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硬幣的兩面

空氣漸漸壓抑起來,烏雲遮擋住了星和月的光芒。

這個時期的南方,雨總是下個不停。

“噼咔——”閃電劃過,亮紫色的光照亮了警戒的衆人。 神殿騎士的詞典裡從來沒有投降這個詞,這些從小被神殿收養,灌輸‘寧玉碎,不瓦全’思想的傢伙,是絕對的理性主義者。

發覺有可能失敗的一瞬間,他們就獻祭了自己的生命,燃燒了自己的靈魂和肉體,將體內的戰氣釋放出來,集結成這個龐大的光之巨人。這一招非常的難以施展,雖然外表大不相同,但光之巨人可以說是天使的基礎版本。它們沒有自己的意識,只是懷抱着騎士們死去的那一瞬間所秉持的執念。

因此只有他們那一刻的意志完全相同,才能夠集結成這個強大的、只爲戰鬥而生的傢伙。

“吼——”燃燒着純白光芒的巨劍高高舉起,帶着熾熱的火焰斜着砍向黑色武士。“當——”黑色的長刀和純白的巨劍撞在了一起,光之巨人腳下的地板開始融化,而武士的腳下的石板則翻飛龜裂。“嗤——嗤”戰刀上的黑氣和巨劍上的光芒不斷的互相腐蝕着,光的巨人忽然仰起了頭,高聲咆哮。

“吼嗚——”它向前大踏一步,手中巨劍用力下壓。“嗤”黑色武士力道不如,面甲下半被光劍的前端燒斷,從中露出半張白淨的人類臉孔。“王,我必須全力以赴,你自己小心”他用沉穩平靜的聲音說道。然後斜身偏刀,將純白巨劍的力道引向地面。“砰——嗤嗤”介於實體和虛體之間的光劍砸開地面之後開始融化石板。黑色武士矮身滑步,一個翻滾之後從巨人的後方高高跳起,戰刀直直砍向它的頭部。

“當——”巨人轉過身,白金火焰鑄造的身體忽然又冒出一隻拿着巨劍的手臂,擋住武士的長刀之後翻手將他打飛。“——”翻身出去的武士單手撐地,一個跳轉又返回了它的面前,連調整都不需要就直接偏着身子旋砍過來。

“吼——嗷——”粗重而無法分辨聲調的巨大聲音響起,光的巨人身上冒出第四條手臂。然後輕輕一翻,四隻手上都出現了一把燃着純白火焰的巨劍,只是尺寸比起最初那把小了很多。它衝向武士,上方雙手直直砍下,下方的雙手則橫着砍過。

“……”黑色武士沉默不語,穿着重甲的腳在地上狠狠一踏,帶着碎裂的石塊跳了起來,躲過橫着的兩把巨劍同時橫擺戰刀,想要擋住上方豎着斬下的兩把劍。“吼——”光的巨人一聲咆哮,橫着的兩把劍瞬間變成了帶鉤的長鞭,勾住跳躍在半空中無處着力的黑色武士,打亂他用武器擋住攻擊的舉動,然後兩把巨劍狠狠地砍在了他的胸甲上。

“轟——”漆黑的武士被狠狠地轟向地面,他的胸甲在瞬間被完全砸碎。一股黑色的氣息從裂縫之中四散溢出,拼命地阻擋着巨劍上的白色火焰。“嗷——”光之巨人大聲咆哮,雙手再一次舉起,巨劍變作戰錘,狠狠砸下。

“轟——”黑色的武士深深砸入厚厚的青石板,大塊的石料紛飛四濺。

“好強——”薩妮婭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場景,戰鬥距離她們大概有十米遠,但是那股熾熱的氣息依舊撲面而來。“還有十分鐘!”奧蘭多的聲音忽然響起,衆人互相對視了一樣,離白髮的法師遠了一些。“那個,二小姐”克里斯嚥了一口口水,看着薩妮婭開口。“你的召喚生物…還活着?”

大坑之中已經沒有了氣息,武士的手落在外面,戰刀也掉落一旁。光之巨人手中的武器又變回了巨劍,它齊齊舉起,似乎要給黑色的武士最後一擊。“應該…吧”薩妮婭盯着大坑,黑色的眸子有些擔憂。雖說誕生緣由自己,但她也不知道這個傢伙究竟有多強。

他們之間的關係更類似主僕而非召喚師和使魔,因此也無法像召喚師那樣感覺自己使魔的生命氣息。“王,請求解除束縛”武士低沉平靜的聲音忽然在她腦海裡響起,薩妮婭呆了呆,心靈通訊什麼時候變成大白菜了?

“王,請求解除束縛”聲音再一次響起,沒有一絲一毫的虛弱成分,彷彿和她通訊的人完全沒有受到傷害。

“嗯…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薩妮婭看着光之巨人四把劍上不斷聚集的光芒,就連暴雨即將來臨之前的那股壓抑,都完全不能和它相比。里加爾上一些人堅信,只要超過9級,就會擁有足以撼動天地,改變命運的能力,現在看來這種說法也並非空穴來風。

“解除束縛”她在腦海中輕輕開口,然後。

見到了畢生都不會再忘卻的一幕。

時間好像被誰操控了一般,一切都慢了下來。

第一滴雨點在半空中緩緩飛下,巨人手中的劍凝結成型,不再燃燒着火焰而是如同透明的晶石。它緩緩斬下,帶着如同大山一般的壓迫力。旁邊的人瞪大了眼睛,能量的級別只要是職業者都可以感受到。因此也不會有不自量力去挑戰隱藏高人的蠢蛋存在。

純白透明的巨劍,這是光的本身,凝結到了極致的,天使的武器。

它帶着一道透明的軌跡砸下,就好像數千年前天使長里加爾那柄劍破開了煉獄之門解放了人類那樣。帶着無與倫比的力量,這四把讓人不禁感嘆暴力和美感竟然可以這麼完美的結合在一起的武器,砸向了坑中的武士。

然後,被一隻手接住了。

“啪——”幾許漆黑的羽毛飄蕩在空中,純黑色的羽翼緩緩地張開。“束縛解除,墮天使釋放”聲音不再低沉,甚至無法分辨出是否爲男性。薩妮婭呆呆地看着在巨人身上的光芒照耀下,緩緩起身的那個人。

盔甲片片碎裂,宛如在一瞬間經過了上千年的時光,風化飛散。

“咔——”由純淨的光,人類的靈魂凝結而成的透明巨劍,和它的主人一起被舉了起來。

“呼——”漆黑的羽翼完全地展開,一頭紫黑色的長髮隨之飄揚。“咦?怎麼又是這種展開”薩妮婭呆呆地念叨着,面前那人用一隻手,輕輕地握着四把巨劍的劍尖。就好像鋒利和灼熱完全不存在,他握着的只是兒童玩耍用的木劍。

“墮——墮天使”克里斯轉頭看向薩妮婭,眼神複雜,旁邊老兵的劍尖甚至有些朝向她。雖說神殿近些年來的作風讓他們有些不滿,但比起和惡魔齊名,以冷血和殘忍出名的墮天使來說,神殿所做的事情就像是打了你一巴掌,痛,火大,但不會危及生命。

“……”薩妮婭理所當然的感覺到了兩人態度的變化,只是面前的事情出乎了她的意料,讓她也有些不知所措。

墮天使,成因其實並非如同神殿所說的,是‘很不幸被惡魔所腐化了’。事實上,墮天使的成因,和人類有關。

擁有人心的天使。

這是他們的真體。在數千年的光陰中,一部分的天使開始漸漸產生了莫名的情愫。他們不再毫不猶豫地執行神殿的命令,而是開始了思考。同情,保護無辜的人民,甚至不惜反抗神殿。

不聽話的士兵不是合格的士兵,但是天使的戰力十分強悍,神殿不可能做出殺掉他們這種自廢武功的行爲。因此他們選擇了另一條道路,那就是將所有被天使救下的人,在他們面前處刑。

即便你救下了他們,他們依然會死。這是神殿想傳達給天使的,他們認爲這些以‘效率’‘結果’爲最優先的傢伙,會因此‘想通’,放棄去做這種‘無意義’的事情。但是他們錯了。擁有‘心’的生物,最原始的,也是最普遍的一種情感。

叫做憤怒。

潔白的翅膀和髮色變成了深深的紫黑,據說那是人類的鮮血和心中的黑暗混雜在一起的顏色。他們不再以光明的形象示人,而是絕對的,血腥和暴力。人類全都不可信任,人類是殘忍的,冷血的。人類全都應該滅絕,這成爲了他們的信條。

從那以後,只要有黑色的羽毛飄過,無論擁有多麼龐大的軍隊、高大堅固的城牆,這座城市都會滅亡。

“……”薩妮婭看着旁邊的老兵,對方眼中對自己只有警惕,手中的劍尖直直指着自己。就好像面前那個光之巨人忽然沒有了威脅一樣。‘神殿的洗腦還真是嚴重啊’紅髮魅魔的聲音久違地響起,爲了避免引來更加強大的對手,她一直在遠處警戒觀望。‘我讓他們兩個好好睡一覺吧’話音剛落,克里斯和那老兵軟到在了地上。

“……”薩妮婭沒有看向地上的兩人,她不在意他們如何看待自己。“姐…姐?”奧蘭多看似專心致志地尋找着節點,實際身邊發生的事情完全在她的掌控下。“…”白髮的女孩沒有回頭,她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破解越到後頭越加吃力。

“……”薩妮婭看了看她的背影,沉默不語地轉過身,看着依舊僵持着的墮天使和巨人。“咔、咔——”透明的巨劍從劍尖開始出現龜裂,光的巨人不復之前咆哮的聲勢,像是失去動力的傀儡一樣,呆呆不動。

“遵從神殿的命令行動起來,不需要自己思考靠別人的指令生存下去固然輕鬆”翅膀沒有扇動,墮天使就這樣赤着腳站在地上,擡頭看着被他舉起來的巨人。“但是那樣,還叫做活着嗎?”呆滯的光之巨人眼中火光忽然閃動了一下,墮天使鬆開了手,將它放到地面上。

“散去吧,由半吊子的執念凝結而成的僞物”不及巨人大腿高的墮天使用認真的語氣說教。“你根本沒有吧,願意爲之戰鬥的東西,甚至不惜犧牲生命也要捍衛的東西”遠遠地,他轉過頭,看向薩妮婭。“你只是單純的不珍惜自己的生命而已”

“正因爲知道生命的寶貴,所以才決定即便獻上生命也要捍衛”潔白纖細的手臂身前,他輕輕地點了一下巨人的身體。“聽從命令而做的事情,和自己內心真正想做的事情,是不同的”

“噼——啪——”巨人的身體分崩離析,這時身後的地獄之門也響起了巨大的轟鳴聲。薩妮婭轉過頭,看見門上揮舞着的手腳開始消融。“呼——”白髮的女孩鬆了口氣,然後像脫力一樣跪坐在地上。“薩妮婭”她低聲開口。

“是…”薩妮婭聲音平靜,墮天使是黑暗和混亂的代名詞,和他們混在一起的人也好不了多少。一般人無法接受是很正常的事情,她做好了失去這個剛剛得到不久的親人的準備。

“晚安”奧蘭多眯着眼笑了一下,然後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嘩啦——”被強大氣場震開的雨點這時落了下來,將在場的幾人淋成了落湯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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