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孃爲她擇定的夫婿也是個漁夫,勤快而沉默寡言,婚禮舉行的時候,葉浮白也來道賀,送了一套玉製的酒器,周圍的鄉親多時受過寒葉軒恩惠的,都紛紛過來敬酒,葉浮白也一一微笑受了,喝了一上午的酒,卻依然面色如常,毫無醉意。衆人都知道他會吹曲,便要他吹一曲來賀喜,葉浮白也不推辭,只說簫曲沉靜,不適合慶賀,衆人便給了他一個嗩吶,葉浮白說不會這個,好事者便吹一曲給他示範,葉浮白默默看了,也拿過來吹一曲,竟比那人吹得還要好,衆人一齊叫好,要他再吹,葉浮白強不過,便一曲曲吹到下午,到散場時,才還了嗩吶,獨自撐着船回去了,青玲在那嗩吶聲裡哭了一天,洞房的時候眼睛腫得桃子一般。
那之後便一切如常,葉浮白和原來一樣,每年來上兩三回,平時則足不出戶,不過青玲家的魚蝦,都賣給了寒葉軒,周圍的鄉親有了小疾大病,寒葉軒也都接過手來,僕人們往來看病送藥,青玲家門口也變成了常常有兩條船。太湖水漲消之間,十年就這麼過去了,青玲的爹孃相繼去世。葉浮白出門越來越少,等到第十個年頭,在太湖周圍看病的僕人慢慢的少了,變成了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這女孩身子瘦弱,但走到哪都是獨自揹着藥箱,把脈看病,一如葉浮白,充滿了大家風範。
期間青玲到過寒葉軒一次喜,那次寒葉軒來了很多人,甚至連和尚道士都有,那些人給葉浮白送了一個很大的匾牌,上面用金粉寫着“神醫府葉雲軒”六個大字,氣派得很,可是青玲看到葉浮白的時候,他卻並不開心,還是和平時一樣木着臉波瀾不驚。新改名的葉雲軒熱鬧了三天,葉浮白抽空請青玲一家四口吃了一頓飯,那小女孩也來作陪,席間葉浮白介紹說那是自己的女兒,名叫葉淺,也向葉淺介紹了青玲一家,葉淺和當年的葉浮白一樣沉默寡言,等葉浮白介紹了,也只是沉靜的行禮,青玲一直想要一個女孩,但現在兩個孩子卻都是男孩,便提出要收葉淺做女兒,葉浮白也點頭同意了,葉淺行了大禮,從此便叫青玲乾孃。
那是葉浮白和青玲都三十餘歲,青玲還是原來的大致模樣,而葉浮白,已經是兩鬢斑白。
那之後,葉淺每次行醫,都要到青玲家裡來坐坐,這孩子和葉浮白相比,更加沉默寡言,一張臉經常都是毫無表情,青玲問她爲什麼總是這樣,她才微笑着說自己有心疾,不能有激烈的情緒,說這是先天的,沒法治癒,只能不停的吃藥來控制,青玲看過她一直帶在身邊的藥瓶,揭開蓋子,那瓶裡總是散逸出好聞的清香,可那卻是延命的藥。
有時青玲也讓自己的兩個孩子帶着葉淺出去玩,可是葉淺一直都只是跟在他們身後,不管他們玩什麼,她都只在一邊默默的看,而且常常在一邊看着看着,便會暈倒在地,幾次之後,兩個孩子都不願意帶着葉淺出去玩了。
葉淺每次來,就只在屋裡和義父義母說說話,便坐上小船回去了。
日子過得平淡而無味,葉淺一天天的長大,面目之中,李雲琪的氣息越來越濃,到十四五歲時,出了缺少一些英氣,已然活脫脫另一個李雲琪,青玲心裡的疑問也漸漸的明瞭了,可是不管是在葉雲軒還是在家裡,卻從來都沒見過李雲琪。
到葉淺十六歲時,青玲家附近突然來了一羣人,在碼頭邊的小坡上紮了一個大大的營帳,把所有到葉雲軒去求醫的人都阻在了那裡,那人是北邊來的豪強,穿着貂皮大衣,一副精幹強悍的模樣,那些病人都不敢和他衝突,到了碼頭見到他,要麼就怏怏而回,要麼就不死心,在湖邊住下來等事情過去。
可是葉浮白三個月都沒有走出葉雲軒,有好些人受不住,便都回去了,唯有那大帳依然立在湖邊,好像在等着什麼事情發生。
到第四個月,葉浮白終於帶着一個青年和一個老僕出現在碼頭邊,走進了那頂大帳,但是隻進去了一會兒便又出來了,也沒到青玲家來,直接便回去了。
那之後便再也沒來過。
那年冬天,太湖少見的下了雪。
下雪那天,葉淺揹着藥箱出現在了碼頭上,還是帶着葉浮白帶來的那個青年。
葉淺進了那個帳篷,在裡面住了一夜便回去了,那之後過了三天,那頂大帳就拆掉了,那一羣人也在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而葉淺也在那天再次出現在碼頭,卻揹着行李,她到青玲家裡來辭行,說要到外面去走一走,青玲擔心她的身體,但她卻微笑着說沒事,然後施施然獨自去了。
葉淺走後,一年多葉雲軒都再沒有人出來給周圍的鄉親看病,鄉里的人病了,也只能自己搖着小船到對面的葉雲軒去求醫,一年之後,葉浮白和葉淺帶着的那個青年開始接替葉淺的工作,揹着藥箱在湖周行醫看病,開始的時候醫術還很一般,每次遇到重病,都要送到葉雲軒去,過了兩三年,他也和葉淺一樣,看看臉色把把脈,就能治好很多病了。
葉浮白不再出門,連青玲家的錢,也託那個叫李君的青年送來,青玲時不時的到葉雲軒去看看他,發現葉浮白還是舊時模樣,這才放下心來。葉浮白說這幾年軒中事務都交給李君打理了,自己也打算出門遠遊,那之後,青玲便再沒到葉雲軒去看他。
那個叫李君的青年少言寡語,做事謹慎,卻也是個極隨和的人,一來二去,也和青玲家混得熟悉了,葉浮白漸漸的淡出了人們的視野,什麼事情,都是他在打理。
就這樣持續了七年,有一天,李君專程搖着船到青玲家來,告訴她葉浮白去世了,自己要出門去一趟,讓她到葉雲軒去主持一下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