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葉小天要暴走,邢侍郎無奈,只得趕緊安撫,拋出了不得已之下的解決方案,這一方案未必是最符合鷹黨利益的,但若不能取得葉小天的配合,他們將落得一個比現在更難堪的下場,所以除了妥協別無選擇。
這就是流官與土官的區別了。如果葉小天是流官,哪裡需要與他商量,同意不同意,他都得奉命行事,不然,奪了大印、剝了官身,換一個人來頂替他就行了,甚至以抗命不遵砍他的頭也未嘗不可。
可臥牛嶺是土官治下,那就奈何不得他,死了一個葉小天,換做是原來的臥牛嶺,很可能是大家一拍兩散,樹倒猢猻散,而眼下的話,其主要餘部恐怕就要被楊應龍全盤接收。
“配合我?什麼意思?”葉小天終於轉過了身,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邢侍郎。
邢侍郎道:“尚書大人說,將在外,君命有所受。那是因爲勝敗乃一瞬間事,戰機不可失,故不必事事先予請戰或者等待君上的命令再戰。同樣的道理,也可以放在你我身上。
而今事關臥牛嶺存亡,楊應龍態度不定,如果凡事遙送朝廷,再予指示,根本來不及應變。這裡的敵我、強弱、變化、分寸,沒有人比你瞭解的更快、更仔細,所以,你可以便宜行事,由我們……來配合你。”
葉小天道:“但是,我得保證楊應龍不能反?我如何保證?他的心長在他的身上,不管有沒有人挑釁,朝廷的安撫起不起作用,他會不會反,都沒人能予保證!”
葉小天說的理直氣壯,你們一廂情願地想打不想打的。想得美!我葉小天不是木偶,同樣的楊應龍也不是,你可以力促不打。但究竟打不打,現在並不決定於你。而是他!
邢侍郎的面色更苦:“我們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你以爲,巴蜀各地土兵集結於此,真的是爲了防範鬆藩一線?”
葉小天目光一亮:“假防範鬆藩、討伐孛拜之名徵調各路人馬,是爲了防範楊應龍?”
邢侍郎道:“不錯,李總督這邊已經有所防範,葉撫臺那邊也不是毫無動作。但楊應龍若真的反了,後果殊難預料。你也該清楚,在李總督和葉撫臺雙雙有所防範的情況下,楊應龍一旦真的反了,他最先的選擇,絕不會是兵進四川!”
葉小天頷首道:“我明白,揭竿造反,以小搏大,四方都在觀望。第一戰先要大捷,打的漂亮,才能樹立威風。予部下以信心,引四方豪傑爭相來投。所以,他這第一仗。一定會選擇一個他認爲最容易打下來的地方:一盤散沙的石阡府、銅仁府!”
邢侍郎道:“你明白就好,相信你不會魯莽行事的。”
刑侍郎話中有話,如果真的因爲你的行動,激的楊應龍反了,到時候葉夢熊會倚烏江爲牆,禦敵於水東之外,李化龍會調集各路假討伐孛拜之名徵調來的土兵扼守入川要道,楊應龍第一仗又務求大捷,他唯一的選擇就是向東。你將獨自承受他的怒火,所以你最好不要亂來。
邢侍郎話雖這麼說。但播州以東畢竟也是大明疆土,如果楊應龍真的向東擴張。朝廷是否會坐視葉小天一力承擔,那還真不好說,但他相信葉小天不敢賭,對朝廷來說,那是一隅,對他來說,那就是全部。
葉小天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邢侍郎道:“你那邊若有行動,你我如何聯繫?”
葉小天道:“大人接下來要去哪裡?”
邢侍郎道:“本官來此,乃是絕密。但隨後我將公開出現在貴陽!”
葉小天道:“好!只要大人在貴陽,在下就有辦法與大人聯繫。告辭!”
葉小天出了二衙,一到前衙大堂外,田天佑便搶先迎上來:“大人,怎麼這麼久,那王知府沒有難爲大人吧?”
葉小天一臉悻悻,道:“堂堂知府,齷齪的很。盡在那兒問張氏夫人相貌如何、身姿怎樣,與她寵幸的小廝如何情形下被楊土司發現,殺死在榻時可有衣着,呸!我也不曾看到,如何曉得?”
田天佑:“……”
後堂裡,剛剛端起茶杯的重慶知府王士琦打了一個大噴嚏,一杯茶潑出去大半。
“昨夜酒醉睡朦朧,醒來時裙帶寬鬆。不由奴仔細思量暗拍胸,必有個緣故在其中。枕邊不見香羅帕,一雙花鞋各分西東……”
歌聲嘹亮,自樓下廳中傳來,聽得展凝兒面紅耳赤,輕啐一口掩住了耳朵,偏那聲音依舊悠悠地往心眼兒裡鑽,正沒奈何處,就聽“嚓”地一聲輕響,葉小天開了角門,跟偷油的老鼠似的,賊眉賊眼地左右一打量,便悄悄鑽了進來。
展凝兒立即放下雙手,身形一端。葉小天繞過屏風,走到凝兒身邊坐下,低聲道:“今日見過知府了,明日稍做整理,後日便啓程回去。”
凝兒一呆,道:“回哪裡?播州還是臥牛嶺?”
葉小天道:“自然是回臥牛嶺,不過總要先去一趟播州,這一路你我便不能相伴了。”
展凝兒啐了一口,道:“誰稀罕與你相伴了?”耳畔歌聲依舊,帶些淫糜:“……烏雲亂抖,髮鬢蓬鬆,解開奴的鈕釦露出奴的胸。還有一件蹊蹺事,好好的褲子染鮮紅。倒叫奴難猜難解這奇逢,急得奴面紅耳赤懷恨在心中……”
展凝兒心裡老大的不自在,不由並緊了大腿,小腿交叉着絞了一絞。
葉小天嘻嘻一笑,道:“真的不想嗎?”
展凝兒臉生霞暈,避而不答,轉口問道:“事情都解決了?”
葉小天搖頭道:“沒,剛開始……”
葉小天把今天同邢階交涉的結果同展凝兒說了一遍,展凝兒擔心地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葉小天搖搖頭。道:“事關重大,我心中有些想法了,但還不夠成熟。而且這事兒也不好專斷。還需回到臥牛嶺,再作商議。”
展凝兒乜視着他。酸溜溜地道:“回了臥牛與誰商議?韌針姐姐麼?”
葉小天嘻皮笑臉地道:“我也可以與你商議呀,不如你我今夜促膝長談,好好商量個對策出來。”
“去你的,少想花言巧語騙我!你想……哼,等你八擡大轎,娶我過了門再說。”說到這裡,展凝兒忽然臉色一變。
葉小天納罕道:“怎麼?”
展凝兒未及細想,脫口道:“此去一番周折。如果真的生出莫大事端,恐怕……你我今年婚期也要耽誤……”
說到這裡,展凝兒才覺察失口,哪有女兒家這麼着急出嫁的,登時羞得面紅耳赤。
葉小天想想果然不假,未聞達時娶媳婦兒就多災多難,如今貴爲一方土司,還是坎坷重重,心中也是一嘆。但卻不好讓自己的黯然使凝兒更加難過,便涎着臉兒湊近了道:“反正你我已訂了婚約。不如今夜我就留下,我們做了真正夫妻吧。”
說着嘟起嘴巴色眯眯地湊上去,展凝兒被他的蠢樣兒逗得“噗嗤”一笑。又好氣又好笑地推拒着,只因提防隔壁有耳,不敢高聲。卻不料葉小天得寸進尺,居然侵身壓來,凝兒情急,下意識地一擡腿……
葉小天一聲悶吭,整個人就佝僂成了蝦子。展凝兒的膝蓋正撞在他的下體上,那話兒乃天下間至剛至強之物,任你如何三貞九烈。金蛋銀蛋原子彈都打不穿轟不破的女兒身,也能一舉攻陷。卻又是天下間至弱至柔之物,鞭梢一揚。它都承受不住。
展凝兒可是練武的人,雖然沒有刻意用力,但力道本就比普通人強大的多,葉小天這一下栽倒,疼得臉都白了。展凝兒先還看他以爲是裝的,仔細一看不禁着了慌,急忙撲上去叫道:“你怎麼樣啦?人家……人家真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
“我……我有事……”
葉小天氣若游絲:“凝兒……”
“嗯?”
“對不住!你一過門兒,就得守活寡,我……我不行啦……”
“混蛋!”展凝兒又氣又羞,雖知他被撞痛了是真的,但是聽他說話也知道,這番話肯定是玩笑,忍不住擰他一把,紅着臉兒看他,兩個人一時間都靜下來。
樓下酒客請來的歌女還在唱歌:“又喜又羞,又喜又羞,冤家和俺睡在一頭,輕輕舒下手,解我的鴛鴦扣兒,委實害羞,委實害羞,事到期間不自由。勉強脫衣掌,半推還半就……”
聽着這詞兒,不止葉小天心生旖念,展凝兒也是心中一蕩,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來。她知道,此時此間,暖昧難言,她與葉小天現在正是並肩兒躺着的,雙眸相對,呼吸與聞,如果她再不起身,恐怕今晚真要發生點兒什麼。
展凝兒不似瑩瑩那般天真爛漫,被葉小天三言兩語就能哄上牀,試那禁忌遊戲,也不似田妙雯三嫁四嫁的歷盡婚姻坎坷,身心早已成熟,與葉小天能水到渠成、落落大方地便做了新娘子。別看三女中她性情最是粗獷豪放,其實輪到這男女間事上,反而最爲害羞。
展凝兒慌忙坐起,欲待拒絕,又不想郎君失望,正自籌措說辭,就聽隔壁房間外又響起了田天佑隱約的聲音:“大人,大人睡下了嗎?大人!”
展凝兒長吁一口氣,她從未如此歡喜聽到那個田天佑的聲音,葉小天聽了田天佑叫魂兒似的聲音,卻不由得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人家不就是想跟自己媳婦兒一塊起牀嗎,你這還有完沒完了。”
葉小天起了身,撇着腿,惡狠狠地向隔壁房間走去,一邊走一邊想:“若你沒個正當理由,老子今夜就爆了你的後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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