨人,清楚女兒對他沒多少孝心,即使願意給錢養他的老,也不會管他家裡那兩口人死活,不如請她幫忙找份工作,想來以周于謙的身份,靠關係給他一份收入高的工作也不難。
來茴一聽他要在A城找工作,想到他是打算長期待下去,臉刷的沉下來,但看到張宗祥滿懷希望的老臉,又想着他沒跟她開口要錢,而是要自食其力,臉色又好了些,她道:“我自己都沒工作,去哪兒給你找工作啊?”
張宗祥放下筷子,臉上堆笑道:“那周先生不是大老闆嘛,看他需不需要廚師?”
來茴聽到他想打周于謙的主意,把筷子橫着往桌上一摔,沒好氣地道:“他做的都是高科技行業,要廚師幹什麼?我看你住兩天了就回C城吧!”她霍然起身,瞪着張宗祥發綠的臉,又道:“我警告你不要往周于謙身上打主意,他不是你惹得起的人!”
不等張宗祥開口,她氣沖沖地進了電梯。
歐陽擎少同老婆離婚後並沒有讓程蘭搬進歐宅,那棟房子是他剛發跡時,他老婆親手設計的,自然不會讓其他女人住進去。程蘭當然不知道是歐陽因爲後悔離了婚,也因爲對前妻愧疚纔不讓她住,反倒是認爲歐陽也討厭他的前妻,討厭到連那房子都不願要了,才搬來同她住小別墅,爲此,她高興了好多天。
有錢有勢的男人總自詡爲獵人,歐陽擎少的老婆沒離開前,他還收斂些,只敢偶爾打打野食,包養程蘭是藏了又藏,還是被發現了。自離婚後,唯一的束縛沒了,他便如同脫繮的野馬,放肆地流連夜總會,俱樂部等風月之地,身處鶯鶯燕燕之中,這一切,程蘭並不知情,她只當歐陽事務繁多,應酬接二連三,每當歐陽帶着濃重的香水味回到小巢時,程蘭反而是體貼地爲他端茶遞水。
來茴從周于謙嘴裡模糊地聽到些有關歐陽的聲色犬馬之事,但她也知道,程蘭一直以爲歐陽與妻子離婚是因爲愛她,殊不知,歐陽離婚的目的只是想擺脫他老婆,因此,她當然不會“好心”地去提醒程蘭,若說她自私可不行,即便是提醒了程蘭,她也未必相信,甚至還可能以爲是她來茴嫉妒。
況且,她自己都亂成一團糟,哪有空閒去掃人家門口的積雪。
張宗祥來的第三天,來茴帶他去見來如芸,路上再三交待了張宗祥莫要亂說話。其實她的擔憂是多餘的,張宗祥縱使是個小器又愛貪便宜的人,在看到來如芸一動不動地躺在病牀上這麼多年,也禁不住老淚縱橫。
來如芸前一天就聽女兒說過前夫來了A城,對於張宗祥的探望倒是有了心理準備,但想到他還四肢健全地站着,而自己卻挺屍般地躺了四年多,心酸得也大哭了一場。
來茴被兩個老人的痛哭弄得手足無措,心揪得死疼,於是,那天一家三口聚頭就哭了一個小時。
張宗祥用袖子擦了擦眼淚,說道:“咋這麼多年還是沒起色呢?”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來茴想着這麼多年母親的命都懸着,深怕哪天撐不過去,她就得痛失至親;而來如芸則想着,看這光景,要好起來也無望了,自己生不如死活了這麼多年,又拖累女兒,倒真不如哪天兩眼一閉,女兒和她都解脫了。
越想越難過,淚剛止住,母女倆又哀哀地哭起來,所幸小余端茶進來,才把這家醫院從淚海中挽救回來。張宗祥坐在牀邊,細看來如芸面黃肌瘦的臉,心生憐憫,他寬慰來如芸道:“你也專心養病,哪天總會好的,家裡的房子還在,你病好了,想回去,我就給你騰出來!”
這刻,他倒沒了算計,也真心實意地是想來如芸病好了,就把房子還給她,也就這一刻而已,等來如芸病真好了,估計他已忘了自己說過這麼番話。
來如芸渾濁的眼珠子轉了轉,冷言道:“這病怕是好不了,那房子我早給小茴了,你這話也不必同我說!”
她的意思就是管我病好不好,這房子借的就是借的,女兒想給你們住就給你們住,不給你們住了就卷着鋪蓋走人。
張宗祥雖然那刻是真心實意地想還了房子,但聽來如芸這麼一說,心裡還是很不舒服,他知道這個前妻精明,但也沒想到在女兒跟前,仍一點臉面也不留給他,老臉漲得通紅,氣得不答話了。
來茴心裡還難過着,沒去注意聽這一來一往,只顧着思索母親剛纔的話,雖說五年期滿後,她和母親不見得還要去住那房子,但心裡着實是高興的,畢竟母親無論在什麼時候,都想着把好的東西留給她。
不再理那生悶氣的父親,逕自拉着母親的手,淚眼含着笑,暗自計劃等她自由了,就回C城買塊地皮,建個小院子,讓母親安心養病,服侍她老人家開開心心地過完剩下的日子,然後做點小生意餬口就行。
她似乎沒想到,她是個女人,始終該要嫁人生子;也許,她想到了,只是又被她刻意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