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家大管事爲了葉小安也真是操碎了心,既要有錢賺還得不管事兒,這麼好的活兒上哪找去?於大管事思來想去,終於想到了一個好主意,把葉小安安排到裕記磚瓦廠當倉庫管事。
裕記磚瓦廠是銅仁最大的磚瓦廠,每日進出貨物無數,需要有倉門管事。裕記開張多年,自有一套嚴謹的管理流程,葉小安若到那兒當差,就算不做事也不影響什麼。
可這事兒又不能對葉小安直說,以葉小安現在急劇膨脹的心態,是絕不會接受“嗟來之食”的。於是,於大管事吩咐裕記掌櫃主動登門拜訪,要放低姿態,要“求賢若渴”。
裕記雖是於家的產業,但是表面上和於家卻全無關係,葉小安也不知道裕記和於家的關係。他推搪幾回後,見裕記掌櫃態度非常誠懇,給的薪水確也豐厚,他現在又無事可做,便半推半就地答應了。
“呵呵,你們裕記別是遇到了什麼麻煩吧?”
“沒啊,我們裕記是銅仁的老字號,生意紅火,一片坦途。”
“別糊弄我,我這雙招子不瞎!”
葉小安得意洋洋:“如果不是有什麼稅吏貪官刁難你們,就是有什麼豪強惡霸欺行霸市了,對吧?不過你放心,我去你們裕記做倉門主事,還有門神的作用,諸邪迴避,不敢欺擾!”
裕記掌櫃陪笑不語,心中暗道:“還諸邪迴避,你以爲你是姜子牙啊?最大的瘟神就是你了!”
葉小安到了裕記設在城中的分店,一瞧地方還着實不小,磚瓦廠麼,廠院大的很,最前面是門面,三進九間的房舍,賬房室、掌櫃室、倉管室等分列清楚,各佔院落。
葉小安是倉門主事,也在一處獨立的院落。環境很是幽雅。副管事也勤快,做事從不勞煩葉大爺動腿兒,對他還異常恭敬。葉小安很是快意,覺得這地方真是來着了。
自此,葉小安就在裕記磚瓦廠幹起了倉門管事,他每天夜間與嚴世維飲酒招妓。作樂至天明,就到磚瓦廠裡尋個安靜所在睡上一覺,縱然不回家,也可藉口事務繁忙,倒省了妻子與爹孃聒噪。
倉門副管事見他也不惹事,每日只是到磚瓦廠來睡上一大覺。覺得這樣也好。彼此正可相安無事。誰料葉小安賠了那潑皮三百兩銀子沒多久,那小婦人便渾身縞素地跑來向他哭哭啼啼了。
葉小安一問才知道,原來那潑皮得了銀子後便抖起了威風,每日吃酒作樂極其猖狂,得罪了坊間另一個大潑皮?,一日他酒醉深夜返家時,被人家兜頭套上一條麻袋,一頓棍棒把腦袋打成了爛西瓜。
葉小安對這小婦人的美妙滋味兒一直念念不忘。常言道女要俏三分孝,此時她一身孝服更是可人。登時情熱,滿口應承要納她爲外室,就讓她住在這磚瓦廠的公房裡。
那小婦人只求有個依靠,便羞答答地應了。葉小安瞧她一副含羞帶怯的俏模樣兒,不由情動,馬上扯了她進房,寬衣解帶,白晝宣淫,爲求情趣,他還以紅綾爲嚼轡。把她當了一匹白馬兒,又點了一支蠟燭往她臀上滴蠟。
不料樂極生悲,至樂銷魂之際,那燭被他隨手丟在一邊不曾熄滅,登時引發火宅,一時間烈焰熊熊,騰空而起……
於家捐資助建的九龍觀建成了,此觀建成後,便比大悲寺還要壯觀幾分,成了銅仁第一道場。葉小天應邀與於珺婷同去觀禮,策馬正行於途,忽見前方一處地方濃煙滾滾,火勢沖天。
葉小天勒馬站定,訝然道:“何處起了大火?”
於珺婷瞧那方位正是自家產業所在,不由心中一緊,忙道:“咱們去看看。”
二人策馬趕到裕記磚瓦廠前,葉小天此前曾負責銅仁地下水道疏理,也曾來過這裡幾次,不由恍然道:“啊!原來是裕記,這青天白日的,怎麼就起了大火,看管忒也不嚴。”
正說着,就見一男一女合扯着一牀薄衾從火中逃出來,二人形容狼狽,頭髮蜷曲,偶爾一泄的春光倒是看得出膚白肉嫩。
於珺婷見了害羞,忍不住輕啐了一口。葉小天忍俊不禁地道:“哈哈,這兩人是新婚燕爾麼,竟然如此不能忍耐,大白天的就恩愛起來,這場火莫非就是他們銷魂極樂之際,不慎打翻了火燭……”
說到這裡,葉小天突地戛然而止,因爲那扯着薄衾蔽體的男子恰巧回過頭來,葉小天突然就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大哥,你不是正跟人合夥開車馬行麼,怎麼跑去裕記磚瓦廠做起了管事?而我一點都不知道?”
書房內,葉小天煩惱地質問葉小安。他忽然覺得,對長兄的事關心太少,但是他真的太忙啊,需要他操心的事兒實在太多,而且大多都是關乎人命的大事,有那麼多精力再過問大哥做生意的事兒?
葉小安訴苦道:“二弟,你是做大事的人,我好拿這些小事去煩你?再說,這點小事我都扛不起來,有臉去找你幫忙。”
葉小天道:“車馬行怎麼不開了?”
葉小安道:“我本來是有幾個合夥人一塊開車馬行的,可是這些人都各懷心思,處處掣肘,我根本無從施展啊。我要開拓新商路,他們擔心風險太大;夥計們都很辛苦,我不克扣、不削薪,這樣才能讓他們給車行賣力氣嘛,可他們又嫌我太大方。
婆婆多了難當家,你可以想想,我在車馬行裡要做點事兒有多難。可即便如此,我們車馬行的生意一開始還是很紅火的,誰知其他車馬行見了眼紅,又仗着他們先做的生意,本錢雄厚,故意壓價搶我生意。
這些人陰險着呢,乾的損事兒不止這些。他們還派了內奸進來,我們車馬行本該發往樂平的話,愣是給他們發去了平定,耽擱了人家生意。我能怎麼辦?只好高價賠償。他們還讓內奸偷盜客人貨物,以此敗壞我們的名聲,弄得我的生意大不如前。”
葉小安越說越氣憤。大聲道:“你說我還能怎麼辦?只好停工歇業了,可我生意敗了,人不能輸,更不能給二弟你臉上抹黑。夥計們的工錢我一分都沒欠,合夥人的錢我也照數賠給了他們……”
葉小天蹙着眉頭道:“那你豈非要賠個精光?”
葉小安臉兒一紅,訕訕地道:“所以……我纔去裕記磚瓦廠謀了個差事啊。裕記生意紅火,每日貨物進出量很大,我跑前跑後,要負責出納記賬。要看管倉庫物資。晚上還得帶隊巡邏,防止有人偷盜,雖然辛苦些,可總還得賺。”
葉小天道:“這麼多事,你怎麼一直不跟我講?”
葉小安道:“你整日有多忙碌我又不是不知道,嚴重點說,那都是軍國大事,我能拿這些小事兒整天去煩你?再說,我有你這麼個有本事的兄弟。別人有麼?
人家吃了虧,不還是一樣要自己爬起來?如果出了點事,大哥就找你出頭,那大哥何時纔能有擔當?你放心,我現在在裕記不僅是做事,也是在學習他們打理生意的手段,總有一天,我會東山再起!”
“說的好!”葉小天讚了一句,問道:“是哪幾個車馬行找你的麻煩,有沒有證據?我去替你討公道!”
葉小安苦笑道:“有些事兒。大家心知肚明罷了,要說證據,上哪兒找去。那些人都是我高價從其他車馬行挖過來了,現在又回了原來的車馬行,他們究竟是怎麼回事兒,還不明白麼?
可你要問,人家只說當時是一時動了貪念,拿了客人貨物,只說是一時馬虎,所以才錯發了貨物,你還能把他怎麼樣?殺人不成?哎!吃一塹長一智吧。”
葉小天想起當初在葫縣時,羅李高車馬行與謝氏車馬行等幾家車馬行勾心鬥角的慘烈競爭,不由點了點頭,道:“在貴州,車船販運是最賺錢的生意,也難怪人家容不得多出你這一個強勁對手。其實大哥若不願做事了,可以去臥牛嶺,做個土司,按時收租,與大嫂安生度日……”
說到這裡,葉小天忽然想到了當時與大哥一同跑出火場的那個小婦人,忍不住疑心又起,道:“大哥,與你在火場時衣衫不整的那個婦人是誰?”
“她……”
葉小安吱唔起來,半晌方道:“她是本地一個小婦人,丈夫是坊間無賴,她常受丈夫欺辱,忒也可憐。我曾賙濟過她,因此與她認識。前些日子,她丈夫與其他潑皮爭風,被人趁夜打死,丟下她一個人實在可憐,我……我也是真心喜歡她,便納她做了外室……”
葉小天眉頭皺了皺,道:“這事兒,大嫂知道麼?”
葉小安道:“既然是外室,怎麼能讓她知道?二弟,你是不知道,你大嫂現在可不比從前了。我只要一回家,她就嘮叼我沒有本事,嫌棄我不會做事,不及兄弟你能耐。我耳朵都要聽出繭子來了。
你說我談生意,能不請酒麼?能不去煙柳之地麼,結果我明明是爲了生意奔波辛苦,她偏說我眠花宿柳學壞了。我現在是一回家就頭痛,那位小娘子知情識趣,大哥是真喜歡她,你可千萬別讓爹孃還有你大嫂知道啊!”
葉小天想起自己也有幾位紅顏知己糾纏不清,不由苦笑。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這是大哥的家務事,我自然不會摻和。哎!只是如今裕記被你一把火燒了,該如何纔好。”
葉小安決然地道:“我的事,我自己扛!好在裕記是磚瓦行,東西大多不怕燒。燒燬的只有一處院落的,我找工賺錢,一年還不上,我就還十年,總有一天會把錢還清的。”
葉小天搖頭道:“算了,我跟裕記掌櫃是老相識,還有那麼幾分交情在,這事兒就交給我來處理吧,接下來大哥打算怎麼辦?”
葉小安嘆了口氣,道:“嚴世維嚴兄一直跟我商量,想合夥從中原販運絲綢,那東西利潤大,可本錢也大,我原想賺一筆錢再……,不如我先去他那裡當夥計,等攢夠了錢,再跟他學做生意。”
葉小天展顏道:“有個熟手兒帶着,確實更易入門。這樣吧,做生意的本錢,我給你出,你就和嚴兄一塊兒做生意。我近期還要去一趟貴陽……”
說到這裡,葉小天苦笑一聲,道:“兄弟確實太忙了些,也沒時間關照你,大哥願意做事,儘管去做,只要咱用了心,盡了力,就算賠了也沒甚麼。”
葉小安感激不已:“二弟,你……你這麼幫我,大哥真不知該怎麼對你說纔好。”
葉小天笑道:“自己兄弟,這麼見外做什麼?我一會就去裕記,先替你把事兒解決了!”
葉小安連連應承,歡喜地離開了。葉小天望着大哥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大哥這點兒,還真有點背!雙子雙子,不會是這麼個雙子吧?人常說,鳳陽出了朱皇帝,天地靈氣耗之一空,所以那裡常生天災人禍,莫不是我葉家的氣運都被我拿去了,所以大哥壯志難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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