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節

第二節

葉子歌的家鄉坐落在貴州偏僻落後的苗疆山寨裡,那裡的自然條件十分惡劣。懸崖峭壁,山高溝深的喀斯特地理環境,沒有一條公路通向外界,有的是崎嶇陡峭的山路。由於環境條件的惡劣,那裡的人民只能以農作物爲生。而在思想上,仍保留着濃厚的封建落後的思想。“多子多福”深深地烙印在每一個人的心裡。任憑計劃生育的狂風暴雨的沖洗也無法使他們的思想有所清醒。

葉子歌有兩位姐姐,還有兩位哥哥,大姐叫葉倩,二姐叫葉梅。大哥叫葉飛,二哥叫葉雨。一家七口人雖然過着清貧艱辛的生活。但卻很溫馨幸福。由於家裡貧困,以致葉梅和葉倩沒有錢上學讀書。像他們的父母親一樣都是文盲。農務和家務成了她們生活的夥伴。農務和家務也剝奪了她們的一切。大哥葉雨只讀了小學就因爲家裡沒錢而輟學了,二哥葉雨和三弟葉子歌算是幸福的了,可初中還沒念完,葉雨和葉子歌也因家裡沒錢而一起輟學了。生活總是那樣捉弄人,竟然給人歡樂幸福爲何又參雜悲傷痛苦。竟然讓人活着又爲何奪走人活着的權利。

生活是現實的,生活是殘酷的。它不因你的眼淚而饒恕,它不因你的鮮血而寬容。葉子歌在葉家夫婦的精心呵護下逐漸長大。葉子歌俐利聰明,活潑可愛,深受家人和鄰居的疼愛。而隨着時間慢慢長大,葉來聲就漸漸地察覺到歐葉先生對葉子歌所說的話在葉子歌身上有所應驗。就像白天和黑夜一樣準確無誤。

生活中所承受的苦難對於人類來說是無辜的,因爲它不經人們的許可就強加於我們的身上。葉子歌五彩斑斕的生活就在他童年的時候就敲響了喪鐘。大概在有五、六歲的時候。一天早上,葉子歌還在睡得正香的時候,被屋子外的吵雜聲給吵醒了。他從牀上起來,穿好衣服,揉着朦朧的睡眼,懷着一顆好奇的心走出房屋。朝着吵雜聲走去。葉子歌圓規似的小腿交替着前後來到人羣裡。可他那矮小的身體被高山般的大人遮在後面。葉子歌像泥鰍似的鑽入大人們的跟前。當他窺見面前所發生的一切時。被面前那浩瀚的場面給嚇壞了。面前比自己還要大的斧頭,比自己還要長的鋸子,比自己還要重的鐵錘給嚇壞了。自己驚悚的往後一退,渾身打個顫抖。可他又經不起好奇心的引透,又偷偷地拉起那兩片樹葉遮起的小燈泡。

原來那天清晨,山的那一邊來了一幫人,一共十幾個。他們老鼠似的嘴巴刮開了苗疆山寨的寂靜。他們個個西裝革履,腳穿着鏡子般的皮鞋,手拎着鮮血般的公文包,松樹葉似的頭髮在光禿禿的山坡上直聳雲霄,大象般的牙齒走在臉的前面,即使他那0.5的燈泡上蓋有防護罩。八十歲的年齡被十八歲的打扮得漂漂亮亮,瀟瀟灑灑。企鵝般的姿勢嚷出太監公公的聲音,像瘋狗一樣地站在羣衆中央瘋狂地叫着……

一道光劃破,一聲龍吟迎空而來,空氣在空中發出死亡的聲音。他們的動作晴天霹靂,地震山搖,使每一個在場的人的心都顫抖不已,非要墜落不可。葉幽的房屋在山外的公關們的努力下。拆的拆,砸的砸。接着他們七手八腳到忙碌起來,那幫人先爬到葉幽房屋的屋頂,他們用腳把瓦片從屋頂腳剷下來,接着把脊樑,柱子拆的拆,據的據,砸的砸。木房屋在鋸子的牙齒間迴盪着死亡的**聲。現代化的飯碗,飯鍋都經不起古老的捶打。不管葉幽和村民們怎樣乞求,他們都不顧一切的摧毀着。一間狹小而破爛的木屋瓦房在鋒刀利刃和斧頭鐵錘的重力鎮壓下頃刻間變成廢墟。而此時,葉幽跪在地上呼天搶地的哭個死去活來,並且把自己的頭都磕出個血井來,鮮血藉着身體流淌在地上到處都是。

“請求你們不要拆我的房屋,我知道錯了……我以後不敢了……官人,我給你們磕頭下跪了……我錯了……求求你們,別拆我的房屋……”葉幽乞求着。

“請求你們不要拆她的房子,官人啊!你們就大人大量吧……這不關她的事……這房屋是她父母留給她唯一的財產……你們不能拆啊!”羣衆圍在四周爲葉幽爭辯求情的道。

“我們可不管這麼多,她讓她堂哥住,我們就拆她的房屋,葉明超生就是犯法了,而葉幽私藏葉明一家人,也同樣是犯法。只要犯了法,我們就得嚴令懲罰……”首領長牙嚷道。

“我不知道這是犯法的,我看他一家人沒有地方住,所以我才……我才讓他一家人和我住。我錯了,我下次不敢了,我錯了。請求你們不要拆我的房屋,我錯了……”葉幽泣不成聲的講。

“是啊!她是個小女孩,不懂事,才讓她堂哥葉明住的,她以後不會讓住了,你們就饒了她這次吧!她還小,才十來歲,不明白是非。她是個孤兒,看她零丁孤苦的樣子,你們就饒了她吧……”村民們哀求着。

“放了她,我們如何向上面交代。他媽的管她三七二十一。只要觸犯法律,危害到社會和人民的利益。我們就得嚴懲不貸。兄弟們,你們給我往死裡砸。能拿能帶的儘管給我拿走帶走,好歹能夠向上面有個好交代。拿不走帶不動儘管給我砸個稀巴爛。兄弟們!快點……用力……趕快”首領長牙咆哮道。

從山的那一邊來的人像土匪一樣的把葉幽的家砸個稀巴爛。他們把值錢的,帶的帶,扛的扛,搬的搬走了,拿不走扛不動的統統給砸個稀巴爛了才甘心。葉幽的木房瓦屋在山外來的人的一番努力下,不過幾秒鐘的功夫就變成了一堆廢墟。草鞋和筷子也無翼而飛,藏在牆角底下,用包穀葉皮包藏起來的一點鹽巴和用竹子筒裝起來的一點菜油都被充公了。遺留下來的只有一顆正在流淚的心。

從那次以後,村裡的人們知道。凡是一對夫妻最多允許生兩個兒女,多了就算是超生。那是國家規定的,實行計劃生育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勢在必行的事。任何人都無法逃避。

葉明家本來就很窮,而且家裡人口又多,葉明的兩個弟弟都還沒有結婚。葉明好不容易纔找到媳婦,他結婚生了個孩子後,他父母就要他分家。就纔好爲他的兩個弟弟們找媳婦。葉明分家後,沒有地方住。而葉幽是個孤兒,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因爲生病沒錢治療而離開了葉幽。父母去世留有一間破爛不堪的木屋給葉幽。葉明看見他的堂妹葉幽一個人住在一間房屋,便向葉幽請求,讓他一家人來擠着住。葉幽小的時候就靠她的伯伯家人撫養長大,平時一個人住在房子就感到很寂寞。現在她的堂哥請求幫忙,所以她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再說葉明是她的堂哥,經常幫忙葉幽解決生活中許許多多的困難呢。

而葉明的妻子生第二胎後,鎮裡的領導和村裡的幹部就叫他去辦結紮手續。可 “多子多福”的封建思想使葉明夫婦躲避了辦結紮手續。後來,葉明又生了一男一女。鎮裡知道後就來抓他家人去辦案。就來到了葉明的住處找葉明夫婦,可是葉明早就聽到風聲,一家人早就溜走了。所以官員們才一氣之下,只好拆砸了葉幽的房屋。法律不近人情,葉幽也只好淌着流眼淚了。

愚昧與殘暴同行,就是漩渦與颱風同在。自從山的那一扇門被打開以後。山的那一邊的官員們總是像風一樣,把山的這一邊搞得雞犬不寧。整天風起風落,只要颳起風,不是傾家就是蕩產。

“前天,葉豐家的500塊豬仔錢被颳走了。真可憐他家那位老奶奶辛辛苦苦的養了十八頭豬仔,一下子就沒啦!真可憐……”一個老婦對自己的老夥伴說着。

“葉燕家的牛今早上被牽走了,就是他一家老小的命啊……嗯!他媽的……”一個老頭答道。

“葉春家的豬在昨天快要吃午飯的時候被擡走啦,纔買來不久,聽說那頭豬很吃飯呢。好可惜啊”一箇中年婦女在路邊對着另外一個婦人說。

“好可怕,葉成剛纔趕着他家的兩隻鴨回家,在半路上被攆走了,聽說那兩隻鴨正在下蛋嘞。”一個青年對正在抽大煙的老伯伯喘氣吁吁的說道。

“真要人的命,一幫土匪正在張大爺老人家的糧倉裡瘋狂着。這下子他倆老人家可安心的上天堂了,免得那對老夫婦總擔心他的三個孫子沒飯餬口……”一箇中年男子也圍了過來。

“還用說呀,袁家的那位八十歲的袁奶奶在拿一個燒熟的紅薯餵養她剛滿月的孫女時,那個紅薯都被充公了。害得嬰兒哭個不停,袁奶奶沒有法子,老淚縱橫,只好露出她老人家的**讓孫女含着,可小孫女還是哭得滿臉通紅。可憐那早就死了爸媽的孤兒……”一個瘦小的婦人插嘴道。

風的偉大在於它的來無影去無蹤。村民們常常在一起談有關於風的事情。不是說龍家丟失一隻雞,就是潘家丟失一鴨,不是楊家丟失一袋袋穀子,就是李家的鍋被敲破,或者是趙家的紅薯被充公了。

落後的思想決定了落後的生活。落後思想使山寨裡的人家大多數是超生戶。葉子歌從那以後,心裡總是提心吊膽,擔驚受怕着,因爲自己是個超生兒。然而,苗疆山寨的大人們老是喜歡哄小朋友說:“凡是超生兒,要是被山外的人給抓住了,就要下油鍋來油炸吃。因爲他們是多餘的,犯法的。”所以,葉子歌和別的超生兒一樣,風一吹來,大人們躲的躲,逃的逃。有時風來了,大人們來不及照顧孩子,自個兒跑了,孩子們就在村裡村外慌張的尋找自己的爸媽,使勁的吹着喇叭。風走近超生兒們,他們的喇叭聲就更大了,圓規似的小腳加大馬力地逃跑,怕被風給颳走了被下火鍋或做燒烤。

“葉來聲,快出來,好你一個超生戶,拿錢來……不多,750塊,躲啊,躲啊,你以爲人去結紮了就沒事啦……”首領長牙吼道。

“官人,對不起,是在很抱歉。你看看,我一家七口人,吃的沒有吃,穿的沒有穿。我們都是粗人,只知道在脊貧的田地裡,樹林山坡上像牛一樣的挖土,那來的錢啊!你們能不能寬容一下……”葉來聲哀求着。

“還說吃的沒得吃,穿的沒得穿,那幹嘛還生這麼多啊……”首領長牙大聲吼道。

“我知道錯了,像我這樣的粗人,總以爲下地用頭拋土,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我錯了,我以後不敢了……”葉來聲求道。

“以後……你們這些鄉巴老,生都生了這麼多了,還說以後,看來你們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我們不收拾你們,任憑你們在太陽底下照射,將會懷孕出更多的禍害來。少囉嗦,趕快拿錢,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首領長牙發怒了。

“官人,你看看我的兩個娃,他們都生病一兩個月了,都沒有一分錢帶他們去看醫生,沒有錢抓藥。孩子吃一點喝一點老是嘔吐出來,看着他們瘦得像螳螂一樣,真要人的命……”葉來聲請求着。

“他媽的!搜,搜,統統的給我搜……”首領長牙火了,命令他的下屬們對葉子歌家進行三光政策。長牙們大規模的掃蕩後,得到的僅僅是一肚子惡氣。因爲葉子歌家的七張舌頭早就舔盡了家裡的每一粒灰塵。長牙們冒火三丈,擴大了範圍掃蕩。工夫不負有心人,在別人家的牛圈裡。長牙們終於得到了自己應得的戰利品,葉子歌一家人唯一活下去的希望——一頭水牛。

“官人,請求你們放了我一家人的活口吧!沒了牛,我一家上下七口人的日子可就沒法活了官人……哦,真要人的命……請求你們看在那些張開嘴猶如小鳥飢餓時張開黃嫩的嘴巴似的孩子,留下活口吧。我一家人給你們跪下了。官人……官人……”葉來聲一家老小走到長牙的面前跪下來哀求着。

“嗯!你這不是非要爲難我們嗎?老兄。你這叫我們如何向上面交代呀!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們整天都被上面罵得死去活來。你看着我的頭髮和眼睛,你就會了解我們的苦衷,爲了國家和人民的利益至上,我們日夜兼程。白髮就脫光了只剩個殼,眼睛都已經變成了火車隧道,凹陷黑暗。嗯!誰叫我們是人民百姓的父母官呢。嗯!我們也隨時做好犧牲自己的準備了。”長牙裝着一幅無奈的表情。

“我這裡剛好有兩塊錢,是我從一位遠房親戚那裡借來準備給兩個娃抓藥的,你們……你們就先拿去吧。”葉來聲急忙的從衣角底用針縫起來的衣洞裡用力的摳出兩塊錢來。

長牙:“哦······哦······那我們先幫你拿着……其實,我們不是不瞭解你們。可是,可是我們也有我們的苦衷啊……看着八十歲的頭給十八歲的腳拜年的份上。牛呢,我們就先幫你牽走,可三天之內你不把錢湊齊拿過來辦手續的話,我們就只好把你的牛給處理了。你還是看着辦吧。”長牙說完,鼻子吊着身體拍拍屁股就走了。

生活的無奈與逼迫,使葉來聲不得不拋棄自己的顏面,又叩開了親戚朋友們的門。第三天,葉來聲揹着葉子歌拿着布袋裝着的硬幣堆放在鄉公社的辦公桌上。

“多少呀”官人們問。

“一共50元,官人。”葉來聲站在一旁急忙的答道。

“他媽的,有沒有搞錯。全都是硬幣。一分,兩分,五分······”辦公室主任在仔細的數着。

“有一些是我借來的,而大多數是從末認識的恩人施捨送給的”葉來聲慌里慌張的解釋。

“我靠!你真行啊,大爺。這麼一大袋,老子以爲是幾億呢。看來,它的淚水和汗水比它的重量還要重幾萬倍呢。嗯!由於你家拖延了繳款的期限,那50元,算是對拖延日期的罰款金。這樣吧,看着你的淚水和汗水上。你就暫時把牛牽走吧!可這50元,不算在750元的超生罰款金裡面。你可別忘了,回去儘快湊錢把手續給辦了,否則你沒有這次這麼走運。”主任鄭重的說道。

“嗯,謝謝,謝謝,官人。我會盡快的,我會用我的頭當作鐵鍬……我會盡快把錢繳清的,官人。”葉來聲感激不盡的謝着。

天下着濛濛細雨,葉子歌騎在水牛的背上,吹起口哨,哼着小調。葉家父子倆高高興興的牽着水牛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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