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楊羨達橫下一條心,不再理會繼母的干涉,強行奪取了水銀山,楊羨敏就和長兄徹底撕破了麪皮。這些日子裡來,他的窩囊氣也是受夠了,如今曹瑞希的一番打氣鼓勁,就似潑了油的乾柴濺上了一點火星,立即燃起了熊熊烈火。
楊羨敏立即集結本部人馬,要去佔領水銀山。楊羨敏的部下聽說要去攻打水銀山,同土司老爺正面對抗,囿於名份大義,不免有些畏怯。
但是一聽土舍大人說石阡司長官曹大老爺親自帶兵助陣,而且展家和播州楊家都支持他們,頓時士氣大振。楊羨敏一見軍心可用,更是興奮,馬上與曹家兵馬合兵一道,氣勢洶洶直奔水銀山而來。
再說楊羨達這邊,那百十個護礦隊的壯丁撒開雙腿,拿出吃奶的勁兒逃回楊家堡。楊羨達一聽老驥山的人奪了他的水銀山,那感覺不亞於被搶走了心頭肉,楊羨達立即命人敲響閣樓中的大銅鐘,召集全寨壯勇,怒氣衝衝殺奔水銀山。
“瑞希兄,咱們現在兵強馬壯,何不直接奔他的老巢?”
“哈哈!你呀,原本還畏畏縮縮,怎麼現在比我還要急切?你楊家經營楊家堡,也有近四百年了吧?那座城堡太牢固了,硬攻傷亡必大,何如引他出來一戰?”
“瑞希兄高見,是我魯莽了。對!咱們先佔了水銀山,水銀山的礦產收入,佔了他五分之一的收入,他一定不會坐視的!”
曹瑞希道:“不錯!咱們趁其不備,先佔了水銀山!再倚山勢堅守,讓他來攻,耗其實力,到時候……”
曹瑞希正得意洋洋地說着,忽地一勒坐騎,面現疑惑之色。楊羨敏見狀忙也勒住坐騎,驚訝地向前面看去,前方一名探馬揮鞭如雨,飛快地奔到他們面前,大聲稟報道:“土舍老爺,土司、土司的人馬就在前面!”
曹瑞希大吃一驚:“莫非楊羨達早已有備?”
楊羨敏又驚又怒,道:“他一定早就安排了眼線,盯着我的舉動!佈陣!速速佈陣,原地防禦!”
隨着楊羨敏和曹瑞希一聲令下,兩人的人馬各自負責前後兩面防務,迅速紮下了一個宜守宜攻的陣勢。
前方楊羨達手持三股託天叉,一馬當先率領大軍正急急奔向水銀山,忽見遠處煙塵滾滾,人馬逶迤如龍,不由大吃一驚,立即命令大軍停止前進,只使探馬上前窺視。
那探馬飛也似趕去,又飛也似趕回,彷彿蜻蜓點水般匆匆一瞥,已經看見對方隊伍中醒目的“楊”字大旗旗幟,同時也注意到對方正紮營以對。至於曹土司的旗幟,因爲曹家兵馬是客兵,在後半段,並未看到。
那探馬飛快地趕回,對楊羨達大聲稟報道:“土司老爺,前面是土舍老爺的人馬,他們正紮下陣勢,似乎要阻止咱們前進!”
“好哇!這個吃裡扒外的狗東西!”
楊羨達脾氣火爆,一聽這話頓時氣得七竅生煙:“自家人再怎麼爭執,那也是自家人的事情,這個混賬東西竟然買通外人,來搶自家人的財產!”
事情太也湊巧了,楊羨達絕不認爲這是湊巧。他想都不想,就認定老驥谷的人是收了楊羨敏的好處,替他奪水銀山來了。老驥谷出兵奪水銀山,楊羨敏出兵阻截他的援兵,配合的真是天衣無縫啊!
一時間,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楊羨達把三股託天叉望天一舉,惡狠狠地咆哮道:“兒郎們,我那吃裡扒外的兄弟,串通了外人,奪咱楊家的礦山!跟我殺過去,打垮他們,奪回咱們的家產!殺!殺啊!”
“他來了,曹兄?”
曹瑞希一聲冷笑:“怕他怎地,明知曹某人在此,他還敢這般衝撞過來,忒也目中無人了,咱們就給他一點顏色看看,迎上去!”
楊羨敏膽氣一壯,嗆啷一聲拔出配劍,大喝道:“兒郎們,迎上去!”
楊土舍的兵立即向着對面猛衝過去,曹瑞希召手喚過一名心腹,叫他趕去後陣,將本部兵馬前移,以便隨時參戰。
對面,楊羨達把六十多斤重的全鋼的三股託天叉舞得風車一般,身先士卒地衝上來,口中呼喝連連,託天叉一股,掃得六七個衝在前面的敵兵骨斷筋折,便像一把尖刀似的切進了敵陣。
水銀山上,已經插上了老驥谷的大旗,旗上一匹黑馬,揚蹄奮鬃,栩栩如生。老驥谷的勇士們已經徹底佔領了水銀山,當時正在礦洞中幹活,甚至還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麼就成了俘虜的礦工也都被他們集中起來,這都是免費的勞力,他們纔不會輕易放走。
於撲滿使一口鬼頭大刀拄着地面,站在那面迎風獵獵的老驥大旗之下,瞪着一雙牛眼望着空空蕩蕩的山下發呆:“奇怪,爲什麼不來呢?我都等了這麼久,爲什麼他們就是不來呢?難道……水銀山,他們就這麼放棄了?”
於撲滿越想越納悶兒,忍不住撓了撓頭,扭頭喚人:“小六子,小六子,你趕緊回谷一趟,把四爺給我叫來,這他孃的太邪性,我腦子不夠用啊……”
葉小天次日參加了銅仁官紳爲他舉辦的接風宴,再次日便領着全家逛了逛銅仁風景。葉小天正帶着全家人乘船盪漾於錦江之上,忽見遠處一艘小船劃開江水,箭一般射了過來。
葉小天定睛一看,站在船頭的那個青衫文士正是李秋池,便知必定有事,馬上囑咐哚妮陪好爹孃,自己到了下層甲板上等着。片刻之後李秋池便登上了畫舫。
“於家海和於撲滿佔了水銀山?”
葉小天怔愕地站在甲板上,銅仁他不可能再佔有更多土地了,否則必會成爲銅仁公敵,他本就想以大萬山爲中心點,向四下擴張,石阡府自然也是他的目標,但是他眼下最重要的事卻是要讓格哚佬部站住腳。
去年格哚佬部纔出山,眼下即將開春,至少也要過了今年秋天,才能確定格哚佬部這個習慣了生活在深山老林的部落能否真的適應山外的生活。
即便能,也需養精蓄銳,同時也給山外部落一個熟悉他們的過程。以往因爲彼此不瞭解,對他們有過許多妖魔化的傳言,這需要接觸才能漸漸改變人們的認知。
所以,葉小天本打算至少三年後纔開始近一步擴張,怎麼……現在就開始了?
李秋池緊張地道:“東翁,你看這該怎麼辦?楊羨達已經放言,要向貴州布政使司告狀,向朝廷告狀,要請安宋田楊四大土司出面裁斷。”
葉小天微微眯起眼睛,輕拍着船舷,看着絲綢般盪漾開來的江面水紋,沉思良久,緩緩問道:“以你之見,該當如何?”
李秋池果斷地道:“東翁擴張之心,學生明白。但現在還不是時候,於氏兄弟自作主張,破壞了東翁的穩妥計劃,可謂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學生以爲,當殺之以謝天下!”
“哦?”
葉小天扭過頭,看向李秋池:“殺了他們?”
李秋池面不改色,重重一點頭,道:“對!殺了他們!哪怕東翁決定明日就西進石阡,有人擅作主張今日便提前行動,壞了東翁的大計,也該殺了他!嚴軍法,明號令,同時達到迷惑敵人的效果。”
葉小天笑了笑,轉身望向兩岸青山,沉默有頃,道:“我一向很敬佩梟雄,因爲他們能做的,我永遠都做不出來,我不是做梟雄的料!”
李秋池急道:“東翁,事關全局,不是東翁一己好惡可以左右的!”
葉小天搖搖頭,道:“水銀山那邊送回的消息說,楊羨敏有曹瑞希相助?而且還有播州楊土司的支持?”
李秋池道:“是!於氏兄弟佔了水銀山,但楊家卻遲遲沒有反應,於家海心生疑竇,派人打探,才知道楊羨達揮軍來攻,半路上卻遇到了楊羨敏。
兩兄弟各自猜忌,當場大打出手,誰料楊羨敏一方居然還有曹瑞希帶來的曹家軍,楊羨達不敵,退守楊家堡。楊羨敏和曹瑞希因有楊羨達牽制,也放棄了奇襲水銀山的計劃,暫時處於對峙狀態。”
葉小天負着手沿着船舷踱了一陣,說道:“曹瑞希雖性貪而殘暴,但是如果背後沒人撐腰,他是不會貿然摻和他人家事的。所以,曹瑞希直接出面干預,背後有播州楊家支持,應該不假!”
李秋池看着葉小天,等着他說下去。
葉小天道:“播州楊家既然敢慫恿曹瑞希出頭,支持楊羨敏奪權,應該會做出了一些準備,所以楊羨達意圖向貴州布政司告狀、向朝廷告狀,乃至請四大天王出面裁斷的目的,就算不會被播州楊家一手遮天的攔住,怕也不會那麼順利。”
李秋池聽到這裡,依舊不得要領,不禁蹙着眉道:“那麼,東翁的意思是?”
葉小天微微一笑,道:“如果找不到人出面主持公道,又或者不能在他生死存亡之際就出面干涉,那麼楊羨達現在一定進退維谷,絕望之極。所以……”
葉小天徐徐轉向李秋池,笑吟吟地道:“機緣到了的時候,計劃……是可以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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