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天盯着於珺婷的眼睛,認真地問道:“監州讓於海龍回去調兵,莫非張雨桐不肯答應的話,還真的要和他兵戎相見麼?”
那晚的事,於珺婷再沒提過,彷彿她酒醒之後一切都已忘記。葉小天樂得糊塗,既然於珺婷再不提起此事,他也不會再提。不過,人家畢竟曾向他投懷送抱,望着這麼一個可人的姑娘,要說他心中沒有一絲波瀾,那未免自欺欺人了。
“調兵只是一個態度,同時也是向他施加更大的壓力。動兵當然是不行的,上邊還有各路大土司,大土司上面還有朝廷,不會容許我們胡來的。”
於珺婷剛開口時,還對視着葉小天的眼睛,但是漸漸的目光就垂了下去。哪怕她再大方,終究是個姑娘,哪裡做得到坦然自若。春夢可以無痕,可那並不是夢,而是實實在在的經歷啊。
葉小天點了點頭,道:“如此最好,銅仁如果亂起來,實非地方之福。”
正說着,管事站在門口稟報道:“土司,張府少爺遣人相邀。”
於珺婷微微一怔,道:“張雨桐,他請我做什麼?進來說。”
那管事持了一封書信進來,雙手遞給於珺婷,道:“這是張府的人送來的。”
於珺婷拆開書信一看,柳眉便微微一挑,微笑着把信遞給葉小天,葉小天接過來一看,上邊只有寥寥幾行字,轉瞬看完,不禁微微訝然,道:“張雨桐要請你過去,商議知府一職歸屬?”
於珺婷微微一笑。道:“他怕了!”
葉小天愕然道:“難道衆土司準備逼他讓位的事,他已經知道了?”
話一說完,就見於珺婷微微露出得意之色,葉小天恍然道:“監州有意透露了此事?”
於珺婷頷首道:“不錯,這麼大的事。牽涉到這麼多的人,還要調動各路兵馬,想瞞天過海,自始至終不被張家察覺,根本辦不到。所以,我有意泄露消息。如果能因此讓張雨桐生怯,主動退讓最好不過。如今果然……呵呵……”
葉小天皺了皺眉道:“監州太冒險了,如果他並不退讓,反而鋌而走險,豈不被動?”
於珺婷莞爾道:“有何被動?說實話,大家都在銅仁住着。一住就是幾百年的鄰居,誰家的根都是又深又廣,想挖掉,辦不到的。大家只是爭着往上長,能讓我家的樹冠蓋過他家的樹冠,足矣。
真要動刀動槍,其實很難成功。就算僥倖成功,自己也是元氣大傷,銅仁可不只有張家和於家,一個倒了,一個元氣大傷,沒有幾十年功夫恢復不了,別人會等你恢復元氣麼?
因爲這些顧忌,千百年來,土司人家不管關係鬧到何等惡劣的地步,也不會鬥個你死我活。就算一場惡仗打下來,生擒了對方的土司,也是索要贖金了事。不然你殺了他,他的家族再立一個土司,雙方反而誓不兩立了。”
葉小天苦笑道:“好吧。監州大人是銅仁本地人,對此間情形甚是瞭解,下官只是關心則亂,是而……”
於珺婷聽到這裡,容顏一霽,眸波似春水清泉,微微瀲灩着,柔聲道:“你真的擔心我嗎?”
葉小天干咳一聲,退了一步,垂下目光,乾巴巴地道:“下官與監州大人休慼與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自然……自然要關心大人了。”
於珺婷無趣地撇了撇嘴,起身道:“不用擔心,你當我喜歡冒險麼?大不了到張家之後,侍衛們絕不離身,也不叫他張雨桐離開你我片刻,有他在手,張家還有誰敢冒險犯難呢?走吧。”
葉小天訝然道:“現在就去?”
於珺婷道:“張雨桐所邀即是現在,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葉小天猶豫道:“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監州方纔所言,固然是千餘年來貴州地方形成的規矩。可一樣米養百樣人,未必每個人都肯循照規矩做事啊。不如等於頭人回來,他有萬夫不當之勇,有他在,更安全些……”
於珺婷睨着他道:“你覺得張家少爺像個扮豬吃虎的大行家?”
葉小天道:“可是……”
於珺婷乜着他道:“我要去了,你陪不陪呢?”
於珺婷翻身下馬,把馬鞭揚空一丟,馬上有個隨從趕上兩步接了過去。於珺婷負起雙手,擡頭望着門楣上“銅仁府署”四個大字,眼睛輕輕地眯了起來,背在身後的雙手也輕輕握緊,似乎……握住了什麼。
葉小天走到她身旁,擡頭看看那塊牌匾,每天由此大門出入,每天都能見到這塊牌匾,真不明白這女人此時仔細端詳什麼。
於珺婷吁了口氣,道:“走!”一馬當先向內走去。
此時因爲知府過世,正在治喪,休沐之期又延了幾天,尚未開衙署理政務,所以衙門裡非常冷清。於珺婷行於前,葉小天落後半步,另有十餘侍衛緊隨其後,過了前邊的政務公署,邁進二堂院落,於珺婷剛剛走出兩步,突然被葉小天一把拉住。
於珺婷愕然,目光先是落在抓住自己手臂的葉小天的手上,隨即移到他的臉上,微慍道:“做什麼?”
葉小天蹙緊眉頭,道:“有些不對勁?”
於珺婷疑惑地道:“什麼不對勁?”
葉小天道:“一路下來,太過冷清。就算正值休沐,沒有胥吏衙役,可張府總不吝於在此處設人值守吧?”
於珺婷失笑道:“我看葉大人你太草木皆兵了吧?張家少爺有膽對我不利?”
葉小天搖頭道:“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是先探查一番妥當!”
於珺婷不以爲然,卻也不好拂他好意,便道:“去,察探一下!”
前方那道門戶後面。已經有無數甲兵埋藏,張雨桐自牆角一棵茂密的大樹下悄悄探出頭來,眼見他們的舉動,不由大急,當機立斷地喝道:“動手!”
兩側牆頭立即躍出無數人影。勁弩攢射,直取於珺婷。於珺婷大驚,拉着葉小天的手臂急退,葉小天的六名侍衛也立即衝過來,將他緊緊護住。
於珺婷的侍衛浪一般涌上去,擋在他們之前。揮舞手中刀抵擋箭矢,只聽“噗噗噗”,利似密雨,哪裡遮擋得住,最前邊的三個人登時被射得刺猥一般。
奈何這些人都是於家死士,前仆後繼。毫不畏懼,前方中箭的侍衛尚未倒下,後邊的人就已再度補上。待三排九名侍衛倒地,於珺亭已經拉着葉小天退到大門外,返身就走。
“追!給我追!決不能放走了於珺婷!”張雨桐從牆頭翻過,疾步追了上去,此時衆多甲士也從內門涌了出來。和兩側牆外躍入的箭士匯合在一起,快步向外追去。
“啊!”
於珺婷跑得匆忙,腳下一歪,崴了足踝,疼得她“哎喲”一聲,葉小天滿頭大汗,眼見於珺婷一瘸一拐,也顧不得許多,急忙搶上一步,一彎腰。喝道:“上來!”
於珺婷見狀也不忸怩,就往他肩上一伏,葉小天一託於珺婷的腿彎,就覺這妮子看着沒肉,摸着腴潤。背起來卻又一點不沉,當下撒開雙腿,往外就跑。
於珺婷喝道:“府外必有埋伏,去東院!”
此時他們已經逃到前衙公署,東院正是監州的院落,葉小天雖對於珺婷的話感到奇怪,卻知道這女人心思縝密,又有急智,她既這麼說,必有她的道理,當下毫不猶豫,便向東院闖去。
因府衙尚在休沐期間,公署內空空如野,幾個侍衛護着二人逃進東院,於珺婷指點着葉小天衝進她的簽押房,急喝道:“放我下來!”
葉小天把於珺婷放下,於珺婷立即寬衣解帶,葉小天在一旁只看得目瞪口呆。於珺婷瞪了他一眼,嬌斥道:“還愣着幹什麼,快脫!”
這時守在門口的侍衛道:“大人,他們追來了!”說着把大門砰地一聲關上,下了閂。葉小天驚醒過來,慌忙脫衣,一邊脫一邊想:“憑這麼兩個人,根本守不住,卻不知脫衣服做什麼,難不成這位於監州也會請神上身?請什麼神要脫衣服呢?”
葉小天糊里糊塗地想着,把外袍一脫,隨即就去脫褲子,於珺婷尖叫一聲,道:“夠了,外衣、帽子就好!”
“啊?喔喔!”
葉小天急急又把褪下一半的褲子提了起來。於珺婷瞪了他一眼,挑了兩個體型和適的侍衛,吩咐道:“你們穿起來!”
於珺婷說罷,懸着一條腿,跳到她的座椅旁,這摸摸那碰碰,也不知扳動了什麼機關,就聽吱軋軋一陣響,青磚地面竟轟然裂開,現出一條臺階次第而下的地道。
葉小天再度目瞪口呆:“這兒是知府衙門,是張家的地盤,怎麼居然有條地道,而且於監州竟然知道?”
於珺婷對葉小天的侍衛喝道:“前方開路,出口若有敵兵,殺出去!”
六侍衛看向葉小天,葉小天沉聲道:“聽命行事!”
六人一想,確也是開路兇險更大,當下再不遲疑,馬上拔刀衝下地道,這時外邊撞門甚急,大門已搖搖欲墜,於珺婷又吩咐自己的手下道:“你們都順秘道走,衝出去之後馬上找文先生!”
於珺婷向來以軍法馭下,那些侍衛們但知奉命,從不質疑,一聽吩咐,馬上毫不猶豫地衝進了秘道。葉小天穿着小衣愣愣地站在一旁,一見侍衛們跑個精光,不禁問道:“那咱們呢?”
於珺婷向他回眸一笑,調皮地道:“咱們留下做一對同命鴛鴦,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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