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嫁娘穿着釵鈿禮衣,一層層的罩衣由內向外層層漸變,最外面的是一件織錦寶相花紋的碧綠色華服,立領上繡着吉祥如意的紋樣,紅色的袖口上纏着銀絲滾邊雲紋,裙襬是緞料與薄紗拼接而成,壓下幾分厚重,平添了幾分逶迤飄逸之感。新娘子的雙臂間還披着一條月光稠裁製的披帛,在身後拖尾散開,華美奪目。
這華貴端莊,精美雅緻的嫁衣瞬間吸引了所有閨閣娘子們的眼球。
她們身爲貴女,自然參加過不少大婚典禮,可還不曾見過那個新娘子的嫁衣做得如此別出心裁豔壓羣芳的,這是哪兒做的呀?
比起圍觀娘子們對嫁衣的好奇,那些男子們對新娘子的姿容更感興趣,紛紛探着腦袋張望,可惜新娘子的如花玉顏遮擋在絹紗團扇後面,任他們如何瞪大了眼睛,伸長了脖子,也不能看到分毫。
金元也跟着從院中出來,一雙眼睛通紅,一張俊白的面容神色複雜,既有不捨,也有喜悅。
他上前,握住金子的手臂,敘敘說了一些話,才領着閨女徐徐走向辰逸雪,對着女婿語重心長的吩咐了幾句。
衆人聽不到金元講什麼,但大概也能猜到,無非是要女婿疼惜愛護自己的閨女這些話罷了。
只見辰逸雪頻頻點頭,金元便將閨女手放在辰逸雪手中,由着新郎將新娘子送入油壁香車內。
終於將新娘子接到手了,辰逸雪不由鬆了一口氣,臉上的笑意又爬了上來。
他回頭看了一眼紅幔飄揚的油壁香車,露出會心一笑,滿足的翻身上馬,走在前頭。
鼓樂聲再起。迎親隊伍徐徐向榮安坊的端肅親王府而去。
而金元、金昊欽、劉謙與一衆劉家族中子弟便結伴在油壁香車後面相送出坊,這也是大胤朝送嫁的一種習俗,稱作‘送親’!
出了興安坊。一路上圍觀者衆,有好些小兒在父母的鼓勵下。上前討喜,口中說着吉祥如意的話,便有隨行的婢子小廝給他們發喜糖和餅果.....
很快,馬車便在端肅親王府門前停下。
金子只聞得外頭有人宣唱着什麼,鑼鼓聲陣陣的,也聽不清晰。
她的心撲通撲通跳着,樁媽媽便握住她的手,小聲道:“娘子。別緊張,按着老奴之前交給你的規矩做便好!”
金子小聲的應了一聲好,將手搭在她手心裡,小心下了馬車。
辰語瞳和柳若涵還有一些城中結交的娘子們都忍不住跑出來看熱鬧,看到那雲霞般美麗的嫁衣,衆人有忍不住發出一聲聲豔羨,又聽聞這嫁衣是出自辰語瞳之手,有幾個已經有了婚約在身的娘子,也不顧不上矜持和羞澀,忙趁機拉住辰語瞳。請求幫忙製作,才一會兒功夫,辰語瞳倒是給毓秀莊兜攬了好幾單生意。
金子握着樁媽媽的手。在端肅親王府的門前停下,很快有人上前擺好火盆和馬鞍。
有司禮監的人唱了一聲吉時到,辰逸雪上前,將手中紅綢的另一端交到金子手中,引着金子跨過火盆和馬鞍,循着地上鋪開的紅豔豔的地毯,往府內走去。
而此刻便有事先安排好的丫鬟挎着竹籃,跟在二人身後撒着紅棗、花生、桂圓、蓮子。
寓意吉祥如意,早生貴子。
走在紅毯上。辰逸雪頻頻回頭,望着身後的金子露出溫柔笑意。他故意落下幾步,與金子並肩而行。藉着寬大袖口的掩飾,他輕輕的握了握金子的柔夷,似乎在告訴她,不要緊張,一切有我!
金子的心漸漸安定了下來,櫻紅的脣瓣微微彎起。
二人順着紅毯的牽引,進入青廬結拜。
大胤朝的婚俗是女子先拜新郎,而新郎隨後還禮,如是者四,這纔是王道,夫道,正道。
金子不懂這些,便只按着樁媽媽事前交代好的規矩行事。
夫妻交拜禮成之後,客人便上前簇擁着新人,說了好些吉祥如意的話語。
辰逸雪春風滿面,在衆人的簇擁下,握緊了金子的手,走入洞房了。
接下來是撒帳、觀花燭,還有合巹。
在行結髮禮之前,最重要的一個環節,便是揭曉新娘子的容貌,這個禮俗稱之爲卻扇。這也是客人們最興奮的一個環節了,大家已經見識到了新郎官的出塵容貌,因而便更加好奇新娘子的容顏,是否與新郎官相匹配。
在司禮監宣佈卻扇的時候,客人們便抑制不住,紛紛開口催促辰逸雪念卻扇詩。
金子見那麼多人等着一睹她的容貌,不由緊張了起來,連手心都開始冒起了冷汗。想起現代那些鬧洞房的情景,她便打了一個寒戰,要大胤朝也那樣,她可招架不住......
辰逸雪已經兩個月不曾見到金子了,此刻卻扇,正合他意。
他清了清嗓子,低沉而悠揚的嗓音如泉水潺潺撩動:“城上風生蠟炬寒,錦帷開處露翔鸞,巳知秦女昇仙態,休把圓輕隔牡丹。”
因事先得樁媽媽吩咐,要等新郎念兩遍以上卻扇詩才能放下扇子。金子也曉得其中深意,這大致也是代表了新娘子的矜持和羞澀之態。
衆人見新娘子毫無動靜,復又催促辰逸雪再念。
辰逸雪微微一笑,又吟誦道:“莫將畫扇出帷來,遮掩春山滯上才。若道團圓似明月,此中只須放桂花。”
金子微微遲疑了一下,便緩緩將扇子放了下來。
其實她早就想將扇子放下了,一直保持着一個姿勢,她發覺自己的肩膀和手臂,都快僵掉了。
團扇卻開之後,便露出了一張精緻姣美的如花玉顏來。
螓首蛾眉,瓊鼻杏眼,櫻脣潤美,膚白勝雪!額上繪着梅花妝。與兩頰淡粉交相輝映,豔麗絕倫。三千青絲堆疊,已是婦人髻。
辰逸雪一直都知道金子長得好看。可她平素一向喜歡素面朝天,從不塗脂抹粉。而今盛裝打扮,竟被狠狠地震驚了一把,實在是出人意料的驚豔至極,絕美至極!
客人們都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新娘子的姿容,簡直凌駕於帝都四大美人之上啊!
洞房裡鴉雀無聲,半晌才響了起了嘖嘖的讚美聲。
辰逸雪神情凝望着金子,捨不得移開眼睛。
兩個月。六十多個日日夜夜的思念和期盼,終於等來了!
三娘,終於成爲他的妻子了!
他彷彿置身在雲霧裡,輕飄飄的,宛然如夢!
卻扇之後,便要行結髮禮。
司禮監讓婢子送上了托盤和剪刀。
辰逸雪取過剪刀,剪下金子鬢邊的一小縷青絲放入紅盤中,隨後便是金子爲辰逸雪剪髮,將兩縷髮絲合髻,綰作同心結。放入荷包中。
接下來是合巹。
司禮監揮手讓婢子送上合巹酒,辰逸雪與金子各執一杯含笑敬對方。金子喝完酒之後將酒杯平放回托盤,而辰逸雪則需將酒杯倒扣放回。取陰陽和順之意。
禮成之後,大家便可鬧一鬧洞房,不過辰逸雪一向不善應酬,未免被客人鬧得尷尬,他在此前便央求母親將這一環節取締了。
未免大家不盡興,辰語瞳也出了力,邀客人先去飲宴,隨後還會安排賞煙花,聽鼓戲。這可比對着她大哥哥那張冰山臉,有趣多了。因而大婚之禮完畢後。司禮監便請大家移步廳堂享用宴席,衆人這纔有些戀戀不捨的出了洞房。
待衆人都退出去後。房中便這剩下辰逸雪和金子二人了。
喧鬧的氣氛一下變得靜謐起來,只剩下溫柔與繾綣!
金子臉蛋紅撲撲的,擡起一雙秋眸看着辰逸雪,帶着一縷初爲嫁孃的嬌羞,一顰一笑間媚態橫生,惹得辰逸雪心癢癢,更不願出去應酬。
他抑制不住激動的情緒,一把將金子擁入懷中,小聲低喚着金子的暱稱。
“逸雪,外頭還有那麼多賓客,你快出去陪着吧!”金子抱着他的蜂腰,想起今日既是他們的大婚日子,且又是陛下賜婚,來祝賀的客人定是不少,他理該出去給賓客敬酒謝禮的,怎好陪着她膩在洞房裡?
辰逸雪卻是笑了笑,搖頭道:“不必了,父親和母親還有逸然、語兒都會替我好生招待的!”他說完,從懷裡取出一封物事,遞給金子看,一面道:“這是母親替我求來的!”
金子訝然,蕙蘭郡主竟是這麼寵溺孩子?
辰逸雪給他看的,是一封陛下的御筆硃批。
可以允辰逸雪不必應酬陪護賓客,大婚三日後再進宮謝恩就好。
金子想不明白,蕙蘭郡主那麼講究禮節傳統的母親,竟然會爲了辰逸雪去求陛下答應這麼荒唐的待客之道?
她有些狐疑,眨着眼睛望向辰逸雪,卻見他笑了笑,回道:“我從小便遠離帝都,說實話,那些來慶賀的客人,我皆不認識,懶得花時間作陪,再者母親也覺得我身子弱,不適合多飲酒!”
金子蹙眉,但很快便舒展開來了。
或許蕙蘭郡主真的很疼兒子,不願意他受到一絲一毫的委屈,這樣也好,若他被灌醉了,身子不舒服,自己也會心疼的!
辰逸雪和金子自然沒有蕙蘭郡主想得那麼多。英宗賜婚,來祝賀的朝中權貴自是不少的,難保沒有眼尖的瞧出辰逸雪的不同來,哪怕這樣的機率微乎其微,蕙蘭郡主卻也不敢冒險,只能用辰逸雪的健康問題作託詞,親自去找了英宗說情。
英宗也常聽蕙蘭郡主說嫡長子自小身體不好,孱弱得很,也體諒她愛子心切,便允了,這才讓辰逸雪這個新郎官兒成功逃過被灌酒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