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月見肖阿姨說得忘我,不忍打斷,只好認真聽她嘮叨。正當肖滿蓮說到小江的第一筆工資給她買了件衣服時,這時,一個人影大步流星從屋外走了進來。
蘇小月一回頭,還沒反應過來是誰,那人就伸出手在她頭上輕敲了下,“你這個沒良心的,現在纔想起來見我們。”
肖滿蓮見兒子還是那麼毛躁,立馬站了起來,“你這小子,怎麼還像小時候那麼不知輕重。”
小江撓了撓頭,朝着蘇小月扮了個鬼臉。肖滿蓮見他倆在一起沒那麼生分,便放心地去了廚房。
蘇小月見小江還是像小時候那麼調皮,忍不住嘴角一勾,瞬間那種生疏感煙消雲散。
時間可以改變很多,唯獨那份埋藏在心裡那段美好的記憶,讓人無法忘懷。看着小江那張早已褪去青澀的臉,蘇小月腦海裡莫名地閃現一個模糊的面孔,記憶裡,他和小江一樣,在她親情缺失的那段日子裡,正因爲有他們的陪伴,才讓她活得沒那麼脆弱。
小江是歡脫的,而他,是沉默的。不說話,只是靜靜地陪着她。
小江見蘇小月一直盯着他的臉的看,有些好奇。他伸出手指在她的眼前掃了掃,蘇小月就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忘了周遭的一切。
直到小江在她耳邊大吼一聲,蘇小月的魂纔像是被拉了回來。她揚起手,在小江身上不痛不癢地捶了幾拳。
“你小子走狗屎運了,竟然給你撈到個絕色老婆。”蘇小月看着不過大自己三歲的小江,打趣道。進門時,她一眼就看到了電視機兩旁放了好幾張他和他老婆的同框照,那女孩子長得真的很漂亮,比她陽光多了。
小江不樂意了。他瞪着蘇小月,很不服氣地擺了個自認爲很瀟灑的動作,“哥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哪位美女見了我不是點頭哈腰。”
看着小江那妖嬈的動作,蘇小月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這個笑,讓她的心情愉悅了不少。都說傾蓋如故,雖說他們這麼多年不曾見面,但那種久違的熟悉感,只要人心不變,是不管多少年,都不會有的隔膜。
時鐘指向下午五點時,肖滿蓮的丈夫也趕了回來。那個憨厚的男人,蘇小月是第一次見,他拉開簾子進門時,看到坐在桌旁的蘇小月,有些詫異,隨後經小江介紹,才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肖滿蓮從廚房出來,見他們聊得熱鬧,心裡也非常高興。見丈夫回家,她將剛剛已備好的酒菜端了出來,吆喝着小江去準備飯碗。
蘇小月看着他們忙前忙後,其樂融融地氛圍,她的眼裡有感動,有羨慕,更多的是嚮往。如果有個人,爲她停留,那該是件多麼幸福的事。
吃完飯已是晚上六點多。蘇小月有個習慣,晚上吃了飯必須要到外面走走消食。她站起身走進廚房,肖滿蓮正低頭在洗碗,見蘇小月進來,笑着朝她點了點頭。
蘇小月走過去,輕輕擁住肖滿蓮的臂榜,低聲道,“阿姨,我想出去走走。”
肖滿蓮轉身看她,“叫小江陪你去吧!”
她搖了搖頭,“沒關係的,現在不是有路燈嘛,我就在附近走走。”
肖滿蓮見她堅持,也不再多說,只是拍了拍她的肩,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蘇小月淡然一笑,轉身走了出去。
南方小鎮的冬天,不比北方的乾冷。蘇小月剛一走出院子,便感覺有股溼冷的寒流朝自己臉上撲。此時,天色已晚,路燈也隨即亮了起來。
今年沒有下雪,卻比往年的冬天更冷。蘇小月穿着米白色的長款型羽絨服,腳上穿着帶絨的長靴,可依然感覺身上莫名的冷意。
出來時走得急,圍巾忘了圍,此時一陣冷風吹過,她只好瑟縮着脖子,將手放在衣服口袋裡,緩慢前行。鄉下不比城裡,這個時候,路上已經不見一個人影。
蘇小月只是漫不目的地走着,她也不知道該去哪裡。記憶裡那條熟悉的村莊,早已不復存在。明天就是除夕了,過了這兩天,她又該回到屬於她的城市。而他,又在哪裡?
一想到這裡,蘇小月不禁眉頭一皺,有些鬱悶。她氣惱地看着面前那塊擋住她路的石頭,正想擡腳去踹。這時,男子慵懶的聲音從後方悠悠傳來,“石頭又沒得罪你,又何必拿它出氣。”
突然冒出一個男人的聲音,而且還是剛剛腹誹的那個人,蘇小月一驚,剛剛擡起的腳停在半空,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她氣呼呼地回頭,正好撞上他那深得看不見底的眼睛裡。
蘇小月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你跟蹤我?”
顧夜辰好整以暇地站在那不動,似乎剛剛那句話不過是給陌生人提個醒。
蘇小月見他那雲淡風清的樣子,有些氣惱,“你要不是跟蹤我,怎麼也會跑到這裡來,你不要告訴我,你也有親戚在這裡。”
話一說完,連蘇小月都被自己濃濃的帶着有點嬌嗔的話語給驚到。她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
“哦,對了,我想起來了。借你的錢我已如數存到你給我的卡上了。你有主卡,應該能查到。總之,那卡我沒再用過。”
顧夜辰依然不做聲,只是那雙眼一直盯在她的臉上。沒有浪蕩子的曖昧,也不是情人之間的凝視,彷彿蘇小月臉上有種讓他貪戀的東西,讓他的目光久久不能移開。
蘇小月沒來由得有些慌亂,她不知道,這段時間他都沒有給她電話,也沒有再在大街上遇見,爲什麼此刻會在這裡遇見?
她轉身欲走,這時顧夜辰突然開口,“蘇小月,你就真得把我忘的一乾二淨了?”
他的聲音低啞,有磁性,似乎一股魔力,讓蘇小月的腳生生地頓在地上久久不動。
自從她恢復記憶後,她何曾忘記過他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可是時過境遷,她不知道曾經對他的依戀,是否還能夠再續前緣。
顧夜辰見她不語,緩緩走到她身旁。看着她那眉眼裡不時流露的憂鬱,路燈下拉長的影子,單薄而又孤單。
他情不自禁地將她擁在懷裡,感覺懷裡的人在掙扎,顧夜辰摸了摸她柔順的黑髮,低聲道,“不管你記不記得,以後我都不會再離開你。”
他的聲音似呢喃,似情話,更似諾言,蘇小月的心都在顫抖。
她滿臉複雜地擡頭看着他的眼睛,她的夜辰哥哥要回來了嗎?那個一聲不響連招呼都忘了打的他真的要護她一輩子?
這時,遠遠地有個人影朝他們這邊走了過來。蘇小月趕緊從他懷裡掙脫,退了出來。
小江很遠就看到了蘇小月,正準備呼喊,就看到有個男人突然就將蘇小月給抱住。
小江大吃一驚,嚇得趕緊奔了過來。看見蘇小月慌亂的模樣,有些好奇。
他打量着站在蘇小月旁邊的男子。
路燈下,顧夜辰的臉顯得異常清冷,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小江,臉上寫滿不悅。他看着小江一對細長的桃花眼,不時瞟向蘇小月,霸道地將蘇小月拉回到身邊。
蘇小月見小江眼裡的不懷好意,早就尷尬得要死,這時顧夜辰又伸手拉她,更是窘得她耳根一紅。
正不知該說什麼好,這時又走來一個人影。蘇小月聽到腳步聲,急忙回頭,原來是下午遇見的那位大嗓門女人,只見她走到他們身邊,看了一眼蘇小月,又瞧了一眼顧夜辰,笑得滿面春風,“你該不會是追着她過來的吧!我說奇怪呢!你這大忙人怎麼會有時間到咱們這裡來。”
蘇小月聽得一頭霧水。小江看了半天,似乎終於記起來,他腦門一拍,指着顧夜辰哈哈大笑,“我想起來你是誰了,你不就是西施嬸家那個遠房親戚嘛!小時候你還在我們這呆過一段時間呢!你這小子,還裝酷,裝作不認識我們,哼!”
小江知道顧夜辰是何人,立馬又恢復了他不正經的模樣。那個叫西施的女人在小江的手上擰了一把,“你這小子,就你聰明!等你媳婦娶進了門,我看你立馬變哈巴狗。”
小江和西施笑鬧着打趣。蘇小月的內心早已是萬馬奔騰。
原來,原來顧夜辰之前說的是不是忘記他,不是火車上相遇,而是追溯到更久遠的,在這村莊相遇的日子。
她目不轉睛地看着顧夜辰,眉毛,鼻子,嘴脣,頭髮……腦海裡那個模糊的小男孩越來越清晰,一樣的不愛說話,一樣的不親近人。只是少時的那眼睛,沒有像現在那麼深邃那麼迷人。
他真得變化好大,變得讓她有些不敢相認。他的身上似乎與生俱來有股強大的氣場,散發出一股神秘的陽剛氣質,讓人不敢隨意接近。
蘇小月看着顧夜辰,遲疑了一下,眼裡有希翼,更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情愫在內心緩緩流動。
“你叫什麼名字?”
“許一諾。”
“爲什麼叫一諾?”
“千金未必能移性,一諾從來許殺身。一諾,是出自《詩經•上湖南崔中丞》。”
對的,她以前的名字就叫許一諾。她是這樣站在大樹下,看着高她一頭的她,這麼介紹自己的。
他從來都沒有忘記過她,雖然她早已換掉了自己的名字。
她從來都沒有忘記過他,在她恢復記憶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