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玲說:“我覺得此事不妥,那個司馬青衫,是有名的江湖俠客,這人是出了名的急公好義,要是這個傢伙出了問題,你是抓他,還是不抓他呢?”
湯章威說:“一切自然有刑部的人來處理。”
燕玲說:“我覺得這個人充當看守,實在是有些不妥當,我更擔心這個司馬青杉被那個混蛋欺騙了,他要是答應了唐昭宗的逃跑,那你就麻煩了。”
湯章威說:“最壞的情況,無非是唐昭宗和唐僖宗一樣跑了,我懷疑唐昭宗這傢伙,早就有一個詳細的逃跑計劃了,我這是引蛇出洞,讓他有個機會可以逃跑。”
程志懲治不懲治。潘丹”
話音未落,他已猛然躍起,朝東首牆壁狠狠撞去。便聽“咚”地一聲悶響,似是正撞在任飛光心頭,他已如一捆稻草般沿牆慢慢滑倒。
任飛光低頭,望着自己方纔伸出想要拉住他的手。目光下移,望見地上一縷濃血跡蜿蜒流動,漸漸流到腳邊。他深吸一口氣,又長長呼出,然而卻無論如何也舒不出心中孤鬱之氣。全身陣寒陣熱,也辨不清是何滋味。
這時身後有人推門走入,於翰海深水寒潭般沉澈冷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二公子吩咐,這裡事畢後,任公子也許想去見見那位姓苗的客人。”
任飛光點點頭,此時一句話也不想多說,只跟着他,拾階過院地去見苗甫。
……
苗甫養傷之處其實與任飛光所居院落相去不遠。於翰海敲敲房門,便聽裡面苗甫聲如洪鐘地問:“是誰?”
“在下於翰海,特帶任公子過來探望。”
便聽屋中一陣嘈動,有人下地狂走,於翰海方纔退後一步,門已被人一把拉開。苗甫如陣風般衝將出來,將任飛光一把摟住。忽又想起他身上帶傷,忙又放開,上下打量:“你的傷可好了?”
任飛光笑道:“你刀法太差,哪裡傷得到我?”
苗甫皺眉道:“胡說,那日明明刺中了。”忽然省覺他只是玩笑,罵道:“又來消遣老子!若我刀法再好些,你還有命在麼?”
任飛光見他神色歉疚,知他對誤會誤傷自己一事耿耿於懷,但只拙於言辭。當下踏上一步,在他肩頭一擂:“苗兄,陳子烈那人心機深沉,你錯信他,也不足爲奇。而且兄弟我自己平日也不夠檢點,定要與胡人往來,也難怪別人疑心。這一刀是我自找的,可怪不得你。”
苗甫眼見他一張笑臉毫無芥蒂,想起自己若干時日來竟豬油蒙了心般冤枉好人。一時心中感激愧悔,直如翻江倒海,卻又實在不知說些什麼。他是個直性情的人,這時既知從前事事皆非,便覺不真心謝罪簡直便難以爲人,忽然雙膝一軟,便欲跪下。
任飛光吃了一驚,伸手去扶。苗甫卻用了真力,任飛光略一運力,已覺丹田空虛,傷口抽痛,手不由便鬆了。
眼看苗甫便要雙膝着地,旁邊於翰海卻將袍袖輕輕一拂。
苗甫便覺一股柔和大力迎面而來,生生將自己托起,竟是平生未見的內家高手。一時大驚,轉頭去看,見廊下燈火映着的,卻是個貌不驚人的中年人。
於翰海淡然道:“兩位請到屋中敘舊,於某告辭。”徑自下階而去。
苗甫經此一鬧,倒忘了其餘,凝視他背影,低聲嘟噥:“孃的,這人陰陽怪氣,內功倒真好得邪門。”
任飛光拖他進門,笑道:“在人家的地盤上說人長短,至少也先關起門來。”
入得房中,燈光明亮,低頭一望,才見苗甫竟然赤着雙足,原來方纔鞋都不及穿,便下牀來開門。
任飛光心中感動,嘴上卻仍打趣他:“苗兄雖然姓苗,但何時又學了苗人的規矩,鞋也不肯穿了?”
苗甫嘿嘿一笑,自在牀沿盤腿坐了,還是那句老話:“又來消遣老子!”
任飛光此時忽然想起從前麓桐山上兄弟濟濟一堂之時,每有人捉弄性情憨直的苗甫,他也從無例外地這麼來上一句。然而此刻言猶在耳,卻已人事全非,麓桐山基業一夕之間灰飛煙滅。自己潛來江南,苦心孤詣,欲待策動朝廷北伐,時至今日卻仍毫無眉目。而眼見朝政腐敗,文恬武戲,此事簡直渺茫,不能不令人思之心冷。
他暗自嘆一口氣,望着苗甫頰旁浮水針留下的的傷疤,低聲道:“陳子烈方纔已經自殺。”
苗甫登時跳將起來:“什麼?就這麼便宜了他?我恨不得將這叛賊一刀刀碎割了。”
“他也自有苦衷。”
苗甫啐道:“呸,他孃的什麼苦衷可以讓他出賣三萬弟兄?”
任飛光道:“若有人捉住你母親,要在你面前剝光她衣服,以此逼你投降。你當如何?”
苗甫大聲道:“我自然決不……”忽然明白,一時張口結舌:“什麼……”
任飛光嘆口氣,將陳子烈的事一一講了。
苗甫聽着,忍不住拍案大罵:“他孃的這幫胡狗簡直不是人生人養的,這等豬狗不如之事也做得出……”罵了一陣,又不由沉默,片刻長嘆一聲:“就算如此,也做不得叛賊。至多說出來,大家一同想個辦法,也未必便救不出他的家人。”
任飛光點頭:“此話不錯,所以我已答應他救他家人。”
苗甫一驚,問道:“什麼?”
任飛光向他笑笑:“這事還不急在一時,他說期限是六月。”
苗甫道:“回江北救人?那兒如今都是胡人天下,你還要不要命?”
“我當然惜命,不然當日也不會千方百計逃出來。”任飛光淡淡道,“你放心,既有時間,我總能想出個穩妥的辦法。此刻卻也不必多想。”
苗甫見他靜定神情,想起他從前處置軍機時有奇謀,而又每每舉重若輕,談笑間已將諸事安頓。不覺心裡便也安定了許多,不再反駁。
兩人相對,沉默了一刻,忽聽任飛光道:“苗兄日後作何打算?”
苗甫一陣苦笑:“你可真問倒了我。從前我只知痛宰胡狗,山寨倒了以後又只想着找你報仇。這時候哪裡還有什麼打算?倒是活着都不知道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