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鼎新的表情很清楚的體現了他現在的心情,驚駭、難以置信、不可思議、敬佩、信服……總之把所有帶感嘆號的詞集中起來,怕也難以表達此刻他的心情。
“大……大人,你是料世如神啊!”潘鼎新五雷轟頂般恍惚了許久,才從牙縫中艱難的擠出幾個字。
被別人驚羨佩服的感覺總是很受用的,曾紀澤此刻心情無比愉悅和得意。其實他也不是什麼料事如神,只是依稀記得歷史上的爭奪太倉之戰中,太平軍因爲守城之將臨陣叛變才敗北。
曾紀澤並不敢確認這個錢壽仁就是那個叛變的太平軍守將,他只是帶着一點僥倖心理而已,其實如果再過十幾分鍾錢壽仁還不投降的話,他還是會下令潘鼎新發動進攻。很顯然,他是賭對了,這個錢壽仁看來是早有叛變之心,連逃都不逃,乾脆掛白旗投降。
在部下面前表現出料事如神,自然是樹立威信的一種方法,很顯然,曾紀澤在這一點上做的很好。
投降的太平軍大約有七百餘人,曾紀澤新將這些降兵武器沒收,暫時分數批關押監管在城中。又命淮軍迅速佔領太倉全城,修復城牆,挖掘戰壕,構建新的防禦工事。
根據原先的作戰計劃,攻打太倉的目的只是吸引李秀成回援,減輕上海方面的防守壓力而已。曾紀澤並沒想到進攻回這麼順利,只在一個時辰不到的時間內就拿下了這座重鎮,對他而言,可以算得上意外收穫。
太倉東面瀕臨長江,西面緊臨蘇州,南面通往上海,淮軍佔領了這個戰略要地,便與上海形成了犄角之勢。不但可以有效的協防上海,更可以近在咫尺的蘇州構成巨大的威脅,太倉的失守,立刻使本來佔據攻勢的李秀成兵團陷入了被動的局面。
果不其然,剛剛逼近青浦的李秀成聽聞太倉失守的消息,大爲驚駭,作爲一名優秀的將領,他果斷的放棄了進攻上海的策略,率一萬精兵迅速北上,企圖奪回太倉。
曾紀澤當然不可能李秀成眼中的這顆眼中釘拱手讓出,既然zhan有了太倉,就要堅決守住。爲此,曾紀澤給潘鼎新和許厚才下了死命令,命他二人無論如何也要守住太倉,否則定以軍法處置。而他自己則搭乘炮艦返回了上海,面對新的變數,他需要就下步的作戰部署與李鴻章等人商議。
太倉大捷的消息早已傳編了上海,它給這座仍然處於春節氣氛中的都市平添了幾份喜慶。曾紀澤抵達吳淞碼頭,剛剛下船就被早已等待在那裡的上海各界人士包圍。
“巡撫大人英明。”
“曾大人是上海的救星。”
“上海百姓感謝曾大人。”
……
碼頭極爲火爆,衆人儼然迎接英雄一般迎接曾紀澤的歸來,這是他所未能料到的。不過,這種衆心捧月的感覺,着實令人陶醉。
曾紀澤坦然的向衆人招手致意,白震山指揮着大刀隊分開一條道路來,護送曾紀澤離開了碼頭。馬車往巡撫府駛去,一直駛出了很遠的地方,身後的呼喊聲依然清晰。曾紀澤現在真正的意識到,權力可以是篡奪來的,金錢可以是騙來的,但只有聲名威望,必須得靠實力拼出來。接二連三的勝利讓他感覺到,自己已經開始在上海這塊寶地站穩了腳跟。
曾紀澤回到巡撫府時,李鴻章和剛剛加入曾紀澤幕府的張凱泰聞訊出迎,中間曾紀澤簡單卻又完整的將太倉之戰講了一遍,李鴻章他們當然不免一番贊服之詞。不過,那王凱泰的表情卻表明他有點言不由衷,這逃不過曾紀澤細膩的觀察。
果不其然,待李鴻章聽過李鴻章的讚詞之後,那王凱泰道:“曾大人,恕我直言,太倉之戰大人指揮的固然出色,但我覺得大人身爲三軍統帥,最應該做的是坐鎮上海,指揮全局,而不是親臨戰場去打打殺殺。倘若稍有一閃,那就不是一戰的勝負得失,而是關係到我淮軍的興衰,乃至整個上海的安危啊。”
王凱泰的直言勸諫不無道理,曾紀澤當初做出親赴太倉的決定時,雖然有對潘鼎新不放心的原因在內,但也因爲自己還沒能及時的轉變角色,從常勝軍的營官轉變爲淮軍統帥。事後他也覺得自己的決策稍有草率,也幸虧這一仗是勝了,要不然真如王凱泰所言出了差池,到時還真不知該如何收場。
王凱泰的口氣是直了一點,但出發點卻完全是爲了大局着想,這下點正是曾紀澤所看重的,看來他沒選錯人。
“幼軒提醒的是,這次我是稍有點輕率,今後我若再有這等決定時,還請幼軒一定要及時勸止纔是。”曾紀澤坦然承認過失,同時不忘鼓勵王凱泰。
王凱泰見曾紀澤態度甚是誠懇,全無獨斷專行之性,心中自然是高興,慶幸自己能遇上這樣善於納諫的上級,於是他頗爲嚴肅的臉上現出了幾分笑容,“大人能這麼想就好了,我王凱泰一定盡我所能,爲大人,爲淮軍效犬馬之勞。”
曾紀澤與二人商量下一步的作戰該當如何進行,王凱泰似乎早已進行過周密的思考分析,他認爲太倉爲蘇州屏壁,李秀成不可能不去爭奪,如今既已揮軍北去,必然是拼盡了全力也要奪回的。
潘鼎新的五團雖然勝了一仗,但那也是因錢壽仁投降在前,五團畢竟沒有嚴格意義上經歷過一場硬仗。而現在,他們既將面對的可是太平天國最優秀的名將,率領着目前最粗銳的一支太平軍,能否守得住太倉,實未可知也。
所以,王凱泰建議曾紀澤趁得勝之勢,撤回五團和炮營,並抓緊時間修築上海周圍要地以固守。
王凱泰的分析不無道理,李鴻章卻表示反對,他說:“幼軒此言差矣,保衛上海並非咱們淮軍唯一的目的,克復蘇杭剿滅粵匪纔是最終的目標。太倉就好比插入蘇州的一根刺,李賊一日不下,他苦心經營的蘇州就一日不安,這麼重要的一個地方,怎麼能輕易放棄。”
李鴻章的目光顯然更爲長遠,更得曾紀澤之心,他便問:“那少荃以爲下步該當如何。”
李鴻章一臉的胸有成竹,道:“潘鼎新的五團雖然訓練未久,但裝備的都是最厲害的美國進口槍炮,野戰未必擅長,守城卻是綽綽有餘的。李秀成部雖然精銳,但卻未必攻得下太倉。”
武器的優勢在防守戰中更容易發揮威力,這一點曾紀澤深有體會,他自己親自指揮的幾場勝仗,無不是在防守中憑着火力的優勢,以少勝多。
“所以我以爲,大人應該命潘鼎新部堅守太倉,同時調四團吳長慶部北進,兩面夾擊李秀成兵團。這一戰我們若能獲勝,必可一舉解除上海之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