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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喜縣主派人劫獄的插曲以及關公廟前的那一出血腥殺戮隨着濃黑的夜色拉上了帷幕。
百草莊這邊依然如同超脫於塵世的空谷,不染一絲喧囂。
金子昨晚伏案寫了一大卷驗屍守則後,在樁媽媽的唸叨下早早便上榻歇息了。
說是收了阿海當徒弟,可因爲潘琇的案子拖着,一直到現在也沒有正式教授他什麼。這讓金子微微有些自責,覺得自己白白擔了一個師父的美名。
昨晚用過晚膳,金子便開始着手整理驗屍的入門法則。說起來金子已經不當人家的師父好久了,整理起來竟有些不知該從何下手。阿海跟以前跟在她身邊的那些實習小法醫不一樣,那些小法醫怎麼說也是接受和學習了專業的解剖知識和訓練,她只需要點撥指導便可以,但阿海卻是一張白紙,需要從最基礎開始教授,這讓金子微微有些頭疼。
想來,這師父也不是好當的啊!
金子晨起洗漱後,正坐在堂屋的矮木桌前用着早膳。
“樁媽媽一早上東市採買去了?”金子放下碗盞,轉頭問邊上收拾的笑笑。
笑笑看着金子,回道:“天剛亮就帶着青青去了,後日是夫人的忌日,媽媽說要採買祭拜的物事。”說到這兒,笑笑的眼眶不由泛紅,低聲續道:“以往祭拜,娘子都病着,老爺擔心娘子身體受不住,便不曾帶着你上山。如今娘子大好了,也該親自到墳前給夫人磕個頭燒個紙,這都是夫人在天上庇佑着咱們啊!”
金子眼中澀澀的。重重的點頭應了一聲好。
不管怎麼樣,她都是該去給夫人劉氏磕個頭的,若沒有她,便沒有三娘。也便沒有後來借屍還魂的自己。佔了人家女兒的身體,替三娘盡孝,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金子吃過早餐後,又進了屋內繼續未完成的整理工作。
不多時,外頭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和說話聲,幾聲噓聲過後,便又靜了下來。
金子抿嘴一笑,知道她們這是擔心說話聲太大攪擾了自己。她順手取過茶杯送到嘴邊抿了一口,又提筆在紙上寫下註解。
院子裡,袁青青神色有些複雜。壓着嗓音向笑笑描述着菜市口那裡的情況。
雖然還不到午時,但衙門一早便出動了大批的衙差進行戒嚴,菜市口門前的空地上已經搭起了兩個木臺,一個是監斬臺,一個是邢臺。以往罪犯處斬。衙門並沒有這麼緊張過,若不是昨晚那場劫獄讓金元心有餘悸,他也不會這般興師動衆,只怕在行刑前出了差錯。
百姓們聽說是淮南道赫赫有名的七公子鄭玉要被問斬,議論聲如同潮水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個個掩不住好奇和激動。一咕嚕地往菜市口涌去。袁青青和樁媽媽差點被堵在那兒出不來,擠出人潮後還是特意兜了遠路,才能回到莊子裡。
若不是袁青青說起,笑笑差點兒要忘了今日是鄭玉處斬的日子。看着青青既興奮又恐懼的神情,笑笑的心也跟着砰砰的跳了起來,眼前閃過那讓自己驚恐失態的半邊臉......
這個人渣公子終於要被處斬了啊。天日昭昭,他終於要爲自己的惡行付出代價了!
辰郎君和娘子辛苦了那麼長時間,總算是沒有白費。
今日過後,潘娘子也終於可以瞑目了......
桂勇他受害的親人,也終於可以瞑目了......
臨近晌午。金子終於擱下了手中的筆。
她仰起頭,轉了轉有些僵硬的脖子,這才發現屋內的光線有些暗沉。
金子起身,推開門走下長廊,早上風和日麗朗日熠熠的天空不知何時佈滿了烏雲,黑壓壓的一片,不時閃過一絲刺目的盈亮。
這是要下雨了麼?
金子循着長廊走出院子,外頭正有幾個小童在慌慌張張的收拾着曬乾的藥草。
頭頂轟隆一聲雷鳴,有一道灼白的閃電劃過,小童驚叫了一聲,抱着手裡收拾一半的藥草呼啦啦往廊上跑。
金子抿嘴笑了笑,走到院子一角,取過一隻竹簍,矮身將藥草一縷一縷的收好,整齊的疊放在竹簍裡。
“珞師姐,小心些,有乾雷和閃電!”其中一名小童站在石階上,雙手攏在嘴邊朝金子喊道。
金子拿着草藥的手擺了擺,應道:“沒事,一時半會兒雨下不來,雷聲聽着嚇人,但傷不到咱們,遠着呢!”
小童半信半疑,挎着籃子走下石階,問道:“珞師姐懂天象?”
“額,天象不懂,基本常識懂一些!”金子呵呵笑了笑,眉眼彎彎。
小童呆呆看着她的背影,覺得珞師姐這個小娘子都不怕,自己是個男孩子,反而躲到廊上去,說出去一定會讓人家笑話,便壯着膽子,頂着乾雷在院子裡忙碌起來。
而此時的菜市口,人頭攢動的百姓們已經將所有通路圍了個水泄不通。所有人的目光都直直地盯在邢臺上跪着的囚犯身上。
“......那個就是七公子之一的鄭玉啊,聽說那潘娘子不是被她繼父殺死的,是被這個鄭玉殺的呢!大人剛剛查明真相了。”
“是啊,我也聽說了,真是人面獸心啊,可憐那潘娘子肚子裡還懷着他的種呢,這還能下得去手,真不是人來的......”
“嗨,你們都說錯了,我聽人家說啊,是鄭玉知道了潘娘子懷的不是他的種,這才動了殺機呢,被人戴了綠帽子,惱羞成怒了!”
“去去去,一邊去,誰給誰戴綠帽子啊。潘娘子這是被人用強了,真是太可憐了,要我說啊,都是那些男人臭不要臉的。毀了人家潘娘子清白,還心狠手辣的將人殺了......”人羣中有一名矮胖婦人抹着眼淚說道。
在她邊上有另外一名中年婦人,也是唏噓着應和道:“可不是,這鄭玉和潘亦文啊,真真不是個東西,有什麼樣的老師,就教出了什麼樣的學生,阿呸,蛇鼠一窩!老天有眼啊,這纔不能讓這種人留着當禍害!”
“就是。就是,殺人償命!”人羣裡有人高聲喊道。
緊接着,又有無數人跟着應和,聲浪一波一波的襲來,在刑場的上空傳蕩着。
監斬臺的一側。龍廷軒一襲玄色的按察使官服,意態悠閒的靠在椅背上,望着下面民憤沸騰的百姓們,嘴角含笑。
正坐上的金元側身拱手向他請示問道:“王爺,午時就快到了!是不是......”
“嗯,本王知道,不急。再等等!”龍廷軒漫不經心的回道。
等?
再等就怕生了變故啊!
金元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姒喜縣主昨晚劫獄未成,今日又來個劫法場,那就不妙了。
想起這個問題,他不由擡肘抹了一下額角,他睜大眼睛在人羣中掃了一圈,沒有看到姒喜縣主的身影。
就在金元揣揣不安的時候。等待看行刑的百姓們似乎沉不住氣了,漫天的‘行刑’的口號整齊的傳來,很快,又有人將爛菜葉臭雞蛋往邢臺上扔,砸在鄭玉的頭上、身上......
鄭玉的身子晃了晃。一雙眼睛空洞的盯着地面。
完了,完了,他真的要死在這裡了......
父親母親真的不會來救他了......
他的目光移向一側的劊子手,此刻劊子手手中的大刀泛着森冷的寒芒,刺得他的雙目生疼,他彷彿已經看到了牛頭馬面拿着招魂幡在向他揮手......
不,他不想死......
鄭玉被百姓們拋上邢臺的菜葉子和臭雞蛋砸得嗚嗚哭叫,龍廷軒卻似看得十分舒心。估摸着時辰差不多了,擡頭望了一眼天際,卻見此刻烏雲蔽日,陰霾罩頂。
突然間的變天,讓圍守的百姓們躁動起來。
“怎麼突然變天了......”
龍廷軒收回目光,天象就像人臉,說變就變,有什麼好稀奇的?
他轉頭對金元說道:“行刑吧!”
金元應了一聲是,伸手取過一支令箭,站起來,高喊道:“時辰到,行刑!”
刑場周圍頓時安靜了下來,目光齊刷刷的望向了金元。
金元手中的令箭還沒有扔出去,陡然一個尖銳的聲音從人潮中響了起來。
“刀下留人......”
這聲音讓龍廷軒不由從席位上站了起來,犀利的眸光帶着毫不掩飾的怒意掃向來人。
“刀下留人!”姒喜縣主重複着這一句話,她身前的兩名護衛很快便爲她開出了一條路來。
邢臺上的鄭玉一雙失神的眸子瞬間被點亮,他回頭看着漸漸走近的母親,高興得涕淚泗流。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母親不會不管他的。
“姒喜縣主!”龍廷軒咬牙切齒的喚了一句,眸光如炬般盯着那個盈盈走來的婦人。
看來昨天自己還是心軟了啊,有些人果然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龍廷軒嘴邊的笑意,越發陰冷起來。
姒喜縣主似乎已經完全豁了出去,她不管自己劫獄將會受到朝廷怎樣的懲罰,作爲一個母親,她決不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兒子在面前死去,不管在別人眼中她的兒子多麼的不堪,但在她眼中,就是心肝寶貝,是她辛辛苦苦懷胎十月身上掉下的肉。誰要取了她兒子的性命,就是挖了她的心肝,切了她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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