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兩虎相爭,我爲棋子(一)
城郊的私人醫院內,蘇南沉默地看着蘇米給父親擦拭着手腳,這些活兒以前都是他來做的,他工作忙碌,每週只能來看一次,幫蘇遠東擦拭身體,跟他說說話,給他揉捏着手腳,以免肌肉鬆弛下來。
醫生說,這種深度昏迷,病人其實是有知覺的,長期跟他交流有利於病人的甦醒。
蘇米只是早先有些崩潰,滴下淚來,後來倒是勇敢了一些,接受了現狀。他們蘇家人的承受能力一貫是很強的。
蘇南在一邊沉默地站着,見蘇米比他還要沉默,分別這麼多年竟沒有什麼想跟父親說的,不知爲何心中略微的複雜。這樣的蘇米讓他有些不適應。
“你出來吧,別打擾爸休息。”蘇南淡淡地說道,率先出了病房,走到醫院的一個小院落裡。
院落裡擺着一些石凳石桌,方便家屬和病人休息。
蘇米走出來,見蘇南背對着她坐着,看着遠處的天空,背影是說不出的落寞
。
“我帶你來見父親,只是覺得時機成熟了。”蘇南示意她坐下來,目光有些深沉,說話間透出一絲的厲光,“父親是被人害到如此地步的。”
蘇米的身子微微顫抖,她攥緊石桌的邊緣,看着蘇南,有些恐懼即將聽到的事實。
“三年前,我接到監獄的電話,說父親從高處摔下來,昏迷不醒,疑是無法忍受監獄的非人生活,企圖自殺。”蘇南的表情嚴肅起來,冷笑道,“我知道是他們下的手,他們害怕父親出獄,買通了裡面的犯人來製造這樣的意外。”
“蘇家都已經這樣了,他們爲什麼還不放過我們家?”蘇米哽咽道。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蘇南一字一頓地說道,他看向蘇米蒼白的小臉,縱然她臉色難看依舊難掩姿容,低低地說道,“父親在獄中一直讓我去尋找你的下落,是我忤逆了他,這幾年來都放任你不管。他疼愛你至深,縱然你做下那樣的錯事,也還是心疼你的,不可能捨得丟下你自殺。”
蘇米猛然擡頭,將眼底的霧氣逼回去,父親不應該原諒她的。是她年少無知錯信了葉拓,引狼入室,讓葉家有機可趁。
“我懷疑當年你們私奔開車撞上司漠未婚妻,以及蘇家保險箱被盜都是葉拓一手安排的。”蘇南輕描淡寫地說道。蘇家保險箱被盜,裡面重要文件丟失,葉家就是如此才掌握了蘇家的根本資料,設下毒計,而蘇米與葉拓私奔一事也有可能是事先安排,若不是他們車禍惹上了司家,司家怎麼可能輕易與葉家結盟。
蘇米有些震驚,看着蘇南,直覺地搖頭道:“不可能,當初開車的人是我,他們怎麼安排?”
蘇米努力想想起那天的情形,但是腦中一片針刺般的疼痛,每想起一分,便頭疼一分。
“如今那些都不重要了,我們要查清楚的是誰指使人在獄中對父親下手的。”蘇南雙手插進休閒裝的口袋,垂眼說道,“工作的事情你跟司漠提過了嗎?”
“你懷疑是葉家。”蘇米很快便得知了他的想法,葉拓如今對她有愧疚之心,蘇南是想她利用葉拓來查明情況,或者說是來反擊
。
“明天去上班吧。”蘇南以一種極爲冷淡的語氣說道,他站起身來,朝外走去。
只是一個簡單的舉動,蘇米就知曉,蘇南始終不願意原諒她。她咬了咬脣,目光微微一暗,她感覺面前是一條波濤洶涌的河流,四周都沒有道路,蘇南說,去吧,她便只能睜着眼睛往前走去。
她揹負着重重的不可被原諒的債。
和父親告別,回到司家後,蘇米一人靜靜地坐在書房的窗臺上。她將厚重的窗簾拉起來,不讓人看見她的身影,孤獨地坐在窗簾後,看着窗臺下的庭院,壁燈,鐵質桌椅,鮮花與爬滿花藤的長廊。
她需要思考。
蘇米坐在窗臺上,一呆便是一個小時,知道腿腳都有些麻木,這纔打算下來。
這時,套房的門被人推開,有人進來,直接走進書房。蘇米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
“二少,老爺子安排三少回來接手寶坤集團,之前沒見三少有什麼舉動,連公司都很少去,今兒下午突然傳來消息說三少在澳洲買了一塊地,勘測出了油田。”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聲音很急。
“消息得到證實了嗎?”司漠淡淡沉穩地問道。
“八九不離十,此事知道的人不多,三少應該是想在特殊時期召開新聞發佈會,擴大影響力。此事一出,油田的事情必會給寶坤集團帶來巨大的利益,其股票上漲,三少會趁機拉攏一些董事,尋求支持。二少,我們該怎麼辦?”
司漠沉默了許久,沒有說話,蘇米能聽見他轉動着桌子上打火機的聲音。司漠很少抽菸,唯有心情不好的時候會抽一根。蘇米在司家這麼些日子,只見他抽過一次。
“先壓下來,只要寶坤一日沒有宣佈,咱們就還有機會。”司漠淡淡地說道,“油田勘測、開發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情,你去收集澳洲當地相關的資料,控制他們的資金,事已至此,他想甩掉我們獨自出風頭是不太可能了。”
那人連忙說道:“二少放心,我立刻去辦
。”
淡淡的煙味從裡面傳來,蘇米聞到煙味,皺了皺眉頭,打了個噴嚏。她還是很討厭這個味道的。
“誰?”先前的那個男人一驚。
司漠淡淡說道:“你先去吧。”
蘇米見行蹤暴露,低低一嘆,拉開了窗簾。司漠站在窗前,掐斷了煙,將她抱下來,揉了揉她的頭,說道:“你很喜歡坐在窗臺上?”
蘇米見他不提之前的事情,也順應地說道:“窗臺上很安靜。”而且厚重的窗簾阻隔了視線,很安全。
司漠皺了皺眉頭,看着蘇米,她這是缺乏安全感嗎?
“你今天見到了你父親?”司漠問道。
蘇米點了點頭,聲音有些哽咽,她走上前去,鮮少主動地伸手抱住司漠的腰,低低地說道:“恩,我想去父親的酒店工作,那是他一輩子的心血。”
“你父親的酒店不是被葉家收購了?”司漠眯眼,居高臨下地看着蘇米,她的眼睛有些紅腫,看來今兒是哭過了。見到了那樣的蘇遠東,蘇米想去蘇家以前的產業工作,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就如同司家收購了蘇家的企業後,蘇南也是一聲不響地給司家打工。他們兄妹兩倒是有很多的共通之處。
司漠沒有疑心其他,見蘇米咬着脣,有些期盼地看着他,不知爲何,就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道:“工作也好,免得你閒得慌。”
話一說出口,司漠便有些後悔,他的寵物不是該在司家等着他嗎?還需要出去工作,見識那些個亂七八糟的人?只是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司漠眯眼尋思着,眼下就讓她工作幾天,然後再找個由頭讓她回來。
蘇米見他答應,暗暗鬆了一口氣,嘴角露出一朵清淺的笑花,將頭埋進他的胸膛內,不讓他看見她眼底涼薄的神色。
蘇南的意圖她早就猜到了。兩虎相爭必有一傷,蘇南這是玉石俱焚的做法,寧可自毀十分,也要傷敵七分。
而她便是那一顆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