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鳥盤旋俯衝;三眼牛尾倒豎,埋頭狠衝;猛虎撲、剪、掃、抓;花豹閃爍騰挪;巨蟒伺機而動,不變應萬變;豺狼審時度勢,靜候時機。
一時間,狄舒夜突然覺得,動物最普通的攻防之法,竟是最實用最有效的武技,因爲這些攻防之法,都是動物在大自然中生存的必備手段,這些手段,實則是動物經過無數年的生存適應,去蕪存菁的保命之法。
或許並不精妙,但卻能保命,或許並不華麗,但每一個動作、每一次撲擊都有着難以估量的分量。
當年那條狼,若非狄舒夜緊緊綴在後面,他一定可以活下去的,就算是被人跟着,它依舊走的很慢,走的很穩,狄舒夜以前不明白,只覺得那條狼好傻,何不找個地方藏起來,慢慢養傷?
如今他明白了,藏起來,只會死的更快,它那樣慢慢的走,其實是最好的休息手段,全身肌肉不會徹底放鬆,但也不會始終緊繃。
所以當它面對危險的時候,可以輕鬆的做出反擊。
可惜的是,它終究是受了傷了,更重要的是,年少的狄舒夜始終跟着它,無形的壓力最終促使了那條狼的死亡。但狄舒夜如今回想,從中明悟的,卻是那條狼的生存手段。
慢慢的,狄舒夜竟緩緩坐了起來,他非但坐了起來,而且擺出一個個怪異的姿勢,時而像猛虎撲擊,時而又像是鷹擊長空,有時又像是敏捷的豹子。
半晌之後,狄舒夜忽然不動了,喃喃自語道:“何必都要學,爲何不一樣一樣的摸索?”
於是他又動了,這次卻只是幾套重複的動作。撲、抓、掃、剪以及吼。
他修煉過《白帝內經》,對於身體的休養之法早已爛熟於胸,每一招每一式。該如何調運體力,如何使肌肉發揮出最強的力量。如何節省更多的體力,這些在出招之時,早就已經在腦中盤旋,是以他學習的極爲迅速。
三眼牛跟青鳥也修煉過《白帝內經》,將他們天生的生存手段與《白帝內經》的理念結合在一起,他們同樣受益良多,而且隨着不斷的戰鬥。感悟也越深,運用也更熟練。
猛虎、花豹、豺狼、巨蟒的眼中漸漸的有了退意。
他們本就各懷心機,此時在青鳥和三眼牛越戰越猛的情況下,如何還能同仇敵愾?
巨蟒率先溜了。其後狡猾的豺狼,擅長速度的花豹,最後僅剩下那頭猛虎又是詫異又是憤怒的吼叫幾聲,夾着尾巴奔逃而去。
青鳥和三眼牛並沒有追上去,因爲此刻的狄舒夜更需要關照。
因爲狄舒夜就像是瘋了一樣。他四肢着地,像個猴子,但氣勢卻像頭猛虎。
“吼!”
低沉的吼叫聲自他口中發出,恰如虎嘯山林,吼聲瀰漫之處。草木簌簌而動,轉瞬就被絞碎,枯枝落葉漫天飛舞,化爲齏粉。
“虎嘯三重天!”
青鳥與三眼牛對視一眼,齊齊驚呼一聲。
他們自然知道狄舒夜此刻除了身體強大之外,無異於常人,但這一吼,卻猶如身具涵養力之人發出一般。
“老大這是怎麼了?難道老大的力量又回來了?”青鳥驚喜而呼。
三眼牛搖頭道:“不是,父親是在模仿剛纔那頭大貓的招式。”
山林寂靜無聲,就連夜梟都止住了聒噪,狄舒夜動作雖然滑稽,但詭異的是,他越是撲擊騰挪,原本虛弱的氣息竟然越發雄壯起來,到後來,原本蒼白的臉色,竟然生出一陣陣紅暈。
許久之後,狄舒夜忽然仰天大吼一聲,而後起身站立,半晌不動。
過了一陣,這才緩緩睜開眼來,朝着三眼跟青鳥微微一笑。
“父親,你好啦?”三眼牛奔了過來。
狄舒夜苦笑一聲,嘆道:“沒有……”
山林間,一處山洞之中,狄舒夜與青鳥、三眼牛坐在一起,均沉默不語。
狄舒夜的臉色很不好看,儘管他知道魔二胡如今還在他體內,但卻感應不到。更糟糕的是,涵精氣也根本感受不到,他甚至無法做到內視。
“老大,我想我們的涵養力應該還在,否則我和三兒也不會口吐人言了,只不過……”青鳥苦着臉,習慣了小鳥模樣的他,如今變大了卻變不回去,這種感覺既陌生又讓他苦惱。
三眼牛嘻嘻笑道:“那也不錯,我可以馱着父親走路就行。”
他也變不回小羊大小了。
“你們醒來就發現在這裡嗎?”狄舒夜不知道他昏倒之後發生了什麼,儘管他已經猜到三眼牛跟青鳥或許也不知道,但他還是想問問。
青鳥道:“嗯,我們一睜開眼就看到那頭大貓要吃你,隨後一動手,才知道…啥都沒了。”
“那老頭究竟是什麼人?他難道真的是魔二胡的主人?他對咱們又做了什麼?”狄舒夜喃喃自語,“他將我們的力量弄沒了,難道是要我們從頭開始修煉?”
三眼牛道:“那也沒什麼啊,父親,你修煉才十幾年而已,咱們有的是時間,怕什麼?”
青鳥苦澀道:“三兒,咱們有的是時間,那自然沒錯,但是……水爺爺呢?他能再等個十年八年的嗎?”
狄舒夜始終默然不語,此時忽然哼道:“重來就重來,我想咱們以《白帝內經》爲起始,數年之內未嘗達不到以前的水準。”
青鳥與三眼牛齊齊一愣,狄舒夜怎麼會說出這話來?難道他不擔心水爺爺了嗎?
狄舒夜當然擔心,他比誰都擔心,但他卻知道,以如今的情勢,就算擔心又有何用?
“對,修煉!咱們就算擔心水爺爺,又有什麼辦法?”青鳥狠狠說道,眼睛微微掃了眼狄舒夜左手腕那魔二胡的紋身,忽然罵道:“那個神神秘秘的老東西,等我修煉實力強大了,定要將他的修爲廢了,讓他也體會一下沒有力量的感覺!”
三眼牛道:“但這裡是哪兒?還是黑三角嗎?”
狄舒夜看向洞外,沉吟道:“氣溫極低,禿枝敗葉,我想應該是北方,或許還是在黑三角吧。”
“管他是哪裡,修煉!”青鳥冷哼一聲,但隨即又苦着臉道:“這可是重頭開始啊,想想以前……老大我想哭啊。”
狄舒夜微微一笑,遙望洞外,道:“這世上想要重頭再來的人多不勝數,但又有幾人能做到重頭再來?其實我們上次修煉《白帝內經》,又未嘗不是重頭再來了,隨着修爲的加深,我也感覺到以前的修煉有許多不必要的,也有許多修煉的不對的,重頭再來,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真的?”青鳥大喜,“那就好,老大,咱們就在這裡開始吧!”
的確,重頭再來,是很多人都想做卻做不到的,人都希望長大,但長大後卻又希望回到小時候。狄舒夜比喻的沒錯,但修煉卻又是另外一回事,這就像一個大富翁忽然一窮二白,又要白手起家一樣。
所以有些事情可以重頭再來,但有些事情,重頭再來未必是好事。
狄舒夜默默運轉涵養力的修煉法門,結合着《白帝內經》,他忽然像是回到了多年前在琴宗洞簫峰山谷中初次修煉的時候,那時候,對修煉充滿了好奇,也充滿了嚮往。
猛地,他忽然想起了義父,或者說魂魄一族真正的族長,狄驚弦。
他爲什麼要放棄興復魂魄一族的念想?他爲何隱居在漠北孤城?他也是想要重頭再來嗎?
誰說山中無歲月?洞外的禿枝早已冒出了新綠,凍實的大地也已開始消融,一陣春風吹入洞中,吹開了狄舒夜的眼睛。
他的眼睛就像新生的一樣,充滿了朝氣,也充滿了春天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