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壺空間內,滔天恨怒之意從少年身上蓬勃而出,滿臉不甘之色令整個臉膛看起來有點扭曲的猙獰。過了許久,狄舒夜這才慢慢平靜下來,一旁的天拍水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見識廣博如他,對狄舒夜義父之死總是有着諸多疑惑,但看到狄舒夜此時此刻的情緒,便也不再多說。
“小夜,報仇固然事大,但不能盲目的去廝殺,蕭長生畢竟是琴宗一峰之主,你若想盡快報仇倒不是沒有捷徑,就要看你怎麼想了。”待得狄舒夜情緒徹底穩定下來,天拍水斟酌良久,緩緩開口。
“水爺爺,你是說…蕭長生跟棋宗間的事?”只是略一思忖,狄舒夜便已猜到。
“沒錯,你以前總認爲殺父之仇定要自己親手來報,不願讓蕭長生的事情敗露在琴宗,其實在我看來,只要你促使蕭長生與棋宗之間的事情敗露出來,那也是報仇呀。”天拍水從旁開導,狄舒夜對他義父的感情極深,這種責任式的報仇理念就連天拍水也覺得匪夷所思。
沉默許久,狄舒夜緩緩起身,微微嘆了口氣,喃喃道:“曾經我是認爲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定要親手殺了蕭長生纔可罷休……隨着漸漸成長,也漸漸明瞭,就算我親手殺了蕭長生,義父又能活轉過來嗎?既然義父活轉不過來,那麼蕭長生是不是我親手殺死的又有什麼區別呢……”
天拍水一喜,“他終於想通了……”
“水爺爺,是我鑽牛角尖了,咱們這就回去,我將蕭長生的事抖落出來…”狄舒夜忽然開口,隨即眉頭微皺:“只是就怕琴宗的人不相信……”
“哈哈,這你倒是多慮了,你還記得當初敲鐘人說的話嗎?”天拍水揶揄地看着狄舒夜,微微一笑。
“嗯?”狄舒夜一愣,忽然雙眼一亮,“對呀,當初敲鐘人曾說,蕭長生殺就殺了,但我不能做出不利於琴宗的事情,他作爲琴宗的二長老,我一個後輩弟子要殺一位峰主,他竟然不但不阻止反而……似乎有贊同的味道?”
“這不就對了,你再想想,這是爲什麼?”天拍水撫須而笑。
“水爺爺,你是說…其實敲鐘人早就知道蕭長生的事?”狄舒夜豁然一驚,越想越覺得合理。
“嗯!”天拍水點點頭,“若不是這樣,他怎會任你一個後輩弟子殺害一位遠比你更加油分量的峰主?”
“若真是這樣……”狄舒夜心中一喜,一個計劃悄然在腦中成型。
解決了三眼的住處,狄舒夜踏着滿地月色回到琴宗,今日的琴宗比起往日熱鬧了許多,行走在古琴峰上,狄舒夜耳中傳來各種各樣的聲音。
“晦氣,怎麼這次宗比竟然會是在琴宗?你看看咱們住的這地兒,太破爛了。”
“是啊,十年前小比是在竹宗舉行的,你看看人家竹宗那待客條件,嘖嘖,琴宗啊,太窮了。”
“斷龍大陸最弱的宗門,你們還想它怎麼個好法?都好好修煉吧,準備明日的比賽要緊。”
……
耳中聽着一句句的牢騷,狄舒夜無奈搖頭,不自禁的傳音問道:“水爺爺,難道琴宗真是十六大宗門中最弱的嗎?”
“這個我也不知,三千年前是沒有這些七七八八的宗派之分的,不過據我這幾年的觀察,琴宗的實力的確是弱,就不知其他幾個宗門如何了。這次他們前來琴宗參加宗比的,也不過是十之一二而已,看不出什麼的。”天拍水一陣無奈,自己在虛壺空間中一呆就是三千年,俗話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更何況三千年呢?
“師弟,師弟,哎呀,你跑哪裡去了嘛,找你好久了!”遠處傳來醉扶風的聲音,緊接着醉扶風那壯碩的身影快步走來。
“我出去逛了逛,怎麼了師兄?”狄舒夜胡謅一番。
“我大哥他們都來了,還有琵琶峰的鳳飛飛和曲飛雪師姐他們都回來了,本想讓你見見他們,熟料到處都找不到你小子,我還以爲你和韓師妹又去幽會了呢,結果……”醉扶風話音戛然而止,擡頭看向不遠處。
只見遠處一少女身穿淡紫色襖子,在昏暗的燈光下匆匆走了過來,正是韓江雪。
“你小子自打從焚神谷出來以後對人家就沒怎麼理睬過,嘿嘿,我走了,你自求多福吧!”醉扶風甩下一句話,幾個起落消失在夜色之中。
“你今天去哪裡了?”少女來到狄舒夜身邊,幽怨的眼神讓人望之心碎。
“咳……啊!呵呵,我出去逛了一圈,這麼晚了你還不休息麼?”狄舒夜打了個哈哈,訕訕說道。
“不見你我……”少女欲言又止,雙目淚泫,顯然委屈的很,她本是要說‘不見你我怎麼睡得着’,只是這句話顯得太過失了女兒家的矜持,趕忙打住。
“我陪你走走吧!”情商就算是負數,狄舒夜也能猜到韓江雪嚥下去的另外半句話,所幸他還不是傻子,趕忙賠笑。
“嗯……”喜上眉梢,少女雙頰飛上一抹紅暈,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越發明媚動人。
“喲,這大半夜的,竟然有一對癡情人兒在約會呀?”便在此時,不遠處傳來一個輕佻的聲音。
狄舒夜雙眉微皺,那邊是書宗的住宿區,這聲音應該是書宗弟子發出的。
遠處走來三人,年齡不大,看其衣衫,白衣外面套着黑紗,顯然是書宗的裝束,只是這三個年輕人狄舒夜並未見過。
“他們是書宗前來參加小比的年輕弟子,他們先一步到達。”韓江雪低聲解釋。
“原來是年輕一輩的弟子,怪不得當日在亂墳崗附近沒有看到他們。”狄舒夜瞭然,隨即正眼看向來人。
只看一眼,狄舒夜便可以確定,這三人中並沒有當年從霧影山脈出來時襲擊自己的人。
“夜,我們走吧,宗主說盡量不要跟其他宗門生事。”韓江雪低聲道,可她忽然意識到,跟狄舒夜在一起這麼久了,哪怕到了如今,她竟然還不清楚狄舒夜的脾氣,不禁一陣悵惘,呆立原地。
“哈哈,沒想到琴宗這鬼旮旯裡竟然有這等絕色,嗯,我突然覺得這琴宗不怎麼寒酸了,哈哈!”爲首那少年看起來約莫十八九歲,一雙眼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着韓江雪,眼中漸漸顯出一陣陣異樣的光芒。
“誰說不是呢,師兄,你看,那小美人被你這麼盯着,似乎很享受呢,一動不動的,哈哈!”旁邊一瘦子見韓江雪一動不動,越發肆無忌憚,一陣奸笑。
“滾!”雖然不知道韓江雪爲何突然怔在那裡了,但狄舒夜怎能任人欺侮她?面無表情的吐出一個字,輕輕抓住了韓江雪的手。
柔荑被抓,韓江雪驀然清醒過來,待得發現被狄舒夜一隻大手握着,心中登時涌出無限甜蜜,之前心中的各種猜測也頓時煙消雲散,擡起星眸,柔柔地注視着狄舒夜,似乎此時此刻,她第一次真正認識了狄舒夜一般。
書宗年輕人似乎沒有聽到狄舒夜的話,一張嘴隨着韓江雪目光中柔情泛起也漸漸張大起來。
“喔,美人,真是美人啊,這眼神,絕了,當真絕了!”舔了舔嘴脣,那人情不自禁走上一步,搓動着雙手,滿臉色光。
“找死!”狄舒夜怒哼一聲,渾身氣勢陡然迸發,這等精蟲上腦就失了方寸的傢伙,放在平日裡他根本懶得去計較,可今晚,對方侮辱的是自己的女朋友。
那人這才豁然驚醒,別看他見了漂亮女人就色迷心竅,但反應速度着實不慢,在狄舒夜氣勢迸發的一剎那,他閃電般後退,探手便從懷中摸出一本薄薄的書籍。
“喲,英雄救美的節奏嗎?”青年低笑,眼中閃過一絲戲謔。
“喂,琴宗的小子,這位可是我們畫宗少宗主顏踏歌你想作死麼?”青年身邊一少年趾高氣揚地看着狄舒夜,高聲喝道。
無奈這少年這一聲顯然是白喊了,狄舒夜仿似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手輕輕放開韓江雪柔荑,右腳猛地一踏地面,身形竄起,對着顏踏歌閃電般揮拳砸落。
“武者!”顏踏歌神色一變,法師最不願面對的敵人就是武者了,畢竟法師並不擅長近身搏鬥,一旦法術剋制不了武者,被其近身,那將面臨毀滅式的打擊。不過顏踏歌臉上的笑容卻顯得毫不擔心,擁有着涵養力六級中期的他對自己極有信心,眼前這琴宗的少年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諒他也強不到哪裡。
“《俠客行》!”低喝一聲,手中薄薄的書籍嘩啦一聲翻開,赫然是《俠客行》。
狄舒夜前幾日見過書宗一人使《俠客行》,知道《俠客行》的威力甚是了得,心中暗暗提防。雖然心中提防,但身形卻毫不減速,因爲他看到了這顏踏歌眼中的文曲星。
六顆灰白色的文曲星,正是涵養力六級妖眼期!
“嗤,這等修爲也敢拿出來丟人現眼?”狄舒夜心頭忍不住一笑,以他如今的實力,六級中期的實力當真如同小孩子過家家一般,毫無挑戰性。
“顏兄小心!”
“少宗主當心!”
眼看狄舒夜右拳便要砸在顏踏歌胸口,顏踏歌身周縈繞着‘趙客縵胡纓’五個字,拳字即將相撞之時,遠處陡然傳來兩聲暴喝,隨着聲音,一根短槍嗖的一聲凌空飛來,刺向狄舒夜。
短槍尚未碰到狄舒夜,陡然砰的一聲爆開,頓時化作一片片曲曲折折的菊花瓣兒,看似柔軟的菊花瓣,卻令狄舒夜神色驟然一變。
“這手法……”狄舒夜心頭狂震,沒錯,短槍碎裂,化成的花瓣每一片雖然都割裂了空間,威力無匹,但狄舒夜卻沒放在心上,他在意的,卻是這一槍投來的手法,一如當年霧影山脈外,那生命之箭射來的手法。
“難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