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雌鳳回首吩咐了一句,那艄公立即奮力撐起了筏子,但筏子上有四個人,筏子雖然是順流而下,速度也快不了多少。
一箇中年文士立即走過去,從艄公手奪過竹篙,單臂往水中一撐,那竹筏一顫,速度突然加快。
田雌鳳不會武功,下盤不穩,竹筏猛地一動,她的嬌軀便是一晃,但另一箇中年文士馬上伸出手去,在她手肘處微微一握,田雌鳳立即站得穩如泰山了。
竹筏箭一般直奔葉小天和宋曉語而去,河畔葉小天和宋曉語的侍衛發現有異,紛紛沿石階狂奔而來。但竹筏奇快,又搶了先機,終究先於他們一步,堵在了葉小天和宋曉語的去路上。
竹筏推水,白色的浪花嘩嘩翻涌着,堪堪堵在葉小天去路上時,那文士又將竹篙向前方水下奮力一刺,竹筏“嘩啦”一聲穩穩地停在水中。
田雌鳳身形向前微微一栽,由於有那中年文士的扶持,馬上穩穩止住。田雌鳳微微一笑,揶揄地道:“葉長官,何故倉惶似喪家之犬?”
葉小天險險一跤跌進水裡,幸被宋曉語一把拉住。葉小天扭過身去,訝然道:“啊!田夫人,幸會,幸會,在下和宋姑娘本來是比賽誰先趕到岸邊的,不曾看到夫人駕到,失禮失禮。”
“宋姑娘?”
這個姓氏很敏感,田雌鳳的目光頓時投注在宋曉語身上。
葉小天見已被追上,情知田雌鳳如果要殺人,只需一聲令下,在那兩個龍虎山高手面前,自己絕對逃不掉,所以乾脆放棄逃跑,說出宋曉語的身份正是爲了拖延時間。
別看楊宋兩家“打得火熱”,但是雙方都有分寸,要避免事態發展到不可收拾。所以底下人殺得難解難分,兩家的土司老爺見了面,還會客客氣氣地把酒言歡也不稀奇。
說出宋曉語的身份,田雌鳳總要有所顧忌的,只要能稍稍拖延一下時間,他的部下就能趕來救主了。田雌鳳果然把注意力轉向了宋曉語,輕笑道:“原來是宋家姑娘!好生靈秀的一個女子!”
宋曉語微微斂衽,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禮,道:“宋家曉語,見過田夫人!”
田雌鳳恍然道:“啊!原來你就是西望山上一曉語的宋姑娘,不錯不錯,如此人品,倒真配得上他!”
田雌鳳說完,微笑地看了葉小天一眼,宋曉語自然明白她所說的他並非指葉小天,葉小天卻誤會了,趕緊擺手道:“夫人誤會了,在下和曉語姑娘,其實只是初相識……”
宋曉語咳嗽一聲,打斷葉小天的話道:“聽說夫人昨日不慎受了重傷,這麼快就好了?今日居然有雅興遊花溪。”
田雌鳳被她戳中自己痛處,俏臉頓時一沉,葉小天額頭冒汗:這丫頭怎麼這般不知輕重,如果把她刺激的發怒,真要下殺手怎麼辦?
幸好此時華雲飛、毛問智等人和宋家的侍衛已經衝到面前,如臨大敵地盯着田雌鳳一行人,葉小天心中才稍稍安穩了些。
田雌鳳冷冷地對宋曉語道:“蚊子叮上一口也算傷麼?啊!我倒是忘了,宋姑娘身嬌肉貴的,一點點皮肉傷,恐怕也會受不了吧?”
宋曉語道:“那倒是,本姑娘如果腿上捱了重重一刀,是絕不會第二天就跑到花溪賣弄的,怎麼也得靜養個十天半月才成啊,比不得夫人如此剽悍!”
葉小天已經快急出了汗,不停地向宋曉語擠眉弄眼,別看他有時挺驢,驢性一發天王老子都不怕,正常的時候他卻是很油滑的,眼下小命懸於人手,稍稍示弱有什麼了不起,千萬別激怒她啊。
宋曉語氣呼呼地說罷,瞪了葉小天一眼,道:“你老人家中風了啊,嘴歪眼斜的做什麼?”
葉小天登時嘴歪眼斜,啊啊地說不出話來了。宋曉語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嗔道:“你還真裝傻啊,有人信麼?”
葉小天失聲叫道:“田姑娘!”
田雌鳳盈盈地瞟了他一眼,抿嘴笑道:“你也不必奉迎,我說過既往不咎,就不會再追究。妾身早已嫁人,連女兒都生了,叫聲姑娘可嫌有些晚。”
“他叫的是我,可不是你,堂姐大人!”
田雌鳳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田雌鳳霍然扭頭,就見又一道竹筏飄然而至,一位佳人俏立船頭,風情比之毫不遜色,嫵媚中又有三分少女滋味,不免尤勝三分,正是田妙雯。
田妙雯可不是偶然巧遇,她就是追着葉小天來的,只是到了花溪又繞到上游,乘筏而行,故意製造出一種偶然巧遇的局面。
田大姑娘追着葉小天出來,自然是想趁熱打鐵,製造兩家公開合作的契機,但她既然知道葉小天來了花溪,又豈能不知道他要見的是什麼人,該不該這時出現,方不方便拉近關係,這些她都要考慮。但她就是來了,其中心思,就不足爲外人道了,反正,用葉小天剛纔的一個想法就能解釋:漂亮姑娘,可以任性。
田雌鳳臉色微冷:“原來是妙雯堂妹!”
宋曉語卻很開心地向田妙雯招了招手:“未來小姑,還不快來拜見未來大嫂。”
田雌鳳的嘴角抽了抽,板着臉道:“宋姑娘好!”
宋曉語嘟起嘴兒自語道:“哼!現在不肯叫,早晚還不是要叫,比你小,我也是嫂子!”沾沾自喜的模樣頗顯得意。
葉小天驚訝地看了她一眼,這才知道這位宋家大小姐竟然與田彬霏訂了親。想想田彬霏的風采,葉小天覺得倒是與宋大小姐頗爲般配。
宋大小姐天真爛漫,有些與瑩瑩相仿,或許在這一點上與田彬霏相去甚遠,但田彬霏本身已是智計無雙的角色,如此心地單純、沒有心機的姑娘或許更適合他,否則他既便在家裡怕也要不得放鬆。
叢林之中一處酒家,曹瑞希和展伯雄靠窗坐着,竹簾兒半卷半垂,遮住了陽光。
“老展,你說什麼辦,田夫人也在當場,此時出手,誰還相信是田夫人下手?你我昨日可是與葉小天大打出手過的,那時必然要疑心到你我頭上。”
展伯雄眉頭緊蹙,道:“此時下手的話的確不妥,不如暫且撤兵,反正他還要在貴陽停留一段時間,我們總能找到機會下手。”
這時一名漁翁疾步走進酒館,來到二人身邊,俯耳對曹瑞希說了幾句話,曹瑞希苦笑一聲道:“田妙雯也到了,再加上宋家小姐,牽涉太多,今日是絕不宜動手了,馬上收兵吧!”
山林的另一側,一隊隊殺手整裝待命,腰間無鞘的佩刀,身上青色的勁裝、倒卷千層浪的綁腿,乾淨俐落。
張雨桐負手而立,靜靜地聽人稟報着。
“葉小天此來,會見的人是宋家小姐。”
“播州田夫人到了!”
“思州田姑娘也到了!”
張雨桐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
一個青衣首領悄然靠近,低聲道:“大人,如果此時不宜下手,我們不妨另找機會。”
張雨桐冷笑一聲,道:“此時下手有什麼不合適?”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道:“葉小天與田夫人有仇,田夫人與田姑娘不諧,田家和楊家有怨,葉小天要和田家、宋家結盟,如此錯綜複雜的關係,正適合亂中取利!”
張雨桐微微昂起了頭:“田夫人在場,就能證明不是她的主使?越聰明的人越不會這麼想,何況還有曹瑞希和展伯雄替我背黑鍋,把他們幹掉,能幹掉哪個就能幹掉哪個,亂,我們纔有希望!”
那個青衣人頓首道:“遵命!”
張雨桐徐徐轉身,看着肅立當場的衆青衣人,神色忽轉感傷:“諸位,你們是我張家最後的秘密力量了,張家的是非成敗,如今全繫於你們一身。”
張雨桐慢慢向前兩步,將腳下一截枯枝咔吧一聲踩斷:“你們若是死了,你們的家人我會當成自己的親人奉養!你若能僥倖不死,就是我張家的大恩人,一生富貴享用不盡!”
衆青衣人齊齊拱手,沉聲道:“願爲主人效死!”
張雨桐徐徐轉身,沉默片刻,用力一揮手,低喝道:“此一去,但凡所見,都是你們要殺的人!動手!”
衆青衣人像羣狼一般,滾滾而去……
溪上,三個女人一臺戲,葉小天生命之憂已去,開始苦惱起如何向田妙雯解釋了,他哪知道宋曉語姑娘早已許配了夫家,而且就是田妙雯的大哥。
現在他和人家的未來大嫂幽會,卻被人家田姑娘撞個正着。宋姑娘心地單純,天真爛漫,根本不覺得此事有什麼需要解釋的,可葉小天不能這麼想啊。
萬一田妙雯有所誤會,再告訴她大哥,自己這邊聲名事小,萬一因此影響了宋姑娘的終身幸福,那就罪莫大焉了。偏偏這種事還沒法解釋,越描越黑。
葉小天趁着三個女人大打機鋒,好不容易纔想出一個理由,便東張西望地道:“啊!宋姑娘,你說令兄片刻就到,怎麼還不見他的人影啊?”
如果宋曉語是陪着她大哥宋天刀來見葉小天的,那自然就什麼嫌疑都沒有了。葉小天覺得宋姑娘雖然天真爛漫,其實慧黠聰明,並不是笨蛋。
她或許意識不到被人撞見可能會產生不好的影響,但是自己說的這麼明顯,她至少會覺察出有古怪,不會傻呼呼地申明她就是自己來的,根本沒有她大哥什麼事兒。
宋曉語聽他一說,果然覺察不對,看了他一眼,眼神稍顯奇怪,卻還是順着他的話意道:“剛纔久等你不至,我哥去那邊林中游賞了,應該也快回來了吧。”
宋曉語伸出纖纖蔥指,向湖畔叢林輕輕一點,一時間就像小仙子撒出一把豆子成了兵,叢林中驀然冒出數十個青衣人,手舉長刀,踩踏着齊膝深的湖水,向他們猛衝過來……
:誠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