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在縣城的街道上,卻沒有進一個商店,就這樣走了足有十來分鐘。也沒有一句對話,走在路上,卻覺得腳步有些許沉重。
“達瓦,要不去這個店裡看看。”李尋指着一家看起來在這縣城還算大的超市,達瓦點了點頭,兩個人便走了進去。
超市有兩層,一層賣的食物日用,二層有些衣服配飾。李尋故意撇開達瓦,去到了二樓。這個超市雖不比大型超市,賣的東西倒是很齊全。在達瓦家白吃白喝住了那麼久,人家熱情關照,自己總不能太理所當然,總該買點什麼作爲謝禮。
在二樓收銀臺把結好帳的東西放進牛仔褲兜, 沒走幾步,就被兩個力氣很大,身手敏捷的人捂着嘴拖到了牆角,仔細看正是車站那兩個男的。其中一個人用一隻手從後面控制住她,另一隻手用力捂住她的嘴,怎麼都掙扎不開。高大的貨架把三個人擋得嚴嚴實實,外面根本看不到裡面發生了什麼。
另一個人拿出了一張紙,還有紅色的印泥,表情扭曲,發着很壓着聲說道“老實點,只要你按個手印,籤個字,我們不會把你怎麼樣,否則現在就扒了你的衣服。”說完便抓起李尋的手把筆塞進手心,逼她簽字。
李尋看那張紙,分明是個買賣合同,此刻她心裡明白了,又是阿力。這麼久了,他已經得到了那麼多,還是不知足,想要得到更多。這個字簽下去,家裡酒廠的核心技術就會流出去,到時候無論是怎麼維權,那損失也是不可逆的。酒廠是媽媽的心血,也是她家主要的經濟來源。
李尋被挾持着,這字肯定是籤不得,便用力抵抗那人拖拽的手。嘴巴被捂住也叫不出聲,更可惡的是那人見她抵抗,便用另一隻手開始摸她的臉和脖子,李尋瞬間感覺無比噁心。當那人的手正要往下面滑去時,她眼光落到旁邊的貨架上,一秒鐘都不能遲疑,她用盡全身力氣,藉着後面那個人控制她的力量,一隻腳狠狠蹬在了面前的貨架上。
被李尋這麼用力一蹬,貨架發出巨大響動,上面的貨品掉落下來,砸到三個人身上,她趁勢掙脫了控制,拔腿就往樓下跑,背上還揹着阿媽在她離開時給她準備的揹包。
一路飛奔下樓,就見達瓦站在離門口不遠處,後面的兩個人也一路追了上來。達瓦見狀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李尋一步沒停衝過去拉起他就往門外衝。
“快跑!”
“怎麼回事?”達瓦一邊跟着她跑一邊問道。
“搶錢的......”
兩個人一路在街上狂奔,那兩個人也是窮追不捨。這時後面一輛大巴車開過來,正是李尋買了票的那輛開往成都的車,售票員就是在車站賣票窗口那個藏族女子。李尋見狀,對着車喊起來,應該是售票員認出了她,車開過來時車門打開了。
達瓦從背後把她先推上了車,那兩個人已經追了上來,一把把他拉倒在地,三個人扭打在一起,車終於載着李尋開走了。
那兩人並沒有糾纏着他打鬥,而是去開了車一路追了李尋坐的大巴車去。達瓦見狀,癱坐在地喘着大氣,這可怎麼辦,這兩個搶錢的也太敬業,太契而不捨了吧。他飛身起來,又是一路不停地跑,不知道跑去了哪裡。
這邊李尋在車裡看着,見那兩人沒有再扭打他,也鬆了一口氣。但是緊跟着出現的車,在後面窮追不捨,又讓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催促着師傅開快一點,再快一點,無奈十拐八彎的路壓慢了速度,好在同樣是車,那兩個歹人開的車也快不起來。
照理說這種情況之下,應該全然在擔心那兩人追上來,追上來會不會對她使用暴力,但是李尋並沒有。擔心害怕肯定是有的,但是更多的還有一種失落感,她不曾想是以這樣的方式和達瓦告別,就這樣看着那個人,那個地方逐漸的離她遠去。
她依然焦急地看着後面的車,只是車後邊揚起的塵土比先前更甚,距離也就是三四十米。嘈雜的聲音當中,隱約她聽到了熟悉的馬蹄聲,急迫倉促。車身擋住的馬逐漸探出頭趕上大巴車。十拐八彎的路,車是很難開快的,馬的優勢便顯現出來。
這一刻,他騎着馬奔馳而來,她焦急的在車上不知所措,一身冷汗滲出皮膚,浸溼了衣服。達瓦回頭看了看後面的車,臉上本就不多的肉隨着馬兒的奔跑抖動着,那表情激憤而有力,脖子上掛的念珠沒有規律地在胸前亂晃,棗紅色藏袍的袖子單個垂落在腰間,隨着風飛舞起來。雖然身材談不上魁梧,但此刻的他像是從油畫裡走出來的一個騎士,一個戰士,英勇無畏。達瓦回頭再看她時對着她喊了一聲:“扔包。”
李尋這才反應過來,立馬把包扔了下去,後面的人見狀停了車,下車撿了包。
“不用追了,看看裡面有沒有身份證,咱們也盡力了,就這樣回去交差吧。”
這邊李尋坐的大巴車又跑了一段停了下來,達瓦棄馬上了車。
“你怎麼樣?”兩人同時開口問了同樣的話。
“我還好。”兩人同時開口答了同樣的話。
沉默片刻,李尋問道:“那馬怎麼辦?”
“是我去扎西家騎的馬,剛剛那個地方岔路繞下去,是去我家的路,那是匹老馬嘛,走到那個地方,認得路回家。”達瓦一邊說,一邊喘着氣。
這時傳來了售票員的聲音:“你也去成都嘛?要補票的嘛?”
他轉過頭看看售票員,一邊喘着氣,臉上滲着汗珠,又看着李尋。
“要不......你就跟我去成都玩一趟吧。”
達瓦點了點頭,應承下來,臉上隱約藏着一絲喜悅。兩人落了坐,李尋坐在他旁邊,還對方纔的事心有餘悸。
“達瓦,你怎麼知道扔了包,他們就不會追了?”
“你包就一個嘛,給他們還追你做什麼?”
李尋一時無言以對,沉默下來。看着達瓦清澈純粹的眼神,她並沒有告訴達瓦人是她前夫派來的,而事情也遠比他以爲的搶錢復雜得多。她望向車窗外,夜又要來了,比不得牧區,這路是蜿蜒崎嶇的山路,安靜地潛伏在羣山之中,着實看不到遠方的光景。旁邊的這個藏族少年卻不知何時靠在了她肩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