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我曾愛過,徒剩折磨(一)
司漠的生活很規律,早出晚歸。蘇米早上醒來時,房間內只有她一人。天氣漸漸冷了起來,她套了一件大衣,下了樓,去花房呼吸新鮮的空氣。
昨夜在餐桌上和司炎母子見面後,她的身份得到一定的承認,也算是可以正常出現在司家人的面前,就連傭人對她都另眼相待。蘇米依舊獨來獨往,不與任何人親近。
她進了庭院,慢慢悠悠地走着,走近花房才發現有幾個人正在高大的樹上敲敲打打着。
幾個人粗的高大樹木被修剪了不少的枝椏,有人在樹木間隔空搭起了架子,建起了一間樹屋
。樹屋被固定在天然的樹幹上,緊連着後面房子的小陽臺。
蘇米看着漸漸成型的樹屋,臉色有些蒼白。蘇家,她彷彿看見了蘇家的那間樹屋。年少時,她最愛的就是坐在上面,把那個小小的房子當做自己的秘密花園。
“蘇小姐,你怎麼到這邊來了。”女傭遠遠瞧見她來了,連忙跑過來,說道,“這邊正在施工呢,不太安全。二少爺說要在這幾棵樹上建一個樹屋,直接連到後面的小陽臺上。這才兩三天的光景就建好了。蘇小姐,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說話的是麗薩,也許是因爲前日和司晴聯合讓她難堪,而司漠顯然對她不算差,麗薩心中不安,見蘇米到了花房這裡,連忙上前來獻殷勤。
蘇米按着有些難受的胃,臉色蒼白地蹲下來,緊緊地按住一旁的路燈柱子。
她第一次坐在蘇家的樹屋上,張開雙手擁抱着天空,歡樂地大聲叫道:“蘇小米,你有一個樹屋了。”那是她十歲時父親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她將自己最愛的泰迪熊、風鈴、大布娃娃都搬到了樹屋裡。
她第一次和蘇南打架,蘇南扯壞她的泰迪,罵她討厭鬼的時候,她躲在樹屋上哭了一個小時。
她第一次暗戀班上的男生,躲在樹屋上寫着日記,學折千紙鶴。
她第一次,見到葉拓,在那個晚霞紅遍西方天空的時候。她坐在樹屋上,脫着鞋子哼着歌,一擡眼便看見了騎着自行車送報紙的少年葉拓。他看到她,朝她燦爛一笑。
“蘇小姐,你怎麼了?”麗薩見她臉色白的嚇人,頓時慌了神。
蘇米拽住她的衣袖,低低地說道:“百合,你幫我摘一支百合來。”
麗薩扶着她坐好,然後連忙去花房摘百合。身體突如其來的疼痛很快就麻木了起來,蘇米額頭冒出了細小的汗珠。
記憶,那些原以爲被封存的記憶就這樣沒有徵兆地蜂擁而來,如同冰層裂開一樣冒出猙獰的頭角來。她都記得,全部都記得,無論是快樂的還是痛苦的,她都記得那麼清楚。
“蘇小姐,你要的百合,你沒有事情吧?要不要我去叫醫生
。”麗薩見她臉色實在不好,連忙不安地問道。
蘇米搖了搖頭,說道:“我沒事。”
她拿到麗薩手中百合,轉身回去。
每走一步,那些過往的記憶便清晰一分。
“你爲什麼喜歡坐在樹屋上?”
“這樣子我就能看到很多別人看不到的風景了。比如說樹頂上的星星,比如說你。”
“原來我只是你的風景。”某人很委屈。
“蘇米,你又脫鞋子。”
“我沒脫,是它自己掉下去的。”她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十分確定是鞋子自己掉下去的。
“你長大後想做什麼?”
“我想開一家店,專門出售各類的夢想。”
“那你的夢想是什麼?”葉拓黑了一張臉。
“我的夢想就是開一家店啊。”她很胸無大志地說道,有些鄙視他連這麼簡單的問題都不知道。
騙人,全都是騙人的,蘇米呼吸急促,握緊手中被她蹂躪的百合。她明知道這一切都是騙人的,可那就是她的年少啊,那是她真實存在過的最快樂的年少時光。
“蘇小姐,大少爺請的老師來了,在偏廳等蘇小姐。”李管家從偏廳內出來,見了蘇米微微吃驚,然後說道。
蘇米的腦袋有些疼痛,但是還是聽清楚了他說什麼,壓制住滿心的煩躁與心煩意亂,點了點頭。思緒回到現實,她終於想起了她如今身在司家。
蘇米將手上的花丟進了垃圾桶,然後進了偏廳,即使她每天摘再多的百合,也洗不盡她身上的污黑。
偏廳內,並不止有司漠請來的老師,還有司母和葉拓。
蘇米一進偏廳,整個人便有些僵硬
。記憶裡的人突然間就這麼站在了她的面前,而她全然沒有防備。
他穿着一件很是休閒的風衣,身材修長高大,和司母說着話。那一刻,蘇米不知是進還是退,呆站在門口。
司母喜笑顏開,打量着葉拓讚賞地說道:“我說你這孩子也太客氣了點,自己都那麼忙,還特意跑這麼一趟。”
葉拓背對着她,淡淡溫潤地說道:“伯母說笑了,還是小晴提醒我說伯母喜歡拜佛,這尊玉觀音是我上次陪母親去樂山拜佛,專門請大師開的光。之前伯母一直在外度假,還沒有正式拜訪過,深感不安。”
司母滿意地點了點頭,收好葉拓送來的禮,笑道:“既然來了,那留下來一起吃個便飯,我打電話讓小晴過來。”司母原本便是這麼客氣一說,葉拓送來的禮雖然投她所好,但是他是一人來的,沒有和司晴一起,這有些於理不合,見葉拓沒有拒絕留下來吃飯更是有些納悶。她只算是司晴的嬸母,和司晴關係不是很親,可想來想去,司母硬是沒有想明白爲何葉拓會專門跑來拜訪。
司母想了想,便打電話通知司晴過來,又讓人去叫司炎下來。司炎這幾天藉着養傷的由頭,整日懶散在家。
司母轉身看見蘇米,這纔想起來,司漠給她請了鋼琴老師,原本想打發她去別的地方學,眼不見爲淨,但是轉念一想,朝着蘇米說道:“那個你進來,司漠給你請了老師。”
司母一時想不起蘇米的名字,便只能這樣稱呼。
葉拓聞言,轉過身來,看向蘇米。
四目交接,兩人都微微愣住,想從對方的眼中看出更多的東西來。這幾年,他欺騙着她,這幾年,她仇恨着他。可謂多年不曾有片刻忘卻,如果這也不算感情的話,那什麼算是感情?
葉拓有些貪婪地看着蘇米,她穿了一件緋紅的外套,襯得她臉色如雪剔透,雙眼越發的清澈。他始終記得她笑起來的樣子是最美的,有種飛揚的肆意的美,如同陽光。
距離和時間能讓人堪破很多的迷障。六年分離的時間和回國的再見,讓葉拓陷入了重重的矛盾中。他渴望眼前擁有的一切,他不想回到那樣一無所有的境界裡,但是他也同樣渴望着蘇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