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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在義莊門前停下。
野天躍下車轅,打開簾子,探着腦袋說道:“郎君,金郎君,義莊到了!”
辰逸雪睜開黑曜石般冥黑的眸子,閉目養神之後,他的精神看起來很飽滿,眉眼間的神采顯得越發清湛俊朗。他起身,優雅地躍下馬車,黑色的袍角似流水一般微微輕蕩。
金子將掌心中握得有些發熱的杯子放回矮几,躬身出了車廂。笑笑拎着工具箱,緊隨其後。
“去叩門吧!”辰逸雪對野天說道。
野天恭敬的道了聲是,拔腿跑上石階,叩響了義莊的門扉。
中午的陽光很是強烈,金燦燦的光線彷彿將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都填滿了。石階下三人的身影被斜斜的拉長,如緞的墨發在風中糾纏着,閃着淡淡的眩光。
門扉吱呀開啓,阿海的笑顏出現在衆人的視線裡,他咚咚跑下石階,拱手朝金子施了一禮:“金郎君來了!”
金子含笑跟阿海打了一聲招呼,介紹道:“這位是辰郎君!”
“兒見過辰郎君!”阿海躬身笑道。
辰逸雪面色漠然,禮貌地拱手還禮。
彼此寒暄了幾句後,金子問道:“昨天芳諾的屍體送過來,阿海你可有按照我的吩咐保存好?”
阿海點頭,一邊揚手請衆人進入義莊,一邊應道:“金郎君放心,兒都跟足郎君紙片上的步驟做了!”
“很好!”金子看着阿海讚道。
阿海有些靦腆的垂頭,心裡卻很開心。這些天他一直在研究關於驗屍的手法和步驟,他想着自己先學着,待自己有了一定的基礎,便尋個機會拜金郎君爲師,但現在還不能,他的資質如何,自己還是清楚的,金郎君的弟子不能太笨,所以,他要加把勁兒努力,等自己真的有信心可以打動金郎君,他就會義無反顧的去做,就算最後失敗了,也不會後悔,至少,他曾爲此付出過努力!
金子當然不知道阿海心裡存的念頭和想法,進入莊子後,她便吩咐阿海將屍體搬出來。
笑笑和野天幫忙將一塊木板搭在長凳上,再鋪上白布,一會兒屍體搬出來,纔可以安置。
義莊的設備到底比不上停屍莊,連個驗屍的高榻都沒有。
因爲天氣炎熱,昨天金子在衙差送屍體過來義莊的時候,便留下了保存方法,讓他們一併帶過來給阿海。
金子知道在古代保存屍體可以用石灰粉封存,但芳諾的屍體還很新鮮,所以,她只讓阿海將屍體進行冰凍。在棺材裡放上大量的冰塊,鋪上隔水布,再墊一層白色的坯布,這樣,就能很好的保存屍體的新鮮度,緩一緩腐敗的過程。
金子這樣做,其實也是出於一種考慮。
在中國的法醫學雜誌上,曾經刊登過一篇論文,該論文寫的便是利用冷凍顯示屍體的損傷。
昨天金子初檢芳諾的屍體時,並不曾發現她腳上有任何傷痕,有時候,一些輕微的損傷,在死亡的第一時間並不是那麼容易發現的,但屍體經過冷凍之後,會有顯現損傷的作用。
阿海笑着招呼野天過去幫忙。
二人擄起袖口,齊心協力將芳諾的屍體從棺材裡擡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木板上。
金子走了過去,從工具箱裡取出手套和口罩後,穿戴整齊,拉開裹屍布。
芳諾安靜地躺在,就像睡着了一般。金子心裡有些難受的,本來,這個女子可以很幸福地生活着......
她想起還有兩個年輕的娘子在等着她去解救,當下便穩下心神,走到芳諾的腳邊,擡起她的腳踝。
琥珀色的眸子微微收縮着。
芳諾的腳上真的有傷痕。
“辰郎君!你過來看!”金子擡眸望着辰逸雪。
辰逸雪踱步走到金子身邊,淡然地看着芳諾腳踝上的損傷,並沒有開口說話。
工具箱放在屍體的另一側,阿海見金子擡頭,深知她定是要什麼工具,目光落在工具箱內,等着第一時間將東西遞過去。
“止血鉗!”金子攤開手掌說道。
阿海眼明手快,從工具箱內找出止血鉗遞了上去,看得笑笑有些眼花繚亂,似乎他纔是跟在娘子身邊許久的人,不然,如何會有如此默契?
金子接過止血鉗,刮擦着損傷的位置,說道:“有輕微的表皮剝落,因爲昨天初檢時與周邊的皮膚顏色一致,所以,沒有及時地發現到。”
辰逸雪嗯了一聲,嘴角微微勾起。
金子又攤開掌心,對阿海道:“棉球,酒精!”
阿海有些興奮,迅速的從工具箱裡拿出雪白的棉球,還有一個小巧的瓷瓶,他不懂裡面是什麼,只是憑着直覺。
金子用棉球蘸了酒精擦拭損傷的位置,有幾處微小的表皮剝落頓時顯露了出來。
“這是瀕死期的損傷!”金子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光亮,她看着辰逸雪解釋道:“有表皮剝脫,但沒有明顯的出血跡象,只有極其輕微的皮下出血,這是明顯的瀕死期損傷特徵!”
辰逸雪的冷冽的面容浮現出笑意,是那種高深莫測,又有些許小興奮的笑意。
“這說明我們的推斷是正確的!”他邁着長腿在金子身邊繞了一圈後,淡淡笑道。
金子點頭,應道:“芳諾在被扼頸窒息死亡之後,機體的細胞仍然處於短暫的存活期,兇手就在這個時候脫下了她的鞋子,而她的腳上就留下了這樣的傷痕,依辰郎君看,這是什麼工具造成的?”
辰逸雪垂眸緊緊的盯着芳諾的白皙的腳丫。
野天和笑笑下意識的別開眼,一個郎君盯着一個女子的腳丫如此端詳,總叫人心裡有些不自在。
但有兩個人卻不曾有這樣的念頭,便是金子和阿海。
他們心無雜念,只一心想要爲芳諾找出兇手,辰逸雪也是在儘自己的能力去幫助破獲這起案件,心正意不邪,不存在任何的褻瀆。
辰逸雪看了半晌,擡頭說了一句讓金子覺得背脊發涼的話。
“是牙印!”他沉聲道。
牙印?!
金子猛然睜大眸子,不可置信地看着辰逸雪,嘴脣微啓,卻說不出話來。
阿海不淡定了,也瞪着眼睛問道:“辰郎君是說兇手對死者施暴後,又將人掐死,再咬她的腳?”
“是!”辰逸雪的眸光變得有些微妙,嘴角的笑意漸漸擴散,卻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終於揭開了這個兇手的面紗了。他有戀足癖,不多見的心理變態者!”
戀足癖?
金子以前曾經聽說過這樣的患者,但卻從來不曾遇到過,今天可算是長了見識了。
來到古代的時間不長,短短的幾個月,雖然接觸的案子不多,但但凡她接手過的案子,都是有些不同尋常呀。
小刀陳是個心理有問題的兇手,他討厭悍婦,所以殺了那些他所認爲的悍婦,心理極度扭曲。
折衝都尉那個,副將爲愛瘋狂。
庵埠縣裸屍案,也是不多見的同性戀兇殺案。
再加上這個......
金子不知道自己這是幸,還是不幸!
“戀足癖患者不是隻對腳感興趣,對其他地方不感興趣的麼?”金子眨着眼睛問道。
金子的提問也引起了阿海,野天和笑笑的好奇,三人不約而同的望向辰大神。
辰逸雪聳了聳肩,看着金子回道:“你說得很對,不過性倒錯心理,也會因爲個體差異而不盡相同,這點,在下也無法完全的解釋清楚!”
金子嗯了一聲,表示理解。
其實對一個古人來說,這方面的知識能如此強悍,已經讓金子佩服得五體投地了。辰大神絕對算得上是犯罪心理學的始祖呀,她在心裡已經又一次對他頂禮膜拜了。
讓金子有些泄氣的是,古代沒有條件可以提取損傷部位的牙模,也無法做DNA鑑定,所以,到目前爲止,他們除了掌握兇手是個患有戀足癖的心理變態患者之外,沒有其他有力的證據。
笑笑聽了半晌,猛然想起之前跟娘子到毓秀莊時,碰到芳諾娘子的那一幕。
“郎君,你可還記得那天咱們在毓秀莊門口看到的那個送米的大漢?”笑笑問道。
金子在笑笑的提醒下,也想起來了,當時伍叔的態度不是很好,他還開口幫芳諾了。那時候芳諾是光腳踩着木屐,而那個漢子,確確實實盯着人家的腳丫看了半晌!
難道兇手是他?
金子想着辰逸雪是毓秀莊的老闆,應該是知道送米的大漢的,沒想到形容了半天,人家不食人間煙火,根本連毓秀莊是買哪家米店的大米,都不知道。
金子砸吧着小嘴,無語了。
“現在怎麼辦?”沉吟之後,金子問道。
“將這個重要的訊息告訴昊欽。我們已經找到了重要的證據,剩下的,查找兇手的事情,就是衙門的責任了!”辰逸雪白皙俊朗的面容上沒有什麼表情,清雋的眉眼裡,慢慢浮現出漠然。
金子沉着臉,吩咐阿海將屍體重新放回去,保存好。
她脫下口罩和手套,淨了手,蓋上工具箱,準備離開義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