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爭不過鏡花水月(一)
休整一天,司先生在即將回去的最後一天纔想起來要去凌瀟瀟推薦的那家客棧看看。
原本司先生早已忘光了,不過走在古城內突然看見各類古色古香的客棧,這纔想起似乎有個名字叫做舊時光,就坐落在臨水的古城內。
小司念跟着司機大哥去吃東西了,沒有回來,司先生便自己隨意逛了逛,問了個人,路人很快就給他指明瞭方向。
他走了五分鐘便看見了那家老客棧,真的是很古老的感覺,木質的牌匾,中間隱約有裂痕,一排紅色的燈籠分掛兩邊,門是敞開的,一進去便是兩面的牆壁,一堵照牆。兩邊斑駁的牆壁上懸掛着幾盆新鮮的花盆,五顏六色很是朝氣,還有一些便是老闆從各地帶來的一些奇特產品,迎面的照牆上有藝術的繁體字跡——舊時光,灰青色的色澤,一進門便讓人有種穿越的感覺,彷彿時光靜止。
司先生皺了皺眉,他生活之忙碌不可想象,能擠出這麼點時間來陪小司念玩已經算是極爲奢侈的事情,全然沒有想到這裡還有這樣的地方,堂而皇之地浪費時間,荒廢人生。
司先生搖了搖頭,走進去,過了照牆,拐了彎便是一個極大的院子,他進去時只見四方的大院落內,三三兩兩地聚攏着不少的人,有人在曬太陽,有人在看書,有人在聊天,大家都儘量小聲保持着安靜。
一個妹紙見他進來,熱情地上前來,問道:“先生是來住宿的還是來看書的,我們今日的住宿已經全滿了,不過書吧很是安靜。”
妹紙指了指前往書吧的過道。
司先生點了點頭,低低地說了聲:“謝謝。”
他不過是在等下午的飛機,還剩幾個小時,閒來無事便來走走,體驗一下本地人的生活方式。
司先生穿過那些年輕人呆着的院落,進入書吧,突然看了看自己穿的衣裳,感覺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他似乎是極老了。玻璃窗上隱約折射出一個冷峻不苟言笑的面孔,這裡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笑容,唯獨他的神色是僵硬的。
司先生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這幾年,似乎真的沒有笑過。
他進了書吧,只見裡面擺着一架鋼琴,極大的書架擺放在書吧的四周,茶水、音樂、書籍還有客棧自制的各類明信片以及角落裡的各種留言簿和用珠簾隔開的一角靜謐之處。
書吧內只有幾個人在看書,很安靜。
司先生看了看珠簾隔開的那一處角落,走進去,只見裡面擺放着木質的桌椅,繡有繁複曼荼羅花紋的榻榻米,桌子上的小鼎內燃燒着藏香,幾本書籍隨意地散落着,桌子上還有一串沒有完工的珠串,青金石、綠松石、水晶、金剛菩提,鳳眼菩提,他只能認出其中的幾種。看來主人走的很是匆忙,連東西都來不及收拾。
司先生認出這一方角落是有主的,便沒有進去,只是坐在一邊,翻看着留言簿。
麻質的留言簿,字跡寫上去有種粗糙的感覺,他看了看封面,只見這些留言簿也是有分類的:愛情、等待、死亡、友情、漂泊、迴歸。
他翻開了那本寫着死亡的留言簿,上面的留言頁數不多,隨手一翻便看見了一段文字。
“我在黑暗中等待了許久,以爲曙光終究會到來,大風從東刮到西,從南刮到北,可曙光呢?我看見了黑色的浪潮涌進我的生命,冰冷、刺骨、疼痛,他們如同王者一般想要主宰我的生命,將我拖入萬劫不復的黑暗之中,可我聽見了嬰孩的啼哭聲,在寂寥的荒野上,他哭得我心碎,我想我會走出黑暗的沼澤,那個孩子還在前方等待着我——我懼怕的,永不敢接近的曙光。”
後面的字跡越發的潦草不能辨認,他艱難地從那濃淡不一的粗糙簿上拼出那個落款的名字——死在過去的manjusaka。
男人的眼睛瞬間便暗沉了幾分,身子僵硬成一種不可動搖的姿態。他總能知道,那個女人總會以這般自我懲罰的方式生活在不爲人知的角落裡。她來過這裡,也許翻看了這裡的幾本書,喝了一杯茶,寫了一段文字,繼續漂泊而去。
她總是走着與衆不同的道路,固執、桀驁、不可轉圜,讓人束手無策,他想幫助她,從來都沒有成功過。大約蘇米是他人生中唯一的失敗之處。他毀掉了她無憂無慮的生活,愛上了遍體鱗傷的她,最終決絕的失去了她。
他艱難地動了動身子,拿起留言簿問向一個剛走進來的妹紙。
“你們認識manjusaka嗎?”他指了指留言簿。
那個妹紙應該是在客棧做義工的,不斷地看着他,笑着搖頭道:“不認識,這裡的留言簿是隨意留言的,有些客人也許來了幾分鐘寫了一段文字便離開了,我們也不知道人的,不過老闆娘肯定知道,很多人來這裡都是衝着她來的。”
妹紙很是健談,繼續說道:“我們老闆娘懂得東西特別多,幾乎去過了亞歐中東所有的國家,很多人處在低谷或者迷茫期都會來找我們老闆娘聊聊天,客棧的事情老闆娘知道的最多,我給你我們客棧的名片,有任何問題歡迎來諮詢我們的老闆娘。不過很不巧,這幾天她不再。”
妹紙絮絮叨叨說了許多,忙着去找名片。
司先生一見老闆娘人不在,他又是下午的飛機,想起這些年來,她一次也沒有回去看過小司念,在他的人生中如同蒸發一般,這般的冷酷,臉色便黯淡了一些,淡淡地說道:“不用麻煩了,我不過是隨口一問。”
倘若多年來,她始終遊離在世界之外,孑然一身,就算他們重逢,他用鮮血去溫暖她,終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司先生心尖隱隱生痛,他老了,眼角都有了歲月的印痕,再也不能如同那些少年一般肆意地去愛恨,他的愛,他的感情只能靜靜地流淌在時光中,如同永不能言語的山峰般深沉。
這是他所能給她的唯一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