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違的‘豪華月子套餐’。
山楂卷,山楂片,山楂條;酸溜溜,流口水,棒棒糖;飲料也都是藍莓,檸檬和酸梅湯。
駱向東繫好安全帶,目不斜視,淡淡道:“吃點東西,省的暈車。”
我發現自己淚點越來越低,尤其是最近,每天趕上林黛玉了,以淚洗面。低頭看着袋子裡面的東西,我強忍着不哭。
從裡面拿出一個檸檬味的棒棒糖,我塞在嘴裡面。
從夜大開車回市中的路上,駱向東總共只跟我說過兩句話,兩句話還都是一樣的:“暈嗎?”
我一會兒酸梅湯一會兒山楂卷,搖着頭回他:“沒事兒。”
一直等到車子開回市中,他這纔多賞了我幾個字:“別住之前的地方了,我幫你找個住處。”
我很快說:“不用,你隨便把我放下吧,我打車回公司,等我去房屋中介找個新住處。”
駱向東面色淡淡,出聲說:“本來以你自己的本事,也未必進不了駱氏,就算薪水賺的沒助理多,你在翻譯部的發展也會很不錯。說到底,還是我跟伊揚做事有欠考慮……”
駱向東說完,停頓幾秒,然後道:“我知道你現在不缺錢,但就算讓我心安一些,我幫你找個好地方,你搬過去住,以後有什麼事……紀貫新會幫你處理的。”
從駱向東口中聽到紀貫新的名字並不稀奇,只是……他說以後有什麼事,紀貫新會幫我處理。
這一次,還來不及讓我緩和和壓抑情緒,我的眼眶已經溼潤了,淚水模糊了視線,沒多久,眼淚啪嗒一下掉在手背上,給我自己都嚇了一跳,所以我趕緊伸手抹了一下眼睛,然後沒事人的樣子,坦然道:“不用,你不用覺得愧疚……”
我懵了,有點語無倫次:“我不去紀貫新的地方住,也不會去你的地方住,我自己能賺錢,可以自己找房子。”
說完,我忽然好怕繼續跟駱向東再待在同一個空間,所以我都沒看車外是到了什麼地方,只是急聲說:“停車,我在路邊下。”
駱向東臉上是什麼表情,我沒有去看。
側頭看着窗外,我有種分分鐘想要打開車門逃離的錯覺。
駱向東在前方商業街的某段路口把車靠邊停下,我低着頭,一邊解着安全帶一邊說:“我走了……”
“子衿……”駱向東忽然叫了聲我的名字,我用盡全力忍住眼淚,轉過頭看他的時候,臉部表情完全是緊繃的。
駱向東坐在副駕,單手搭在方向盤上,我鮮少見他如此疲憊的模樣。他看着我,眼中的神情帶着明顯的歉疚和心疼。
三秒之後,他開了口,輕聲說:“以後好好的。”
好好的……
他叫我好好的。
眼淚衝上眼眶的速度遠比我躲閃的速度要快很多。我不能馬上奪門而逃,因爲我還得像模像樣的回覆他幾句。
所以我伸手擦了下眼睛,勾起脣角,淡笑着說:“放心,我會好好的。你以後也要好好的,好好照顧伊揚,好好談戀愛……還有你以後別總嗆茬說話,聽了想罵人。”
駱向東的眼中明顯溼潤了,可他也輕輕勾起了脣角,淡笑着說:“我只嗆熟人。”
我說:“有些人沒等跟你混熟,就已經被你給嗆跑了。”
駱向東抿着脣瓣,但笑不語。
我已經心疼到大腦一片空白,想哭到笑不出來。所以趕在淚崩之前,我說:“月子套餐我帶走了,謝謝你的零食。”
說完,我拎着袋子,推開車門走下去。
不敢回頭,我大步往前,滿臉都是眼淚。
原本我覺得自己足以放下某個人,原本我覺得時間可以慢慢磨平所有傷痛,原本我以爲看透了一件事,心就不會再痛。可現在我才知道,很多的原本,其實都是我的自以爲是。
忘記一個人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簡單,尤其當我知道他不是不愛,只是身不由己的那一刻。
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很倔強的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哪怕在感情上面。但如今我不得不向現實低頭,因爲愛情不是我們生活中的主旋律,最起碼,不是唯一的旋律。
我沒辦法要求駱向東放下親情跟我在一起,因爲這樣我也不會覺得開心。
所以我們只有用這樣的方式——和平分手。我們都祝對方好好的,我們都會好好的跟另一個人談戀愛,結婚,生子,然後很久很久以後,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當我們足夠平靜可以把這件事從嘴裡說出的時候,我們就放下了。
“子衿……”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起初我以爲自己是幻聽,直到這個聲音再次響起。我臉上的眼淚還沒擦乾,只是本能的轉頭看去。
身後不遠處,從車中下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張耽青。
他眼中明顯的狐疑打量甚至是錯愕,邁步走到我面前,他出聲說:“怎麼了?”
我胡亂伸手抹着眼淚和鼻涕,張耽青從風衣口袋中掏出紙巾遞給我,我擡手去接,手上還拎着零食袋。
當我正在擦眼淚的時候,張耽青忽然說:“你手機怎麼關機了?”
我們倆的的節奏不在同一頻道,因爲我還徑自沉浸在悲傷之中,見我沒出聲,張耽青睨着我說:“我剛纔看見了……你從駱向東的車裡下來的。”
聞言,我吸了吸鼻子,擡眼看着他說:“是。”
我沒有挑釁他的意思,即便張耽青的目光中已經透露着明顯的不悅,那感覺像是他抓到我給紀貫新戴了綠帽子一樣。
見我直言不諱的承認,張耽青面色凝重的說:“你不知道貫新不喜歡你跟駱向東見面嗎?”
我悶聲道:“他不希望我見的人太多了,可我有自己的朋友和圈子。”
言外之意就是告訴他,紀貫新也做不了我的主。
張耽青頓時臉色不好看了,但卻依舊收斂脾氣,對我說:“子衿,你這麼做就不對了,貫新不在夜城,你跟駱向東在一起,手機還關了這麼長時間。”
說罷,他眼底閃過一抹嫌棄,沉聲道:“再說朋友之間說什麼話用得着哭成這樣?”
要不說人千萬別做虧心事兒,就算八百年前做的,只要是做了,那麼一旦被人揪住,就是軟肋。
我跟駱向東再見面之後到底有沒有什麼,天地良心,我樑子衿更是敢拍着胸脯說一聲我倆沒事兒。
但如今我這哭的眼睛都腫了,張耽青質問我,我要怎麼跟他說?
啞巴吃黃連,我既不想解釋,也不想被人誤會。所以我暗自調節呼吸,擡眼看着張耽青,一臉坦然的回覆他:“我跟駱向東什麼事都沒有,你不用懷疑我們。”
張耽青盯着我的臉,幾秒之後,出聲道:“貫新不在夜城,讓我照顧你,我這一溜號你就不見了,打你手機你又關機。貫新聯繫不上你,昨晚就給我打電話問你去哪兒了,我撒了個謊,說已經送你回家了,你一會兒給他打個電話吧。”
說完,他眉頭輕蹙,又補了一句:“子衿,我是跟你接觸過,覺得你這人還挺實在的,所以有些話我就不藏着掖着了。貫新他是真的很喜歡你,對你也上心,你別辜負他。”
我擡眼看着張耽青,不答反問:“紀貫新在哪兒呢?”
張耽青很快回我:“他在加拿大啊。”
我一眨不眨盯着他,努力想從他的眼中獲取到幾分蛛絲馬跡,而張耽青說的很是理所當然。
我不得不轉了個角度,繼續說:“前天晚上和昨天上午,我給他打電話他都關機,我聯繫不上他,不知道他那邊有什麼事。”
張耽青很快道:“哦,他跟我說了,手機坐車的時候掉在計程車上了,隔天司機纔給他送回來。”
我淡淡道:“是麼。”
“是啊,他今天一早就給我打電話問你了,你趕緊給他回一個吧。對了,就說你之前在家,別說跟駱向東在一起,你也知道他的脾氣。”
我說:“知道了。”
張耽青也不樂意蹚我們這灘渾水,跟我說了幾句之後,問我去哪兒,我是想回旅行社,卻沒有讓他送,而是自己叫了輛計程車。
坐在車中,我開了機,果然未接電話和短訊都是紀貫新的。
看着他在短訊中着急的話語,我想到那天不知何人送來的照片,內心幾乎是一片冰冷的。
面無表情,我把手機貼在耳邊,回了個電話給紀貫新。
他很快就接通了:“子衿,你跑哪兒去了?手機幹嘛關機?”
熟悉的聲音,帶着掩飾不住的焦躁和擔心。
我照着張耽青的話回他:“手機沒電自己關機了,我沒看見。”
紀貫新連着說了我半天,我都沒聽進去,好不容易等他說完,我語氣如常的問他:“還在加拿大嗎?”
紀貫新回的坦然:“是啊,我二嫂這邊今天有事兒明天有事兒的,我早就想回夜城了,可我爸發話不讓我走,我也不想在這功夫觸他黴頭……”
連着說了半分鐘,他轉而嬉皮笑臉,曖昧的問我:“是不是想我想的快瘋了?”
我側頭看着窗外,忽然想到駱向東叫我好好的……我該如何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