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沒有更美好的時光
約翰·瑞齡是馬戲團經理,也是薩拉索塔的大讚助人,他在1926年於長船礁島蓋了這座麗思卡爾頓飯店,隨之忽然碰到現金週轉問題,於是把它留在了這裡。飯店矗立在一個小海灣內,背對着墨西哥灣,一個個房間裡沒有傢俱,牆壁和天花板的交接處還沒裝上冠狀線板。
喬剛搬到坦帕時,曾沿着海岸線來回十幾趟,尋找違禁品的卸貨點。他和艾斯特班有些船載運糖蜜進入坦帕港,而且整個坦帕已經被他們掌握,因而每十趟船隻會損失一趟的貨物。不過他們也會花錢僱一些船,載着裝瓶的朗姆酒、西班牙茴香酒,以及渣釀白蘭地,從哈瓦那運到中佛羅里達州西岸。這讓他們不必在美國本土進行蒸餾的過程,也就省下了一個費時的步驟,但這麼一來,那些船就得面對更大範圍的禁酒令執法者,包括稅務人員、聯邦調查局探員,以及海岸防衛隊。而無論法魯柯·迪亞茲是多瘋狂又多厲害的飛行員,他也只能看到執法者接近,無法阻止他們。(這就是爲什麼他老是遊說他們,在飛機上除了那個機關槍座之外,還要多加一挺機關槍和一個槍手。)
除非喬和艾斯特班決定向海岸防衛隊和聯邦調查局公然宣戰,否則這一片墨西哥灣沿岸外分佈的島嶼——長船礁島、卡西礁島、午睡礁島——就是躲藏或暫時儲存貨物的完美地點。
這些島嶼也是進行圍捕的絕佳處所,因爲進出這些島嶼只有兩個方法,一個是開船,另一個是過橋。只有一座橋。如果執法人員包圍,用擴音器喊話,探照燈大亮,你又沒辦法飛離那個島嶼,你就得去坐牢了。
多年來,他們曾有十來次暫時把貨物堆在這個麗思飯店。不是喬自己,不過他聽說過這個地方的故事。瑞齡蓋好了房子的骨架,甚至裝好了鉛管設備,鋪好了底層地板,接着他就丟下離開了。只留下整棟西班牙地中海風格的建築聳立在那兒,三百個房間,大得不得了,如果把所有房間都點上燈,大概從哈瓦那就能看到。
喬提早一個小時到達那兒。他隨身帶了一把手電筒,之前交代過迪昂幫他挑一把好的,結果這把的確不差,只是常常得關掉休息,否則燈光會逐漸變暗,開始閃爍,之後就完全熄滅了。喬得關掉後過幾分鐘再打開,然後從頭重複一次這個過程。他站在黑暗裡等待,眼前是三樓一個黑暗的大房間,他相信本來是要當餐廳的,此時他忽然想到,人類就像手電筒——發光,變暗,閃爍着死滅。這個想法病態又幼稚,但在開車來這裡的一路上,他變得越來越病態,或許還有點幼稚,因爲他在生RD·普魯伊特的氣,而且他知道RD只是一長串人之中的一個。他不是例外,而是通則。如果喬今天晚上成功除掉他這個問題,另一個RD·普魯伊特很快就會出現了。
因爲這一行是不合法的,因此必然是骯髒的。骯髒的行業會吸引骯髒的人。心胸狹窄和生性殘酷的人。
喬走出房間,來到白色石灰岩所建的遊廊,傾聽着海浪的聲音,傾聽着瑞齡進口的大王椰子樹葉在溫暖的夜間微風中沙沙作響。
禁酒派正在節節敗退;全國都在反對憲法第十八條修正案的禁酒令。禁酒時代即將告終。或許還會再拖個十年,也可能兩年內就結束了。無論拖多久,死亡訃告已經寫好,只是尚未發佈而已。喬和艾斯特班已經買下墨西哥灣沿岸和東海岸的進口公司,手上的現金都快花光了,但等到酒精開放合法的第一天早上,他們只要一聲令下,所有的營運就可以立刻轉換軌道,迎接新的一天。他們旗下的每家蒸餾廠都已準備就緒,運輸公司目前專門運送玻璃器皿,裝瓶廠則都在接汽水公司的生意。等到戒酒令廢除的第一天下午,他們就會開跑,準備拿下美國16%到18%的朗姆酒市場。
喬閉上眼睛,吸入海風,想着自己達到那個目標之前,不知道還要對付幾個RD·普魯伊特。其實是,他不瞭解RD這種人,他們想在某種競賽中擊敗這個世界,但這個競賽只存在於他們的腦袋裡,而且毫無疑問,這場戰鬥至死方休,因爲死亡是唯一的恩典,也是他在這世間唯一能找到的平靜。或許讓喬心煩的不光是RD和他的同類人,而是你不得不終止他們。你得跟他們一樣跪在污垢裡。你得拿照片給厄文·費吉斯這樣的好人看,照片裡是他長女,脖子上拴着鏈子,後頭有個男人在上她,手臂上的一條條毒品注射痕就像被太陽曬乾的襪帶蛇。
他沒必要把第二張照片交給厄文·費吉斯看,但他還是這麼做了,因爲這樣可以讓事情辦得更快。在他抱着遠大雄心的這一行,讓他越來越擔心的是,每回他爲了應急而出賣掉自己一點,下回就變得更容易了。
前幾天晚上,他和格蕾西拉出門到裡維耶拉小店喝了杯酒,接着去哥倫比亞餐廳吃晚餐,接着到緞天夜總會看了一場表演。跟着他們的是薩爾·烏索,他現在是喬的全職司機。左撇子道納開車在後面跟着照看,因爲那天迪昂有事。裡維耶拉小店的酒保因爲急着在格蕾西拉到桌邊前幫她拉開椅子,中途絆倒而跪在地上。在哥倫比亞餐廳時,女侍把一杯飲料灑在他們桌上,有些流到了喬的長褲上,結果侍者總管、經理,最後是餐廳老闆都來跟他們道歉。於是喬不得不努力說服他們不要開除那個女侍。他說她不是有意的,說她的服務在其他各方面都無懈可擊,還說他們很幸運,每次去都是她負責服務。(服務。喬痛恨這個字眼。)當然,那女侍的三個上司答應不開除她,但他們去緞天夜總會的路上,格蕾西拉提醒他:不然他們當着喬的面能說什麼?下星期再去看看她是不是保住了這份工作吧。到了緞天夜總會,裡頭客滿了,但喬和格蕾西拉還沒來得及轉身回到車上,經理佩普就衝過來,保證說有四個客人剛結了賬。喬和格蕾西拉看着兩名男子走向一張坐了四個人的桌子,朝那兩對男女咬耳朵,然後推着他們的手肘催他們離開。
就座後,喬和格蕾西拉都好一會兒沒說話。他們喝着飲料,看着樂團。格蕾西拉看了店裡一圈,又往外看了看站在汽車旁的薩爾,他雙眼始終沒離開他們。她望着那些假裝沒在看他們的顧客和侍者。
她說:“我變成僱用我父母的那種人了。”
喬什麼都沒說,因爲他能想到的任何回答都是謊言。
他們逐漸迷失了,開始只在白天生活。那是重要人士活躍的時間,保險推銷員和銀行家工作
的時間,市民會議召開以及主街遊行時揮舞小旗子的時間,在白天,你會爲了自己的故事出賣自己的真相。
但天黑之後,在黃色暗淡街燈下的人行道邊,在小巷中,在廢棄空地上,有人在乞討食物和毯子。你經過他們旁邊,又會在下一個街角碰到他們的孩子。
事實上,他喜歡自己的故事勝於自己的真相。在他自己的真相中,他是個次等又卑賤的人,老是格格不入。他還是有波士頓口音,不知道怎麼打扮才合宜,而且他老是有太多別人覺得“好笑”的想法。真正的他是個被嚇壞的小男孩,就像一副星期天下午的老花鏡,總是被父母遺忘,兩個偶爾對他有點親切的哥哥總是一聲不響地來到或離去。真正的他是一個住在空蕩屋子裡的孤單小男孩,等着有個人來敲他的臥房門,問他是不是安好。
相反,他的故事是個黑道王子的故事。有全職的司機和保鏢,有財富又有成就。只因爲他想要座位,就會有人離座讓給他。
格蕾西拉說得沒錯——他們已經變成當年僱用她父母的那種人了。不過,他們是更好的版本。而她那當年窮得吃不飽的父母,也一定會這麼期盼的。你不能跟有錢人鬥。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也變成有錢人,有錢到他們也得來求你。
他離開遊廊,再度進入飯店。他打開手電筒,看到那個寬敞的大房間,上流社會的人在裡面喝酒、吃飯、跳舞,還做其他各種上流人士會做的事。
上流人士還會做其他什麼事?
一時之間,他想不起來。
人們還會做什麼事?
他們會工作,只要找得到工作。就算找不到,他們還是要養家。他們要開車,只要負擔得起保養費和汽油。他們會去看電影,聽收音機,或者看錶演。他們還會抽菸。
那有錢人呢?
會賭博。
在一片強光中,喬看得見那個情景。當全國其他人都在排隊領救濟的濃湯、到處乞討零錢時,有錢人還是一樣有錢。而且無所事事,很無聊。
他行走其中的這個大房間,這個從來沒能成爲餐廳的地方,其實根本不是餐廳,而是個賭場。他可以看到中央有輪盤,靠南牆是骰子桌,靠北牆是撲克桌。他看到地上鋪着波斯地毯,天花板水晶吊燈的垂飾燦爛有如紅寶石和鑽石。
他離開那個房間,沿着主走廊往前走。他經過的會議室變成了表演廳——一個有大樂團,另一個有輕歌舞劇,第三個有古巴爵士,或許甚至有個電影院。
還有飯店房間。他上到四樓,看着那些俯瞰着墨西哥灣的房間。老天,真是令人驚歎。每層樓都有自己的僕役長,站在電梯旁恭候顧客到來,爲各層客人二十四小時提供各種服務。每個房間當然都會有收音機。還有天花板風扇。或許還有他聽說過的那種法國式馬桶,會往上朝你的臀部沖水。另外還有隨叫隨到的按摩師,十二小時客房服務餐點,三個服務檯職員。他又往下,要走回二樓。手電筒得休息了,於是他關掉,他現在知道樓梯在哪裡了。到了二樓,他找到跳舞廳。就在二樓的中央,上方有個巨大的圓頂,在溫暖的春日夜晚,閒逛到這裡,可以看其他擁有無盡財富的人,在穹頂所繪的星星之下跳舞。
他看得再清楚不過的是,有錢人會來到這裡,爲了這座飯店的豪華炫目和精緻優雅,也爲了有機會冒險對抗被操縱的賭局。賭局被操縱的程度,就像他們數世紀以來操縱窮人那樣。
而他會縱容它、鼓勵它,並從中獲利。
沒有人——就連洛克菲勒、杜邦、卡內基,或J.P.摩根這些富豪都不可能——擊敗莊家。除非他們自己就是莊家。而在這個賭場裡,唯一的莊家就是喬。
他搖了搖手電筒,然後打開。
出於某些原因,他很驚訝地發現他們在等他——RD·普魯伊特和另外兩個男人。RD穿着僵硬的黃褐色西裝,打着黑色條紋領帶,腳穿黑皮鞋。他的褲腳太短,露出底下的白色襪子。他帶來的那兩個小子看起來像走私烈酒的,身上有玉米味、酸麥芽漿味,還有甲醇味。他們沒穿西裝,只穿了短領襯衫,打了短領帶,羊毛長褲上是吊褲帶。
他們的手電筒轉向喬,喬忍着沒眨眼。
RD說:“你來了。”
“我來了。”
“我姐夫呢?”
“他沒來。”
“也好。”他指着右邊那個小子,“這位是卡佛·普魯伊特,我堂弟。”又指指左邊那小子,“另外這位是他表弟,哈洛·拉布特。”他轉向他們,“兩位,這位就是殺了凱文的人。小心點兒,他可能會決定把你們都殺掉。”
卡佛·普魯伊特把步槍舉到肩膀上。“不太可能。”
“這個傢伙?”RD沿着舞廳往旁邊跨步,指着喬,“他賊得很。你一旦沒看好槍,我保證它就會落入他手中。”
“啊,”喬說,“廢話少說。”
“你說話算話嗎?”RD問喬。
“要看話是跟誰說的。”
“所以你一定沒照我的吩咐,不是單獨來的吧。”
“對,”喬說,“我不是單獨來的。”
“好吧,那他們在哪裡?”
“狗屎,RD,我要是告訴你,那就不好玩了。”
“我們剛纔看着你走進來,”RD說,“我們坐在這裡三個小時了。你提早一個小時來,以爲可以佔到我們的便宜嗎?”他低笑,“所以我們知道你是一個人來的。你聽了高興嗎?”
“相信我,”喬說,“我不是一個人來的。”
RD帶着槍走向喬,直到舞廳中央。
喬隨身帶來的彈簧刀已經抽出來了,他今天特地戴了腕錶,彈簧刀柄的底部就塞在錶帶底下。他唯一要做的就是一抖手腕,刀子就會落入他的掌心。
“我不想要六成。”
“我知道。”喬說。
“那麼,你知道我想要什麼嗎?”
“不知道,”喬說,“要我猜嗎?我猜是要回到以前的老樣子。接近答案了嗎?”
“近得發燙呢。”
“但是不可能回到以前了,”喬說,“這就是我們的問題,RD。我在牢裡待了兩年,別的什麼都沒幹,除了閱讀。你知道我發現了什麼嗎?”
“不知道。不過你會告訴我的,對吧?”
“發現我們總是會搞砸。我們總是會互相殘殺,或是去強暴、偷竊,或是被做掉。我們一直就是這種人,RD。沒有什麼‘老樣子’,沒有更美好的時光。”
RD說:“嗯哼。”
“你知道這地方可以怎麼樣嗎?”喬說,“你想到我們可以把這裡用來做什麼嗎?”
“不知道。”
“打造出全美國最大的賭場。”
“不會有人允許賭博的。”
“我不同意,RD。整個國家都陷入了不景氣,銀行一直倒,城市紛紛破產,很多人都失業了。”
“因爲我們選了一個共產黨當總統。”
“不,”喬說,“其實呢,差得遠。但我不是要跟你辯論政治,RD。我是要告訴你,禁酒令即將結束,因爲——”
“在一個敬畏神的國家,禁酒令是不會結束的。”
“會,就是會。因爲這個國家需要過去十年沒拿到的關稅、進口稅、配銷稅、跨州輸送稅,還有,狗屎,各式各樣隨你講——可能高達幾十億的稅收損失。而他們會要求我,以及像我這樣的人——比如你——合法賣出幾百萬的酒,好幫他們拯救這個國家。這就是爲什麼,同樣的道理,他們也會讓這個州賭博合法化。只要我們收買了適當的郡政委員、市議員、州參議員,我們就可以開賭場,而你也可以參與了,RD。”
“我纔不想參與跟你有關的事情。”
“那你來這裡做什麼?”
“來當面告訴你,先生,你是癌症。你會是把這個國家搞垮的瘟疫。你和你的黑人婊子女朋友,還有你骯髒的西班牙人朋友和骯髒的意大利人朋友。我要拿下巴黎人,不是六成,而是全部。然後呢?我要拿下你所有的店,我要拿走你的一切。說不定順便去你那棟漂亮的房子,嚐嚐那個黑人姑娘的滋味,再割斷她的喉嚨。”他回頭看着自己帶來的那兩個小子,大笑起來,又轉回頭來看着喬,“你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不過你就要離開這個城市了。你只不過是忘了收拾行李。”
喬看着RD明亮、兇殘的雙眼,望進最深處,看到裡頭沒有光亮,只有兇殘。那雙眼睛彷彿屬於一隻被打得太兇、餓得太慘、性情又太乖戾的狗,它對這個世界唯一能回報的,就是露出它的牙齒。
在那一刻,他憐憫他。
RD·普魯伊特看到了喬眼中的憐憫,他眼中涌上了一股洶涌的憤慨。還有一把刀。喬看到那把刀出現在他的雙眼裡,當他低頭看着RD的手時,那把刀已經插進了喬的肚子裡。
喬抓住RD的手腕,很用力,所以RD沒法把刀子往上下左右移動。喬自己的刀子嘩啦掉在地板上。RD奮力想掙脫喬的手,兩個人都狠狠咬緊牙齒。
“我制住你了,”RD說,“我制住你了。”
喬放開RD的手腕,雙掌底部朝着RD胸口猛拍,推得他稍稍後退。那把刀滑出來,喬倒在地板上,RD大笑,那兩個小子也跟着笑。
“制住你了!”RD說,朝喬逼近。
喬看着自己的血從刀子上滴下來。他舉起一隻手。“等一下。”
RD停住:“每個人都會這麼說。”
“我不是在跟你說話。”喬擡頭望向黑暗,看到穹頂上的羣星,“好,動手吧。”
“那你是在跟誰說話?”RD說,慢了一步,老是慢了一步,這大概可以解釋他爲什麼會有那種愚蠢的殘酷。
迪昂和薩爾·烏索打開他們今天下午安裝在圓頂上的探照燈。那就像是一輪接近秋分的滿月,忽然從層層烏雲之後跳出來,照得整個跳舞廳一片亮白。
當子彈如雨點般降下,RD·普魯伊特、他的堂弟卡佛、卡佛的表弟哈洛跳起了墓地狐步舞,彷彿他們忽然劇烈地咳嗽,同時要跑過一片熱炭。最近摸熟了湯普森衝鋒槍的迪昂,在RD·普魯伊特的身體上射出兩道交叉的X記號。等到他們停火時,那三個人的屍體碎片在整個舞廳飛濺得到處都是。
喬聽到樓梯上傳來的腳步聲,他們正在跑下樓。
進入舞廳時,迪昂對薩爾大喊:“去叫醫師來,去叫醫師來。”
薩爾的腳步聲跑遠了,迪昂則跑到喬旁邊,撕開他的襯衫。
“啊,乖乖。”
“怎麼了,很嚴重?”
迪昂脫掉外套,再脫下自己的襯衫,捲成一團按住傷口。“你撐着點兒。”
“很嚴重?”喬又問了一次。
“不太妙,”迪昂說,“你覺得怎麼樣?”
“兩腳發冷,肚子裡發燙。其實呢,我很想大叫。”
“那就叫吧,”迪昂說,“反正這裡也沒別人。”
喬叫了。聲音大到自己都嚇了一跳。聲音在整個飯店迴盪着。
“好過一點了嗎?”
“猜猜怎麼着?”喬說,“沒有。”
“那就別再叫了。好吧,他馬上就來了,我是說醫師。”
“你們帶了醫師來?”
迪昂點點頭:“他在船上。薩爾應該已經打了信號燈。他很快就會趕到碼頭了。”
“那就好。”
“他刀子刺中你的時候,你爲什麼沒叫?我們在上頭他媽的看不見你啊,就只能在那邊一直等你打暗號。”
“不知道,”喬說,“不讓他滿足好像很重要。啊,上帝啊,好痛。”
迪昂握住他的手,喬緊緊抓着不放。
“如果你不打算用刀刺他,幹嗎讓他那麼接近你?”
“那麼什麼?”
“那麼接近你,拿着刀?應該是你刺他纔對。”
“我不該把那些照片給他看的,阿迪。”
“你把照片給他看了?”
“不。什麼?不。我是說費吉斯。我不該這麼做的。”
“基督啊。爲了把這隻他媽的瘋狗除掉,我們非得那麼做啊。”
“那樣的代價不對。”
“但那就是代價。你不能因爲那個代價,就讓這個渾蛋用刀刺你。”
“好吧。”
“嘿,清醒點兒。”
“別再拍我的臉了。”
“那你就別再閉上眼睛了。”
“我要建造一個很棒的賭場。”
“什麼?”
“相信我。”喬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