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廂內室之內,林氏正斜倚在矮榻上意態雍容的喝着清茶,她面容姣好,珠圓玉潤,穿着家常的淡紫色緞邊圓領對襟衫,白色的雪緞稠裙,燕尾髮髻上只有一支泛着紅色光澤的瑪瑙簪子,並無其他的環釵,衣裳的扣結許是因爲午覺的緣故而微微有些鬆散,露出胸前一大片的白皙,再加上此刻她慵懶的姿態,實是有說不出的風情萬種。?.
馮媽媽輕喚了一聲夫人後便走上前,欠了欠身子,在林氏矮榻下的蒲團上跽坐下來。
“怎麼說?”林氏抿了一口茶水後擡眸望着馮媽媽問道。
“夫人!說是活過來了!”馮媽媽應道。
林氏冷哼一聲,伸手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續道:“我就說嘛,這個月都鬧幾回了,怎麼就沒一次是死成的?這麼個病怏怏的不祥人在府中拖着,看着都晦氣!”
馮媽媽身爲林氏身邊的人,又怎會不知道林氏骨子裡有多麼不喜清風苑的那位,只是如今那位主兒可不止是沒死成那麼簡單了,不知道夫人知曉後,又會是何種反應。
“有什麼話便直說吧,你知道我最見不得人吞吞吐吐的模樣!”林氏察覺了馮媽媽的欲言又止,遂開口說道。
馮媽媽從恍惚中回過神來,衝林氏應了一聲是,便開口道:“今兒個聽說三娘子不止是活過來了,還奇蹟般的開口說話了!”
林氏聞言,猛然睜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馮媽媽,似乎想從她的面容上看出個四五六來,無法置信的問道:“此話當真?”
“不敢欺瞞夫人,今兒個阿樁親自到奴婢這裡領了這個月的份例,底下有幾個素日裡與她來往的人隨口問了一下三娘子的病情,阿樁臉上那抑制不住的激動表情,想來,絕不會有假。只是不曾想到這場大病,竟讓一個十餘年沒開口說過話的人,徹底活過來了!”馮媽媽面色如常,心中卻也難掩波瀾。
一聲清脆的破碎聲在內室中響起,青花瓷茶杯在木地板上裂成碎片,溫熱的茶水噴濺在馮媽媽的手背上,她面色從容,忙俯首在地,懇求道:“夫人息怒呀!”
林氏胸膛劇烈起伏,氣息不甚平穩,她伸出纖長的手指,指着馮媽媽,咬牙說道:“你速速去查清楚,別聽風就是雨的,以爲我好糊弄!”
馮媽媽見林氏是真動了怒,忙肅然應下。
剛要起身,便見外頭青黛邁着碎步走了進來,朝林氏說道:“夫人,阿郎過來了!”
聽到阿郎這兩個字,林氏前一秒還怒意洶洶的面容頓時換上了一副慈愛的笑容,她忙坐正身子,整理了一下雲鬢衣裳,而馮媽媽也細心體貼的在她身後墊上一個引枕。
“快讓他進來吧!”林氏吩咐道。
話音剛落,就見一個穿着煙青色圓領直裾儒服,頭戴黑色璞頭的俊雅男子款款走進來,他約莫二十上下,膚色古銅,身高七尺六左右,面容清雋,鼻樑高挺,眉眼狹長,看上去精神奕奕,英氣逼人。
“孩兒見過母親!”男子進入內室後,在蒲團上跪坐下,俯身施了一禮。
“欽哥兒何時回來的?”林氏笑了笑,難掩激動問道。
金昊欽整容坐好,正待回話,眸光掃過木製地板上的瓷器碎片,皺眉問道:“母親因何生氣?”
林氏嘴角微微一抽,馮媽媽卻是笑着上前拾起碎片,一面道:“阿郎莫怪,剛剛是老奴不慎打翻了茶杯,還不及收拾,阿郎便過來了。”
馮媽媽將碎片拾綴好之後,便欠身退了下去。
“原來是如此!”金昊欽點了點頭,目光落在林氏身上,“兒剛好辦完公事,路經桃源縣,便順道回家看看母親,三日後,兒便動身回州府。”
林氏伸手輕輕的撫了一下金昊欽的臉頰,頗爲心疼的嗔道:“欽哥兒這次看着瘦了呢,公務要忙,但再忙也要記得定時吃飯,莫要熬壞了身子!”
金昊欽忙應好,問了林氏近來的身體狀況如何,又問了父親衙門裡的公務是否順利,府中的兄弟姐妹如何,唯獨漏了清風苑的那位。一番寒暄後,林氏留了兒子在東廂用膳,命青黛下去擺飯,母子之間和樂融融,若是不知實情的人,一定會以爲他們是骨肉相連的嫡親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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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事實上,金昊欽與清風苑中的金瓔珞,纔是嫡嫡親的,一母同胞的親兄妹。其母劉氏病故之後,年僅七歲的金昊欽便由當時的侍妾林氏撫養長大。林氏在其小時候便常常怨嘆自己的姐姐有如何的不幸,若非生了一個不祥的剋星,姐姐劉氏又如何會如此早亡,撇下年幼孤苦的昊欽?長期的洗腦灌輸,讓金昊欽非常討厭自己的妹妹,他也認爲母親是被她剋死的,因此,從小到大,他都對這個患上孤獨症的嫡親妹妹沒有一絲好感,就連過問一聲,都懶得問。
用完膳後,林氏疊坐在矮榻上,接過青黛遞上來的清茶漱口。
“你父親這些天衙門裡的事務頗忙,待他回來後,再去請安吧!”
“是!”金昊欽恭敬應道。
林氏嘴角含着笑,看着金昊欽說道:“三娘這個月......鬧了幾次病危!”
鬧?
鬧病危?那也就是根本沒有病危吧!
金昊欽眸子微轉,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哦!”
在沒有確認金瓔珞是否真的開口說話,林氏並沒有打算提及此事,她只是含着笑,似是漫不經心般問道:“可要去看看妹妹?”
這一聲妹妹,金昊欽自然知道林氏問的是誰。
“不了......”金昊欽淡淡的應道。
話音未完,便聽得外屋傳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阿兄真壞,悄悄回來了卻只來陪母親說話,竟連自己妹妹都不打一聲招呼!”
金昊欽和林氏相視一眼,不由同時搖了搖頭。
青玉珠簾一陣晃動,便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掠了進來。少女身穿橘紅色齊胸儒裙,外面罩着一件透明的薄綃對襟半臂,其上繡着針腳細密的海棠花,挽着雙環垂掛髻,髻上點綴着兩支做工精巧,栩栩如生的蝴蝶釵,生得明眸皓齒,俏麗明媚。她便是金府的四娘,林氏的親女兒。
林氏生了兩女,大女兒金二孃綺繯芳齡十八,去年已出閣嫁作人婦,夫婿家是仙居府富甲一方的漕運大族,李氏。
小女兒四娘金妍珠年方十五,林氏頗爲溺愛,養成了如今一副伶牙俐齒,俏皮刁蠻的模樣。
“你呀,成天咋咋呼呼的,半點兒女兒家該有的矜持都沒有,讓母親真是擔心!”林氏伸手指了指小女兒,雖是嗔怪,但臉上卻是漾滿寵溺。
金妍珠卻是不理林氏的責罵,在金昊欽身邊坐下,攥着兄長的袖子撒嬌道:“阿兄,你回來住幾天?明日可否陪四娘去外面玩?”
“好啊,四娘想去哪裡?阿兄就回來三天,所以,只能陪四娘出去一次,還要去拜訪一下好友,估計時間會很趕!”金昊欽露出白淨整齊的牙齒笑道。
胤朝的民風有些類似於唐朝,因此,民風開放,女子與男子同行上街,也是不足爲奇的。
“哦,這樣啊,那阿兄不是要去拜訪你的好友辰郎君麼?四娘想跟着阿兄一起去,這樣,阿兄既拜訪了辰郎君,又陪了四娘,豈不是一舉兩得?”金妍珠嘟囔道。
“胡鬧!”林氏見女兒如此提議,不由皺眉開聲阻止。
“你阿兄拜訪好友,你一個女兒家跟着去,成何體統?”林氏訓斥完金妍珠後望向金昊欽,笑道:“欽哥兒別聽你妹妹胡攪蠻纏,該做什麼便做什麼!”
金昊欽含笑應了一聲是,垂在矮几下的手卻微微的拍了拍金妍珠的手背,此舉令意態闌珊的金妍珠眼中頓時又燃起了一絲光彩。
嘿嘿,阿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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