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曰,天尚未亮,琴宗衆位長老以及幾位峰主早已聚齊,押着蕭長生往後山而去。
“四年過去了,物是人非啊!”看着周遭熟悉的地形,狄舒夜心中輕嘆一聲,親眼目睹天噬之後,他也該離開琴宗了。
煉心路依舊,雲霧繚繞在石樑之上,石樑中央,風刃激起的音刃依舊侵蝕着兩邊垂吊着的山岩,衆人默然不語,幾位長老面無表情,醉凌波等幾位峰主卻心有慼慼,臉色俱都頗爲難看。畢竟,蕭長生作爲洞簫峰峰主,大家共事幾十年,換誰心裡也不好受。
相較而言,端坐在石樑上等待死亡的蕭長生卻顯得頗爲平靜,雙眼遙望着峽谷遠處,不知心中在想些什麼。
天邊漸漸浮現出一抹魚肚白,與此同時,石樑下的深谷中,隱隱約約的轟鳴聲有一搭沒一搭的響起。
“來了!”狄舒夜心中低呼一聲,數年前悟心崖面壁期間,狄舒夜曾不止一次的觀看過這石樑上百鳥越樑的壯觀,但從未看過天噬。
“轟轟轟……”伴隨着天邊逐漸明亮,峽谷中的轟鳴聲漸漸急促起來,初時如海潮翻滾而來,只是站眼見,轟鳴聲仿似萬馬奔騰而來,腳下的山岩似乎都隱隱顫動起來。
“啪啪啪……”終於,天邊一抹血色突破天際,大地瞬間染成了一片血紅,峽谷中萬馬齊喑的轟鳴也變成密密麻麻翅膀拍打的聲音。
“呼!”
彷如一朵巨大的雪白雲朵飄過,密密麻麻的白色大鳥衝出峽谷,依舊如數年前一般,這些怪鳥都是三級以下的雲獸。
沒有鳴叫,沒有散亂,它們就像是一支訓練有素的士兵,場面浩瀚而肅穆,像是進行某種神秘的儀式。
“啊……”石樑上的蕭長生猛然撕心裂肺的長嘯一聲,衝出峽谷的飛鳥絲毫沒有驚慌,領頭的大鳥翻過石樑,一頭扎向另一側的深谷,其後衆鳥陣型不變,從石樑一側衝出,又從另一側俯衝而下。
“轟轟轟轟……”天地奇觀持續了半盞茶時間,隨着拍打翅膀的聲音漸漸遠處,化爲萬馬奔騰的震撼,再化爲海潮澎湃的轟鳴,終於微不可聞,消失不見。
“蕭長生不見了!”狄舒夜看向石樑,原本靜坐的蕭長生早已消失不見,那裡只剩下一堆枯骨石樑上甚至連一絲鮮血都沒有留下。
看着這恐怖的場面,狄舒夜心頭一寒,這,就是所謂的天噬……
“走吧!”牧羊人面無表情,隨行的琴宗弟子趕忙上前收拾骸骨,狄舒夜跟在衆人身後,返回琴宗,回頭看了眼安靜如初的煉心路,狄舒夜心情複雜之極,同時更多的疑惑也涌上心頭。
“幾年前,我無疑得知琴宗幾位長老長居後山,但居住的地點時刻變動,這其中似乎有什麼秘密,還有剛纔這百鳥躍樑的秘密,究竟是什麼原因?”
一個個疑問涌上心頭,狄舒夜暗嘆一聲:“總有一天,琴宗的秘密我要發掘出來,現在,該是離開的時候了!”最近被敲鐘人暗中監視,狄舒夜隱約覺得,敲鐘人忽然監視自己,似乎跟義父的消息有着什麼關係,所以這琴宗,他是呆不下去了。
“遺憾啊,琴宗頂級功法‘冥河三重浪’,以及‘虎嘯三重天’,還有那神音殿……”
…………
狄舒夜離開,並沒有告訴任何人,十年小比,五十年大比結束,很多琴宗弟子都要回家過年了,狄舒夜的離開並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就連醉扶風,也以爲狄舒夜只是回家而已,卻不知,狄舒夜這一次離開,是真正的離開,長久的離開!
在醉扶風的陪伴下走下古琴峰,狄舒夜回望了一眼自己生活八年的地方,沒有留戀,沒有傷感,似乎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一般。
“小師弟,年後早點來,我和大哥準備報名參加三年之後的守護之戰,我可是很期待跟你一起征戰呢!”醉扶風大咧咧的拍了拍狄舒夜肩膀,哈哈笑道。
“守護之戰?你是說三年後斷龍山脈雲獸潮的事情嗎?”狄舒夜心中一動。
“是啊,總是龜縮在家裡,想要提升實力,無異於水中撈月……呃,就這樣吧,我先回去了!”醉扶風話說到一半卻戛然而止,嘿嘿一笑,轉身奔上古琴峰。
苦着臉,狄舒夜心中暗歎一聲,轉過身時,已滿臉堆笑,眼前,一少女佇立在寒風中,粉紅色的長裙,點綴得她像是冬曰裡盛開的梅花。
“你…要回家了?”韓江雪欲言又止,輕聲道。
“雪……”不善言辭的狄舒夜愣了愣,他不知道該不該向韓江雪說出實話。
“今年過年,我要隨爹爹和孃親去蘭宗,孃親很多年沒有回宗門了……所以,所以我可能不能來看你了……”善解人意的少女輕咬着嘴脣,寒風中凍得有點暈紅的臉頰似有無限委屈,讓得狄舒夜心頭輕微一顫。
“呵呵,好啊,你去吧,玩得開心點!”憋了半晌,狄舒夜憋出一句無關痛癢的話,頓時,腦中傳來天拍水的怒罵聲。
“你……我…我會很想你…”韓江雪搖了搖嘴脣,心中暗罵一聲:“呆子”,採取主動出擊的戰略。
“我…也會!”狄舒夜乾笑一聲,有點忐忑的說道。
一語出,少女頓時喜上眉梢,原本含苞待放的雪梅瞬間綻放,令眼前的毛頭小子明顯一呆。
“明年早點回來哦,我等你!”少女忽然身子向前一傾,朱脣輕點,一朵鮮豔的玫瑰盛開在狄舒夜臉頰上,待得再擡首,少女早已踩着歡快的腳步遠去了,一陣淡淡的香風尚在鼻間迴盪。
“走吧,傻子,人家已走遠了!”腦中傳來天拍水沒好氣的聲音,狄舒夜捏了捏鼻子,苦笑一聲。
“江雪,對不起,等我找到義父,定來找你!”望着少女離去的方向,狄舒夜心中低呼一聲。
快步走下五指山,前方七大宗門的隊伍三三兩兩尚在趕路,通往小鎮的路上顯得熱鬧了許多。
放開腳步,到了中午時分,一座小小的鎮甸出現在視野中,狄舒夜腳下不禁又加快了速度。
破舊的院落映入眼簾,狄舒夜雙眼腳下一頓,雙眼微紅,久違了,我的家!
快步走到院外,狄舒夜忽然停下腳步,臉色微微一變,只見原本應該滿是枯草的院牆上,卻是乾乾淨淨的,破敗的籬笆門上竟然有這粗糙的補丁。
緩緩推門而入,狄舒夜雙目一凝,院中打掃的極爲乾淨,原本散亂堆在臺階上的書籍整整齊齊的碼放在一隻木箱中,炕口的燒火洞中淡淡的青煙尚在嫋嫋飄出,廚房門前的大水缸擦拭的極爲乾淨,屋中的窗戶赫然是新帖的窗紙。
“難道有人住在這裡?”狄舒夜臉色微寒,這屋中顯然是有人居住的情形,難道自家的祖屋被人佔爲己有了?
推開房門,屋中熱氣頓時撲了出來,狄舒夜皺眉聳了聳鼻子,這屋裡……竟然有古淡淡的清香,不是花香,也不是薰香的味道,倒像是……墨香。
“難道義父回來了?”狄舒夜大喜,奔出屋外,衝進廚房,只見廚房中也打掃的極爲乾淨,竈臺上的大鍋中尚在咕嚕嚕的煮着飯菜。
“義父,一定是義父!義父回來了!”這一切,一如當年義父還在的模樣,每當狄舒夜貪玩回家,義父竈頭鍋中飄出的香味總能讓他爲之銷魂。
“義父,義父你在哪裡?”彷彿孩子一般的躍到院中,狄舒夜呼喊一聲。
“吱呀……”便在此時,院門推開,狄舒夜狂喜,擡頭看去,卻不禁愣在了原地,一身黑衣下,曼妙的身形透着一絲絲神秘,修長的玉腿尚保持着一前一後進門的狀態,頭頂的黑色斗篷下,一雙泛着狄舒夜熟悉光芒的大眼正愣愣地看着狄舒夜。一手尚攀在門板上,潔白纖細的手掌是那麼熟悉,另一隻手中提着一隻泛着熱氣的烤鴨。
來人看到院中的狄舒夜,一愣神間,‘哐當’一聲,手中提着的烤鴨跌落在地。
“是你?”
“你回來啦?”
四目相對,兩人同時驚呼一聲。
“黑女人!”趴在狄舒夜懷中的青鳥尖叫一聲,撲棱棱拍打着翅膀飛遁而去。
這少女自然是八年前狄舒夜認識的墨宗少女,墨。
………
“你怎麼知道我今天要回家啊?竟然買烤鴨給我吃。”廚房中,狄舒夜坐在小桌邊上,口中撕咬着烤鴨,含含糊糊問道。
“自以爲是!”墨冷哼一聲,起身從鍋中盛了兩碗湯菜,一碗狠狠砸在狄舒夜面前,自己端起一碗頗爲艱難的吃了起來。
“喂,我說,你把那東西拿下來吧,你這麼吃飯……不彆扭啊?”狄舒夜油膩膩的手爪摸了摸鼻子,訕訕說道。
“要是你不回來,我吃的很方便!”墨的聲音依舊如當年一樣冰冷,可不知爲什麼,這冰冷的聲音聽在狄舒夜耳中,卻像是嚴冬的炎陽一般,烤得心頭暖烘烘的。
“你不會是長得太醜,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吧?嗚嗚嗚……好燙…”狄舒夜抓起筷子,刨了一口飯,卻忘了燉菜溫度頗高,差點燙個滿嘴泡。
“活該!”少女口中雖然說着活該,但眼中盎然的笑意卻讓周圍瞬間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