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方面的事,曾紀澤放心的讓徐壽和容閎去解決。而關於造船廠的組成形式,曾紀澤則依照武器製造局的先例,仍舊選擇股份制的組成形式。
由於朝廷下撥了一百多萬兩的銀子,曾紀澤的費用還算充足,而造船廠涉及的利益又十分重要,故這一次官府在船廠的股份將佔到百分之五十一,其餘股份中,將有百分之四十分配給民間資本。
另外還有百分之九的股份,曾紀澤決定用其作爲土地改革的試驗品,這部分股份將面向蘇州府農村的中小地主發放,交易原則是:土地換股份。
這個“土地換股份”大致的政策是:由官府對購買者的身份進行審覈,並對其所要交換的土地做以商業評價,最終定一個市場價格,再計算可以換取多少的股份。如果申請土地換股份的人數超過了百分之九的定量,申請者願意額外增加土地,或是增加金銀的話,官府會優先考慮。如果人數依然超過的話,最終將採用搖號的方式選出幸運者。
推行土地改革是曾紀澤的大政方針,但他又不願意採用暴力的手段,強行奪取地主們的土地,因爲地主階級對這個國家的影響力是相當強大,一味的採取武力手段,勢必將他們推到自己的對立面,太平天國就是犯了這樣的錯誤,曾紀澤自然不會犯同樣的錯誤。
當然,土地改革不採用強迫手段又不太現實的,哪條狗也不會自願吐出嘴裡的骨頭。但曾紀澤想採用的是“軟強迫”,既以贖買的形式從地主手中強購土地,再以分期付款的形式出售給無地的農民。
但是,在目前的體制之下,滿清朝廷是不容許他這樣做的,而且,在他對全局包括軍事、政治等各方面,都擁有絕對的控制力前,他也不會擅自採取這樣會大範圍引發爭論,甚至是反對浪潮的具有風險的舉措。
所以說,土地換股份只是條件允許範圍內的一個試驗。如果效果好的話,那些換了土地的地主們覺得可以從中獲得利益,便可以將之作爲一個良好的榜樣,爲將來的大規模的土地改革做鋪墊。
造船廠事關重大,能否將其辦好,直接關係到曾紀澤的海軍發展方略。爲此,曾紀澤從他的幕府中精挑細選,決定起用韓殿甲擔任船廠主事。
歷史上,韓殿甲本來就是李鴻章幕下得力的軍工干將,主持過蘇州炮局,成效頗佳,在李鴻章手下的軍工大將中,能力僅次於丁日昌。
在此之前,曾紀澤一直讓韓殿甲在上海武器製造局中擔當丁日昌的副手,讓他從中得到鍛鍊,爲得就是有朝一日,能夠任以重任,讓他獨挑大樑。
當曾紀澤將決定建造船廠,並將委任他爲船廠廠長的意向告訴韓殿甲時,這位戴着眼鏡,略有些發福的中年男人顯得相當的謹慎。他並沒有因爲獲得了重用而欣喜過望,拍着胸脯大表信心,而是很沉穩的先將建船廠的各種難處盡數道出,希望曾紀澤能慎重考慮之後再做決定。
曾紀澤手下並不缺乏熱血激情的人材,似劉銘傳那種人,要是得知自己被委以重任,必定會慷慨激昂的跳上桌子大呼小叫着“放心吧,老子不行誰還行”。就算是丁日昌,當初被任命爲武器局的廠長時,也是興奮了好一陣子。像韓殿甲這種表現的還真是不多見。
曾紀澤欣賞這個沉穩冷靜的人,因爲他本身就是這種人。
“做什麼事情沒有困難呢,如果遇到困難放棄的話,那我那武器製造局、同濟醫學堂什麼的也都不用辦了。困難並不可怕,想辦法解決就是了。”曾紀澤給韓殿甲打氣。
“大人說的是,大人既要我擔當這船廠廠長,那應該是對我的信任。我想如果大人能像支持丁大人一樣支持我,那麼我會盡全力將船廠辦好。”韓殿甲就算是打保票也沒把話說絕了。那意思是我會盡力去辦,至於辦好辦不好,那我就不敢保證了。
曾紀澤笑了笑,心想這個人還真是謹慎的很呢,不過這反而讓他對韓殿甲多了幾分信心。接着他將談話轉入了船廠正題,他道:“我將要建的這個廠子,將是一個全面的製造廠,造船隻是其中主業,另外還將有維修廠、制器廠等多個分廠。除了船廠之外,你還要特別注意一下制器廠的建設,從某種程度上來講,這個制器廠將比造船廠還要重要。”
韓殿甲聽到後邊,神色中明顯有疑惑,便問道:“制器廠?恕下官愚鈍,這個制器廠是造什麼的?”
曾紀澤反問道:“咱們造槍用的是什麼?”
韓殿甲一怔,不知巡撫大人爲何會忽有此問,答道:“那自然是用機器。”
“造炮呢?”曾紀澤又問。
“也自然是用機器。”韓殿甲愈加的迷糊。
“那造船又是用什麼?”曾紀澤接連三問。
“這個,自然還是用機器。”
曾紀澤笑着飲盡一杯茶:“這制器廠,就是用來造那些造槍造炮造船的機器的母機廠。”
韓殿甲恍然大悟:“我從一些西洋報紙上看到過介紹,說是西洋機器裡有什麼鍛牀、車牀的,專能造機器,莫非就是大人所說的‘母機’?”
曾紀澤總感覺他是在說“母雞”,不由又是一笑:“差不多吧,如果把槍炮比作雞蛋的話,機器就是母雞,而制器之器就是母雞中的老母雞。我造這制器廠,就是要她不斷的生母雞,雞再生蛋,源源不斷無窮盡也。也就是說只要有了這制器廠,咱們就可以擺脫洋人的制約,想造什麼就造什麼,現在你該明白這制器廠有多重要了吧。”
曾紀澤的眼光總是這麼深遠,每每當他的這些下屬們,自以爲已精通西學,放眼全局時,曾紀澤總會以那難以豈及的眼光,提出更長遠,意義更爲重大的計劃。武器局是如此,軍校是如此,復旦公學是如此,這制器廠更是如神來之筆一般。
韓殿甲終於無法再保持他那特質般的冷靜,他深吸一口氣,起身向曾紀澤便拜,雖不言不發,但曾紀澤卻能深切的感到,此刻,他心頭的那種震撼與欽服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