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履薄冰的安陵泓宇再度出言警告,事關皇后性命且來人又不知底細,他不得不小心防備。心底很清楚自己除開相信這白衣男子別無它法,可即便這樣,他也不會輕易將信任泄露。步步爲營小心謹慎,這是他在宮中生存多年的所得。
接過小容子遞過的素箋,白衣男子認真瀏覽那秀麗工整的小字,眼底有一絲憐惜和一抹痛苦閃過。不過,他很快就將情緒收拾好,回到先前的蕭遠淡然:
“皇上,根據娘娘所留藥方和強調天龍八針的作用,草民大致可以斷定娘娘所中乃天下奇毒之一的死神賜吻。此毒本無解藥,這藥方估計是娘娘自己想到的解毒之方。因此,草民亦醜話當前,根據娘娘留下的藥方和天龍八針,草民並沒有十全把握可以解毒。”
瞳孔內迅速迸發出凜冽寒意的安陵泓宇顯然對白衣男子的回答很不滿意,頎長身軀從花木椅上騰然而起,聲音頓時凝結成冰:
“什麼意思?大膽揭了皇榜,現在卻告訴朕你沒十全把握給皇后解毒。是不是隱居生活過於乏味,讓你不再珍惜自己性命?恩?”
似乎料到安陵泓宇會動怒,白衣男子揮揮寬大衣袖輕輕搖頭:“皇上,草民實話實說罷了。如果您因此而不相信草民,草民無話可說。只不過,娘娘留書說尚有三天時間,不知、、、”
“放肆,你是在威脅朕嗎?”喝叱聲中,安陵泓宇的臉色變得很難堪。從小到大,他最忌諱和痛恨的事情莫過於有人用他在意的人或事來威脅他,也許因爲他是堂堂九五之尊,也許是他多年養成的性格使然。
見安陵泓宇勃然大怒,機靈的小容子知道是眼前這位白衣公子觸碰到皇上不能碰的禁地,可同時他也清楚這白衣人所說應該屬實。因爲,他能準確說出娘娘所中何毒,不是麼?
沉吟片刻,他頷首走至皇上身邊輕語:“皇上,此人不像在說假話。在您中毒娘娘爲您把脈時,她曾說過這毒叫死神賜吻,我和杏兒都有聽到。眼下娘娘不省人事,恐怕、、、恐怕只能相信這位龍公子。”
皇后啊皇后,原來你留下的方子也只是你自己根據經驗而得出的藥方,我想知道,你究竟有幾分把握呢?如果少於五成,傻傻的你,爲什麼要去冒這個險?
難受鋪天蓋地的襲來,將安陵泓宇層層包裹起來,呼吸瞬間又變得艱難。彷彿心頭被千斤巨石壓住,他只覺得平日總能很快做出最好判斷和最優決定的自己此時卻茫茫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白衣勝雪看似無害的男子,究竟值不值得相信?信,不信,一字只差但有天壤之別,而同時,結果要麼也有天壤之別,要麼就是殊途同歸。
從沒有任何一個時候,安陵泓宇像現在這麼覺得思緒雜亂無章。他怕萬一,真的怕!因爲這樣的萬一,是他難以面對的事實,更是他難以承受的打擊。
默默無語很久,安陵泓宇的眼神一點點黯淡下去。理智尚存的他知道,如果不信連一絲機會都沒有,如果選擇相信至少還有一半機會。
然而,這一半機會,是他最後的機會,是皇后最後的機會,亦是他們兩最後的機會!
無奈扯動嘴角,俊臉上的艱難一覽無遺。這又是一場賭局,與之前他自己所開莊的豪賭不同,這次賭博的結局和他息息相關,但註定他無能爲力操控,僅僅只是個落寞寂寥空有滿腔惆悵的看客,看客而已。
心中長嘆一口,背對他人的安陵泓宇微微仰頭,兀自苦笑,沙啞道:“事已至此,朕選擇相信你。不過朕再提醒你一次,務必針針小心。娘娘的命,現在握在你手中!”
有心無力而倍感頹然的話讓白衣男子神情微微淡了淡,看不出他究竟是喜是悲,也有可能是半喜半悲:“事不宜遲,還請皇上立馬吩咐人按照娘娘的藥房熬藥。待到藥熬好服侍娘娘喝下,草民立馬施針。如若娘娘的方法管用,到入夜應該能見分曉。”
“來人,照此方速速熬藥。小容子,朕命你去太醫院看着他們取藥熬製!”待小容子領命而去,安陵泓宇迎上白衣男子看似澄明的眼神用不容拒絕的霸道口吻一字一頓道:“一會兒你施針時,朕會帶兩個人在場察看以防萬一。這點,不許反對!”
命杏兒給昏迷的月落塵換上白衣男子所提議的簡單寢服後,安陵泓宇帶他踏入幽香陣陣的臥室。高雅精緻的裝飾擺設絲毫沒有讓白衣男子動容或注意,他的眼神從躍過屏風開始就直直落在掛着明黃色繡龍帷帳的龍榻上。而那裡,躺着青絲垂落素顏動人靜寂無聲的皇后!
龍榻之側,不是一般人隨便能靠近的地方,縱使白衣男子疏淡蕭遠,但也極有分寸,因此有些微微猶豫。安陵泓宇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淡淡道:
“龍公子,既然朕讓你進朕的寢宮,自然是要你在龍榻邊爲娘娘施針。雖男女有別,但眼下救人重要,你過去替皇后把脈無妨,朕赦你無罪。”迂腐之禮安陵泓宇本來就不在乎,更何況眼下是何等緊要關頭。
驚訝於安陵泓宇如此敏銳的洞察力,白衣男子的眼神不覺閃爍幾下。撩開長衫坐至杏兒早已擺好的小方凳上,他將手指搭上月落塵纖細皓腕處,靜靜把脈。
溫潤眼神落在眼前絕美容顏上,他的神情比先前柔和,像是摻雜進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落塵,表哥來看你了。可此時此刻的你,魂魄在何處?相別數月,再見你卻已不省人事。你留下的方子,到底自己有幾成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