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用完晚飯之後,便吩咐笑笑爲自己取來筆墨。
笑笑微微一愣,不知娘子要筆墨何用。十幾年來,娘子一直在病中,並無上過族學,更不曾提筆寫過字,這會兒怎麼突然提出要用筆墨了?
金子見笑笑開起了小差,不由蹙眉問道:“怎麼了?”
“娘子,您從不寫字,所以咱們清風苑並沒有筆墨紙硯呢!”笑笑聳了聳肩。
金子作恍然大悟狀,拍了拍額頭說道:“改天要買上一套!這會兒得去哪裡淘弄一套過來呢?”
“娘子你要筆墨作甚?”樁媽媽走上前,爲金子遞上一杯剛煮好的清茶笑問道。
金子接過茶盞,抿了一口,還未及解釋便聽樁媽媽說:“老奴這裡倒是收着一套呢,是夫人在時用過的,當時很多的東西都隨葬了,這套老奴捨不得,留在身邊權當個念想!”
這個夫人,當然指的是金瓔珞的生身母親,劉氏。
金子眼中閃過一絲喜色,忙催促着樁媽媽將筆墨找出來。
難得見娘子如此緊張,樁媽媽以爲是她思念亡母,忙安撫了幾句便退出去尋劉氏留下的硯臺和狼毫。
儘管十餘年過去了,那方墨卻是保養得極好的,金子接過一看,便知道這是極其名貴的好墨。在現代,金子的父親也喜好收藏硯墨,因此,耳濡目染之下,金子也略懂皮毛。
宣紙因爲擱的時間長而微微泛黃,但卻沒有受潮,可見樁媽媽極其愛護。
金子迫不及待的用裁刀將之割成手帕大小,笑笑將金子割好的小宣紙一一整理,疊放整齊,一邊不解的問道:“娘子要練大字麼?”
金子聞言一頭黑線,大字在小時候早就被父親逼着學過了,當時父親還頗爲自豪的向他的好友展示八歲寶貝女兒的墨寶。娟秀的小楷對金子來說,小菜一碟!
金子擡眸,朝笑笑做了一個噓聲,而後捲起袖口,徑自磨起墨來。
劉氏是大族閨秀,識文斷字自是不在話下,所用毛筆粗細也是一應俱全。
金子挑了一隻細細的,沾上墨汁,凝神在紙帕上描起來。
不消一會兒,就已經畫了好多張的圖案,笑笑驚訝地張大嘴巴,拿起墨跡尚未乾透的圖案細細觀摩。
這是雛菊麼?怎的這般肖似,若是染上顏色,就跟真的一般......
還有這個攏着花苞的是什麼花來的?怎生沒有見過?這個世上有這麼美的花兒?
笑笑很想開口詢問,見娘子正凝神描畫,便不敢開口打攪,生生將所有疑問咽在腹中。
金子描了十餘張之後便放下筆,拿起剛剛畫好的圖案細細看了一遍,滿意的點了點頭。若是有顏料的話,上完色,視覺效果會更好。只不過這清風苑實在簡陋貧瘠得厲害,連筆墨都是劉氏留下的,更別提漂亮的顏料了。
“娘子,你畫這些圖案做什麼?不過真的好美,笑笑還不知道娘子能作畫呢!”笑笑終於逮着機會可以說出口了,她一向心直口快,再這樣憋着,只怕會得內傷。
金子看了笑笑一眼,嘴角微微往上勾起,如月牙般的弧度有說不出的優美,淡淡應道:“娘子我要成爲你和樁媽媽最堅強的後盾,所以,我們要崛起,要自強,首先要解決的便是學會自己賺錢,不要伸長手,看別人眼色!”
“自己賺錢?額......娘子你要賣畫?”笑笑有些吃驚。
金子神秘的笑了笑,應道:“賣畫?也算吧,總之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先保持神秘!”
娘子神秘的賺錢法門?就這個?
笑笑內心嘀咕着,將圓桌上的筆墨紙硯收好。
金子在外奔走了一天,此刻已經有些乏了,便讓笑笑收拾後早些回去休息,自己則起身往內室走去。
躺在牀上,金子在腦中尋思着用怎樣的方式可以打動毓秀莊的掌櫃,讓他買自己設計的花樣。如果可能的話,說不定他們還能長期合作,有錢大家一起賺嘛!
想着想着,眼皮沉沉的掩了下來,金子腦中勾畫一半的美好藍圖也漸漸模糊,略去,直接睡了過去。
且說那廂的辰逸雪,當時在車廂內壓根就沒有睡着。
金子主僕下車後,他方纔幽幽的睜開一雙冥黑如子夜的瞳眸,嘴角微微勾出一抹淡笑,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果真是一個沒有禮貌的丫頭!”
話音剛落,眼角的餘光便瞟到几上的白紙。
修長的手指將之捻起,雪白的紙片上寫着十一個龍飛鳳舞的草書,若是看不懂的人一定會以爲是鬼畫符。
“見睡,不擾。謝謝!欠君一人情!”辰逸雪薄薄的脣瓣間溢出十一個字,隨即朗聲笑了起來。
野天在外駕着馬車,聽到自家郎君許久未聞的爽朗笑聲,不由也受感染的扯了扯嘴角,雙手曳動繮繩,馬車飛快的疾馳在回辰莊的路上。他們其實是住西湖邊附近的,只消出了阡陌再拐進另一條路口,再走一小段路便可抵達,這次爲了送金郎君回府,可是兜了大半個桃源縣呢。
夜色又低沉了幾分,野天遠遠便看到了莊子門前站着一個婦人,正在翹首等待着。
他回首朝着馬車內的郎君說道:“玉娘在門口等着郎君呢!”
車廂內淡淡的輕嗯了一聲,算是應答了。
馬車在門前穩穩停下。
玉娘,莊上的主事娘子,辰郎君的乳母。
她穿着一件湛藍色的交領短襖,下搭一條緋色百褶馬面裙,簡單的圓髻上攢着一支銀簪子,看起來精明幹練。
玉娘走下石階,站在馬車旁笑着說道:“郎君今日晚了一些!”
竹簾微動,辰逸雪從馬車上優雅的躍下來,一面淡淡道:“不覺睡着了,便回得晚!”
玉娘點頭,跟在辰逸雪的身側一道進入莊子,側首看了一眼郎君,問道:“膳食已經準備好了,郎君是要先用膳還是先泡澡?”
“泡澡!”辰逸雪大步走在前面,只扔下一句話。
玉娘應了一聲,便轉身走到院子裡吩咐丫頭們快去準備。
澡堂內氤氳着淡淡的霧氣,一股金銀花的清香在空氣中瀰漫。
辰逸雪閉着眼睛靠在水池內,池面上飄蕩着黃色的金銀花瓣,清透的水漫過他的胸膛,在簇簇燭光的照耀下,依稀可見掩在水中的精壯胸腹,猶如一件毫無瑕疵的藝術品,襯着他俊美絕倫的面容,只覺得一切無懈可擊,那是神的傑作!
一個小丫頭躡手躡腳的進來,低着頭,一張白淨的面容紅撲撲的,垂眸邁着碎步將手中裝着衣物的托盤放到水池邊,將一旁換下的黑色儒服輕輕的拿起,準備退出去。
“等等!”
冷若寒冰的聲音讓小丫頭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僵立在當場,怯怯問道:“郎君.......有何吩咐?”
“把衣服放下!”聲音依舊冷漠。
小丫頭不敢違背,轉身將衣服送了回來,又急急地退了出去。
辰逸雪泡了一會兒之後,走出池子,取過一旁的棉帕擦拭身上流淌的晶瑩水珠,換上一套乾淨的白素袍。
黑眸落在之前的衣裳上,蹲下身子,從袖袋中取出一張印着墨跡的白紙,放入懷中,穿上木屐鞋,轉身走出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