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西軍李典臣部前沿陣地。
“都他孃的快給老子挖,天黑之前不挖好三道壕溝,晚飯就沒肉吃。”西軍伍長王佑湘衝着他的部下們喝罵。天京之戰中,王佑湘因功已被封爲這一小隊的伍長。
“我說老王,你這剛當幾天小官,這官脾氣倒是蠻大的呀。”揮汗如雨的士兵中有人開玩笑似的抱怨,其他人跟着笑了起來。
“放你孃的屁。”王佑湘怒從心起,幾步上前,衝那開玩笑的士兵屁股上就是狠狠一腳,那士兵立時被踢了個狗吃屎,他指着衆人厲聲道:“都他孃的老老實實給老子做事,不然就別怪老子不客氣。”
此時的王佑湘已非當初那個純樸的鄉下小子,經歷過了慘烈的天京之戰的歷練,他現在已跟其他的西軍大小軍官們無異。
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士兵們這下子知道眼前的這個王佑湘已非從前,他已經徹徹底底的變成了一個官老爺,官老爺那自然是要講派頭的,玩笑不好亂開。
士兵們被罵得悶悶不樂,沒人敢再吱聲,低頭默不做聲的做事。
接近午後之時,三道戰壕只挖好了兩條,其他小隊早挨不住大日頭,躲在尚淺的戰壕中睡起了午覺,獨有王佑湘不肯鬆懈,催促他的小隊吃過午飯之後繼續幹活,士兵們是有苦不敢言。
這時,湖州城頭的楚軍似乎有了動靜,城頭人頭涌動,好像是在進行着什麼人員調派。
“伍長,你快看。楚軍有動靜了。”被王佑湘罵過的士兵二狗子指頭湖州大叫。
王佑湘本想罵他又在偷懶,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因爲他也發現楚軍有不尋常的動靜。王佑湘跳上了不遠處的土包。遠遠眺望敵城,隱約瞧見楚軍正將一門接一門地大炮拖上城頭,替換掉原先已經備好的大炮。
這時。二狗子也看清楚了他們地敵人在做什麼。嘲笑道:“楚軍這是吃飽了撐地麼。沒事做拉大炮玩。
王佑湘地心頭猛然間閃過幾分不安。他跳下土包。叫道:“二狗子。你快去把這事稟報給營官大人。其他人再加把勁。這把濠溝再給老子挖深一尺。”
勞累地士兵們不知他們地頭頭髮什麼神經。卻也只好照辦。眼看着其他隊都在呼呼睡大覺。而他們卻得將本已經挖得很深地壕溝再挖深一尺。倒黴啊。
過不多時。二狗子又跑了回來。鬱悶地說道:“營官正在睡覺。我把他給吵醒了。營官把我給罵了一頓。說什麼屁事不用我們操心。伍長。你說該怎麼辦。”
王佑湘眉頭頓皺。咬牙道:“還能怎麼辦。挖。再往深挖。”
王佑湘搶過一把鎬子。同他地弟兄們賣力狂挖。偶爾回擡頭看一眼湖州城頭。心中地那種不安。更加地強烈了。
一個時辰之後。
轟!一發來自湖州城頭的楚軍炮彈落在了臨近小隊的陣地,開花炮彈轟陷了半邊壕溝,將正在熟睡地五個弟兄當場炸上了天。
王佑湘吃了一驚,立時大叫道:“都別挖了,快躲進戰壕裡,沒有老子的命令,誰都不許冒頭。”
小隊的弟兄們被這一炮也嚇了一跳,用不着王佑湘提醒,爭先恐後的跳進了剛剛挖好的壕溝之中。
與此同時,其他正在休息的小隊人馬也被驚醒,多年的戰爭經驗,使他們本能的往壕溝裡躲去,嘴裡叫嚷着:“他孃的,邪了門兒了,楚軍地炮彈怎麼可能打這麼遠呢!”
轟轟!
數發炮彈從天而降,迴應了他們的疑惑。炮彈不偏不倚,全部命中西軍陣地。儘管他們藏入了戰壕之中,但這戰壕尚淺,根本不足以保護他們不受炮火地威脅,很快,十幾名弟兄又喪生在炮火之下。
炮彈鋪天蓋地的傾瀉向在還在修建當中地西軍陣地,傲慢自大的曾國荃未曾料到,左宗棠竟然敢將杭州地主力星夜調來湖州,並且在沒有任何預兆的情況下搶先發動進攻。而這些給予西軍致命打擊地大炮,正是左宗棠的楚軍從外國進口的最先進的火炮,他的射程和威力是僅僅與太平軍交過手的曾國荃未曾想到的。
二狗子抱頭腦袋縮在戰壕之中,濺落的土屑不停的嗆入他的嘴裡,他不得不一個勁的猛咳,同時驚叫道:“伍長,咱們的陣地不是在楚軍大炮射程之外嗎,這可是咋會事兒呀。”
王佑湘的腦海中浮現過天京之戰的畫面,那時候,他曾親眼目睹過東軍的洋炮的威力,與楚軍現下的炮火,幾乎是如出一轍,他現在終於明白了先前的那種不安是爲什麼,但一切已經晚了。
“你們都給老子記着,呆會楚軍一定會攻出城來的,他們的洋槍射程極遠,你們千萬不要輕易露頭,只要我一下令撤退,頭也別回,只管往回跑。”王佑湘頂頭炮轟聲,大吼着吩囑他的弟兄。
只有他們這一小隊,因爲戰壕挖得夠深,很好的躲過了炮火的襲擊,士兵們忽然覺得他們的頭頭被在是英明無比,現在一顆心就全交給了王佑湘,不管他說什麼,只管猛點頭應諾。
半個時炮擊結束,士兵們從驚心動魄中緩過神來,長達兩裡的戰壕之中,差不多已經倒下了五六百具屍體。
“都他孃的爬起來,準備戰鬥。“準備戰鬥。”
“敵人出城啦。”
長官號令之聲此起彼伏,西軍戰士們拍拍頭上的土,紛紛爬了起來,手裡的鳥槍上膛,擺出了戰壕之外。
正對面,楚軍已經藉着剛纔的炮擊掩護出城擺出了陣形,大約有三千餘人,陣形整齊,手中所持基本是清一色的洋槍。炮擊剛一結束,楚軍便迅速的嚮明軍陣地撲來。
“不要慌,敵人很少,乾死他啊----”
突然間又是一發炮彈轟落,指揮的營官當場斃命。剛剛消停的楚軍炮擊又一次開始,原來他們是故意暫停,好引明軍露頭,然後又是一番痛打。
也許是炮彈消耗將盡,這一次的轟擊並不猛烈,但殺傷力依然強大。西軍士兵在長官嚴令之下,不敢再縮回溝中,因爲敵人正朝他們衝來,他們必須冒頭炮火應戰。
很快,趁着炮火對敵壓制,楚軍近了西軍陣地,就在敵人的鳥槍射程之外,他們用手中的洋槍發起了密集的齊射。眨眼間,那些站在淺壕中的西軍有兩百多人飲彈倒地。
楚軍分兩隊衝鋒,一隊衝時,另一隊射擊掩護,彼此交替前進,時刻保持着強大的火力壓制。西軍被壓得完全擡不起頭,而當楚軍進入他們的鳥槍射程時,他們那落後的火器也難以對敵人造成致命性的打擊。
不可一世的西軍,頭一次遇上了如此勁敵,他們那驕悍的軍心,很快被敵人恐怖的火力所擊碎,北門的五千西軍開始全線潰退。
“撤,快撤。”
王佑湘衝着縮着頭的弟兄們大吼,十幾個人如獲大赦,奮不顧身的躍出戰壕,俯着身子頭也不回的往回跑。他們不清楚身後的楚軍離他們有多遠,但他們能感覺到如雨的子彈不斷的從身邊飛過,不斷的有兄弟倒在身後。
“伍長,你救了咱一命呀,今後我二狗子的這條命就是你的了,你叫我死我絕不活。”二狗子慶幸自己逃過了一劫,邊跑邊不忘向身邊的王佑湘感恩。
“廢話少----”王佑湘剛想訓他幾句,卻就在那一剎那,一顆子彈射進了二狗子的腦殼,他帶着難以置信的表情倒在了地上。
“二狗子!”王佑湘驚叫一聲,他想停下來看看二狗子的死活,但身後槍聲打消了他的念頭,他只有狠跺了跺腳,扭頭繼續沒命的狂奔。偶爾回頭間,二狗子鬥睜的眼神很快消失在硝煙瀰漫之中。
上海,吳王府。
“王爺,果然不出你的所料,陳慶國來報,左宗棠調了主力去往湖州。”張凱泰將一份奏報呈上。
曾紀澤將奏報看了一眼,笑道:“左宗棠的膽子還真大,真敢賭本王不會出兵呀,這下本王的那位自大的王叔可有苦頭吃了。”
張凱泰道:“楚軍全軍裝備了洋槍洋炮,實力非太平軍可比,西軍此番南下必受重創。咱們正好坐山觀虎鬥,藉着楚軍的力量削弱西軍。”
曾紀澤搖了搖頭,道:“西軍敗是肯定會敗,本王對我那位驕橫跋扈的王叔沒什麼好感,但現下大明草創,我等當以國事爲重,豈能因一己之私而將國事置之不顧。”
張凱泰甚感慚愧,忙道:“那依王爺的意思,是否是命南方軍團立刻對左宗棠發起進攻?”
曾紀澤又擺了擺手,笑道:“不戰而屈人之兵是爲上之上策,你讓陳慶國去聯絡李世賢,就說他只要願意歸順大明,本王將保證他封侯。”
張凱泰道:“李世賢乃李秀成之弟,只怕此人賊心不死,不會歸降呀。”
曾紀澤信心十足,道:“此一時彼一時,當初我們與太平天國是敵人,但現在情況變了,我們完全可以由敵對變成合作。何況江南的太平軍只剩下他李世賢一部,降了歸順大明,他就只有死路一條,他是不得不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