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關雎宮出來,迎頭一個黑影直奔面門,猛把沈鐘磬唬了一跳,他匆忙一閃身。
這可是戒備森嚴的內宮,誰敢明目張膽地行刺他?
定睛望去,卻是一隻繫了綵帶的八面鞠,擦過他面門直奔身後一人多高的山水人物青花瓷瓶飛去。
不好!
妹妹正懷着身孕,驚嚇不得,念頭一閃,沈鐘磬身子就向後一縱,一個鷂子翻身將八面鞠抓在手中。
惹得送他出來的宮女一陣驚呼。
“……謝謝將軍。”見到沈鐘磬,氣喘噓噓跑來撿鞠球的小太監連連施禮。
“……這是你的?”目光從八面鞠落在小太監身上,沈鐘磬臉色驟然冷了幾分,“……爲何在這裡玩鬧!?”妹妹剛剛有喜,胎象不穩,最經不得驚嚇。
這人竟敢在妹妹的宮門口雛菊,顯然是故意而爲!
感覺空氣驟然冷了下來,小太監臉色發白,“這……這是……”沈鐘磬兄妹都是萬歲面前的大紅人,可不是他一個小太監得罪起的。
“磨蹭什麼,撿個鞠也這麼費勁!”正支吾着,不遠處月亮門閃出一個身穿鵝黃色錦緞宮裝,模樣嬌俏的小姑娘,瞧見沈鐘磬,美麗的眼睛閃閃地亮起來,“……沈大哥!”擡腳就跑過來。
六公主?
沈鐘磬吃了一驚,連忙躬身施禮。
這小姑娘正是當今萬歲的掌上明珠,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六公主李嫣,她目光閃閃地看着沈鐘磬,“沈大哥怎麼會在這兒?”忽然想起來,“……你是來看沈妃娘娘的!”
“……沈妃娘娘喜得龍脈,臣奉旨前來恭賀。”沈鐘磬神色莊重,目不斜視。
小妹沈忠茹十三歲,去年春天入宮,初爲才人,轉年升爲貴人,昨日太醫院一診出她有了龍脈,萬歲便賜爲妃子,並特准他母子進宮恭賀。
“嗯……”李嫣點點頭,“沈貴人連升六級,一躍爲妃,母后說這是我大周開國以來從沒有的恩典,沈大哥可真的好好慶賀一番!”語氣明顯地替他高興,大有討喜的意味。
大周**妃子分皇后、貴妃、妃、貴嬪、容華、嬪、婉儀、良媛、貴人、才人、美人、常在、選侍等,一般情況下,秀女都是一級一級地往上熬,偶爾伺候萬歲開心,龍心大悅,連升兩級也是有的,但大多數**美人幾年也難得熬一個級別,這沈妃娘娘從一個從六品的貴人一躍成了正二品的妃子,的確史無前例。
聖旨一下,不僅**,連朝野上下都引起一番軒然大波。
妹妹並非真的冠絕六宮,對這份殊榮,沈鐘磬卻有種膽戰心驚的感覺,他神色卻更加莊重,“……臣已奉旨向沈妃娘娘道賀。”
仰臉看着一臉正色,目不斜視的沈鐘磬,李嫣大失所望,她眼珠一轉,也端起了公主的架子,“……沈將軍過來陪本宮蹴鞠!”沈大哥改成了將軍,她語氣甚是威嚴,帶着股不容置疑。
隨在李嫣身邊的小太監就一哆嗦。
堂堂公主,怎能和外官攪在一起,這要傳出去……他忐忑不安地看向沈鐘磬。
“公主吩咐臣不敢違……”沈鐘磬畢恭畢敬施了一禮,他話題一轉,“只是萬歲正等着臣去復旨。”
這哪是不敢違背!
李嫣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正要說話,有小太監前來回稟,“……萬歲在太和殿等着沈將軍復旨。”
李嫣冷哼一聲,扭頭就走。
直看着六公主李嫣背影消失,沈鐘磬才暗舒了口氣,回頭壓低了聲音吩咐身邊的宮女,“……六公主在隔院蹴鞠,讓關雎宮的太監都打起精神,仔細鞠球飛進來驚着娘娘和老夫人。”他和母親一起進宮,有萬歲口諭,母親可以在宮裡留宿一夜。
那小宮女應了一聲,轉身匆匆走了。
……
出了太和殿,已經申時末了,迎面遇到蕭中堂,笑着朝他抱拳,“……恭喜國舅爺。”沈忠茹以前只是個貴人,不足爲外人道,如今升爲妃子,又懷了龍脈,沈鐘磬也算是個不折不扣的國舅爺了。
這蕭中堂名喚蕭煜,官拜兵部尚書,太子少師,協辦大學士,是大周最年輕的上書房行走大臣。他是和沈鐘磬同一年的文狀元,兩人也算半個同科,是亦師亦友的莫逆。
沈鐘磬一向討厭文人,覺得他們太酸腐,尤其那些所謂清流,仗打不了不說,卻專會使絆子,動不動就搬出什麼祖宗的規矩,聖人的教誨,跟他們攪合,讓人有種什麼事也不能做、壯志難酬的無力。
這蕭煜卻不同,此人天縱奇才,言論觀點常出人意表,尤其對敵謀略,他完全摒棄了文人的清高,一慣主張無所謂黑白詭詐,只要有用,能退敵,就是好策,這一點很對沈鐘磬心思,每每出征之前都要登門討策,也因此,蕭煜雖然從沒有隨軍打過仗,但沈鐘磬一直把他看作自己的軍師。
見他竟然打趣自己,沈鐘磬不由苦笑,“……別人也就罷了,連蕭兄也來擠兌我?”
見他說得認真,蕭煜就斂了笑,他深深地看了沈鐘磬一眼,“……萬歲肯摒棄舊俗,啓用我們這批新人,也算是百世一見的明君了,你能明白他的深意就好,千萬不要辜負了。”
沈鐘磬就怔了怔,他不明白蕭煜這話是什麼意思。
大膽啓用自己這他能理解,可給他嫡親妹妹連升六級,除了把她推到風口浪尖上,讓她成爲**女人的公敵外,沈鐘磬實在想不出這裡面還有什麼深意?
一個不慎,妹妹連肚子裡的孩子都保不住!
心裡疑惑,可也知道這宮門口不是說話的地方,沈鐘磬就轉了話題,“蕭兄也進宮了?”他在太和殿沒見到蕭煜。
“今天是太子聽學的日子,我沒去太和殿。”蕭煜解釋道,兩人並肩走出宮門來到馬車前,蕭煜猶豫片刻,問道,“賢弟去了太和殿,萬歲可有提及六公主和親之事?賢弟有何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