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父見了葉小天,真是怒不可遏,他搶回糞叉子,對葉小天道:“你們趕快滾,再到我家來,老夫就打斷你們的狗腿。”
葉小天道:“老丈人,女婿我如今已經是秀才了,這個身份總不會辱沒了你家吧?”
薛父一怔,奇道:“秀才?”
毛問智抹了一把沾在臉上的浮萍,在一旁幫腔道:“不錯,本府訓導大老爺看中了我大哥的文采,已經點了他爲秀才,我大哥可是秀才公啊,難道還配不上你的女兒?”
薛母聽了大爲意動,急忙湊到薛父身邊,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襟,小聲道:“當家的……”
薛父聽說葉小天成了秀才,確實怦然心動,可是說到底,他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在個人利益和女兒的終身之間更傾向於自己的好處,秀才公又怎麼樣,免稅賦又免不到自己家裡來,女兒嫁了秀才臉上光彩?光彩能當飯吃?
薛父怎麼想都覺得能在田家做管事的人,就在貴州地界上生活着,對他幫助最大,想當初他在老爺家裡也是當過管事的人,說不定經由女婿介紹,也能攀上田家,成爲田家的大管事,這些機會葉小天能給他麼?
是以薛父把心一橫,義正辭嚴地道:“小女早已許配謝家,生是謝家的人,死是謝家的鬼!你就斷了這個念想吧,不要說你是秀才,你就是舉人、進士,就是做了大官。也和我薛家沒半分干係,滾!快滾!”
葉小天深深地望向水舞。道:“父母之命,就大過自己的終身?我不覺得做到這一點就是孝順,我家就從來沒有這樣的規矩,我爹也從沒這樣要求過我,可是誰敢說我不孝?水舞,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水舞眼中蓄着淚水,看着葉小天,嘴脣顫抖着。如何說得出一個“不”字。以前還不覺怎麼,回家這兩天與葉小天分開,她才覺得越來越離不開他,和他在一起時再苦也是那麼快樂,現在她心裡滿滿的卻都是憂傷。
薛父見女兒遲疑,生怕她一時衝動說出跟了葉小天的話,這個渾小子就更加鍥而不捨。萬一他天天上門糾纏,謝家那大小子本來就不情不願呢,到時以此爲理由退婚什麼辦?
薛父立即暴跳如雷地衝上去,大叫道:“你滾不滾?你馬上給我滾!”
葉小天看了薛父一眼,他從心眼裡憎惡這個人,可他能怎麼辦?不管他有什麼辦法。都不能對這個人用,只因爲他是水舞的父親。對別人,他可以不擇手段,對這個人卻不可以,葉小天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可他更不是畜牲。
“薛家這條路走不通,那就只能從謝家想辦法了。對謝家。我就不必有這許多顧忌……”
葉小天想着,慢慢退了兩步,望着水舞,擲地有聲地道:“等着我,我會回來!”
聽到這句話,水舞的眼淚刷地一下流了下來。
眼看葉小天和毛問智越走越遠,薛父也叱罵着老婆和女兒回了屋,楊三瘦和邢二柱、嶽明就從柳樹後面閃了出來。
楊三瘦下巴上淌着雨水,冷冷地盯着薛家的房子,對嶽明道:“不能再拖延了,直接衝進去,趁其不備幹掉水舞,然後回城,再趁他們出來吃晚飯的時候弄死樂遙,咱們就回靖州領功請賞!”
嶽明一掀衣襟,欣欣然地摸出一把牛耳尖刀,就要往前跑。這刀是他昨天趁一個屠戶不備,從人家案板上偷來的。楊三瘦一把拉住他,罵道:“笨蛋!你以爲你是官兵殺賊啊,這麼明火執仗的,先把臉蒙上!”
嶽明訕訕地從衣襟上割下一塊襯裡,楊三瘦又對邢二柱道:“你也去幫忙,我在這裡給你們把風!”
邢二柱也有樣學樣地割了一塊襯裡蒙在臉上扮成蒙面大盜,二人便向薛家悄悄掩去。薛家後院牆已經倒了,二人連牆都不用翻,便悄悄摸進了薛家。
“哈!我就知道你小子賊心不死,果然又跑回來了!”薛父舉着糞叉子,從房山牆處一躍而出,大叫道:“快來人吶,抓賊啊!快來抓賊啊!”一邊喊着,一邊興奮地撲了上去,掄起糞叉子就掃向嶽明的腰部。
“混帳東西,屢次三番來我家,壞我薛家名聲,老子絕不饒你!快來人啊,抓賊啊!”薛父揮舞着糞叉子,虎虎生風,越打越是興奮。
嶽明先是被他打了個措手不及,但他畢竟是有武藝的人,一旦穩下身形,薛父就不是對手了,嶽明窺個機會掠身疾進,撲到薛父面前,一手揪住他的衣領,狠狠一刀捅向薛父的心臟。
“噗!”
利刃入體,薛父興奮、猙獰的神色了頓時凝固在臉上,漸漸化成一片恐懼:“你……你竟然殺我?”
薛父剛纔揮舞糞叉子,也只是想打傷這兩個蒙面人,根本不敢用叉尖去捅他們,卻沒想到這蒙面人竟敢悍然對他下死手。
“我要死了,我就要死了……”
薛父看看心口直沒至柄的尖刀,恐懼絕望的眼神越來越濃,嶽明惡狠狠地把他推開,正要持刀衝進薛家後門,就聽“咣咣咣”一陣銅盆響,有人大叫道:“抓賊啊!快來抓賊啊!”
隨即便有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傳來,薛父一番大喊已經把左近的鄰居都招了來,就連和他家正鬧矛盾的那戶人家聽說鬧了賊,那做小買賣的老漢都領着三個身材魁梧的兒子拎着菜刀擀麪杖一類的傢伙什兒跑出來。
嶽明眼見機會已失,恨恨地一跺腳,對邢二柱道:“撤!”
“抓賊啊!真有賊啊!”
有那先跑過來的村民看見兩個蒙面人。大驚失色,立即幫着鼓譟起來。同時舉起武器向他們衝來,嶽明和邢二柱見勢不妙只得掉頭逃跑,楊三瘦躲在樹林裡見此情形,不由暗罵:“這個廢物,還說自己是高手!屁的高手!”
眼見全村百姓都要被驚動了,楊三瘦知道接下來必定是全村老少天羅地網一般的大搜捕,他的腿腳不及嶽明和邢二柱利索,乾脆笨鳥先飛。搶先向村外逃去。
葉小天和毛問智回到客棧時,葉小天蓑衣還在,只有褲腿是溼的,毛問智的蓑衣正飄在薛家宅後的池塘裡,弄得落湯雞一般好不狼狽,店家看了忙關切地問候了兩句,揚聲喊人給他們煮兩碗薑糖水。
葉小天謝過店家。問道:“遙遙還好吧?”
店家笑道:“好!好的很,那丫頭乖着呢,一直在自己房裡玩,就沒出來過,你就放心吧,有小二陪着呢。”
葉小天向店家道了謝。便與毛問智走向後邊客房,毛問智自回住處換衣服,葉小天則走向他和遙遙的住處,伸手一推,房門閂着。葉小天便敲了敲門,道:“遙遙。我回來了。”
房間裡一點動靜都沒有,葉小天還以爲遙遙在和他鬧着玩,搖頭一笑,揚聲又道:“遙遙,快開門。帶你去吃好吃的喔。”
照理說葉小天一提好吃的,遙遙馬上就會響應,今天卻不知爲何,遙遙依舊不吭聲兒,裡邊只傳出福娃嬰兒般的一聲叫喚。
葉小天心中浮起一抹不祥的預感,如果說遙遙頑皮,有意跟他玩耍,原也不無可能,但是房間裡還有一個店小二呢,那小二豈會跟客人開這種玩笑?
葉小天心中緊張,用力又叩了叩房門,喚道:“小二,快開門!”
房間裡還是沒有動靜,倒是響起一陣撓門聲,想來是福娃的爪子,葉小天大驚,立即退了兩步,和身向前一撞,“轟”地一聲,那門就連門框一起被他撞了下來,整個兒往房裡砸去。
“遙遙?遙遙!”
葉小天趴在門板上擡頭一看,瞳孔頓時一縮,就見那小二趴在桌上一動不動,桌上正有一汪鮮血沿着桌角緩緩淌下來,除此之外室內空空,根本沒有遙遙的蹤影。
這時毛問智聽到驚天動地一聲巨響,馬上從隔壁房間跑了過來,他在監獄裡時光身子光習慣了,在自己房裡脫了衣服,還什麼都沒換呢,聽到這邊巨大的聲響,馬上光着身子跑了出來。
對門兒一位女客聽到動靜也打開房門,忽見一個男人光着屁股從自己面前跑過去,禁不住一聲尖叫,急急掩住了眼睛,五指卻悄悄一分,閃出一條縫隙,瞧着那裸男的背影:“屁股還挺結實的噯……”
毛問智赤條條地跑進葉小天房中,左右顧盼,大驚道:“出什麼事了?啊!小二怎麼死了?遙遙呢?”
這時門板突然往上一翻,把趴在那兒發怔的葉小天給掀到了一邊,福娃兒從門板底下爬起來,大屁股往地上一墩,用兩隻前爪揉着自己的腦袋,毛問智馬上向福娃逼問道:“你快說,遙遙去哪兒了?快說!你不說我就……你撓我幹什麼?你……我艹,我沒穿衣服!”
毛問智一擡頭,見外邊已經有不少客人探頭探腦,趕緊搶到牀邊,扯過一條牀單,很麻利地往身上左纏右裹,片刻之後就成了一件衣服,怎麼看怎麼像個日本浪人。
葉小天被福娃兒那一掀,忽然清醒過來,他衝到桌前伸手蘸起一灘鮮血看了看,沉聲道:“人死不久,我們追!”
“好!”
毛問智也顧不上換衣服了,就披着牀單,光着兩條大毛腿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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