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得實在是累慘了，兩人把自己摔在草地上，並排而躺，一時無話，巫玖說完那句我把你當朋友就夠了之後，就沒再開過口。
楊青珩沒有迴應他，他一時拿不準對方的態度，所以也不敢擅自做主把對方的全部都歸攏到自己的世界裡。
不經同意，把人家當成了朋友，萬一再甩下臉來，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你--------爲什麼又回來了？”楊青珩猶豫再三，直到這句話在腦子裡腦子裡如過山車般繞滿幾十圈，終於還是問了出來。
怎麼回答？是撩個騷說我擔心你長得太好看了怕你遭人打劫？還是說我們一起出來當然要一起回去？巫玖飛快地在腦內列舉可以瞎編亂造又聽起來美觀順耳的理由，要不就說這頓飯沒吃飽，回去找他算賬？
“我感覺你這兩天不大對勁，”巫玖也沒想到最後自己會把實際原因說出來，既然開了頭，那就索性不隱瞞了，“之前每天都去公共教室畫畫打人，這兩天沒去，反而四處逛學校周邊，還去報亭買地圖，像是在勘測路線，而且我發現你隨身攜帶防狼噴霧。”
關於這個，楊青珩願意解釋。
“那不是我買的。”
“我知道，是宋籮。”而且還是我推薦她送給你的，巫玖把這句沒說出口的話在心裡唸了一遍。
“你好像對好看的包裝，有一種變態的執着？”巫玖側過身，看着楊青珩。
“差不多，畢竟我畫畫的，吃視覺審美這一套——怎麼看出來的？”
“大概……從吃飯。”
“吃飯？”
“準確來說是給你打包的盒飯。”巫玖的眼睛在燈光下尤其顯得明亮，楊青珩想，這樣的眼睛，看什麼都很仔細。
“好看的會下手輕點。”楊青珩說，“——那叫不忍破壞的美。”
“所以模樣普通的合適暴力開拆？”巫玖說着又躺了下去，錯過了楊青珩聽完這一句笑得眼睛都彎了這一幕。
“沒想到我們會有這樣的對話，”巫玖說，“第一次聽你說這麼多，認識快倆月了。”
“長得好看的在我這裡有特權。”楊青珩說完，又笑了，這回巫玖看得清清楚楚，好看的眉好看的眼，再沒人能比楊青珩笑起來好看。
“以前怎麼沒有？”巫玖換了個姿勢，極度放鬆地把手枕在腦袋後。
“……以前也有的。”
“我怎麼沒發現？”
“我也剛發現。”
“既然這樣，那今天的事兒……”
“不說。”
“想什麼呢？我想問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先看楊梅紅怎麼想的，”楊青珩末了，又說，“如果她想離開———”
“你也走？”
……
“是不是？”
“這不顯而易……也說不準，她未必想……再說吧。”
怎麼說着又開始失落起來了？
“我挺不想你走的。”巫玖小心地用餘光掃描着旁邊的人。
“嗤，留下來當牛做馬？”楊青珩戲謔。
“留下來養眼。”
“別來我這煽情。”
“怕什麼？”
“怕招架不住。”楊青珩說完這句，原本流暢的對話嘎然而止，一種叫曖昧的東西落地生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成愛心的模樣，把兩人圈圍其中。
“楊青珩。”巫玖喚了一句，聲音自帶蠱惑，他窸窸窣窣探過身來的動作像一個被無限拉長的慢鏡頭。
“你耳朵紅了。”巫玖的熱氣明明是噴在楊青珩身上，自己心裡卻像被一個小貓咪的爪子輕輕刮過似的微微發癢。
“我沒有過朋友，所以————”楊青珩沉思片刻，似乎在斟酌怎麼用詞，“不知道朋友間該怎麼相處。”
那點剛被烘熱起來的曖昧，因爲楊青珩這句話一下子被拍得轟然四散。
你說的招架不住是指這種招架不住嗎？巫玖微微失笑，這樣的楊青珩的確很楊青珩。
“你在向我討教？”
“”你說是就是……”楊青珩說完這句，頓了頓，又突兀地在末尾加了個吧。巫玖霎時怎麼也憋不地笑了起來，“你居然還有這麼可愛的一面。”
說着伸出手在楊清衡頭髮上快速揉了一把，看人家臉色立變後，又飛快撤了回來。
他默默收回剛剛探出來的半個身子，又稍微整理了下表情，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既認真又不顯得過於嚴肅。
“真正的朋友是想說什麼、想幹什麼，心裡怎麼想的，都可以無所顧忌地表現出來。”他一掃剛纔的吊兒郎當，專注地看向青珩，輕輕的說，“我希望你願意把我當成這樣的朋友。”
楊青珩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巫玖忽然用比方纔高出幾個分貝的聲音說，“好了，請坐起來一下。”
楊青珩不明就裡，本能地坐了起來。
“現在讓我們用朋友的方式慶祝一下第一次的共患難和剛剛的劫後餘生。”語氣澎湃，動作也極爲粗魯，因爲下一秒，他猛然把楊青珩拉進自己懷裡，雙手有力有節奏地在對方後背一頓狂敲猛砸，狂敲猛砸是楊青珩當下的感受，而他居然還甘之如飴，哪怕被砸出一股血氣上涌，雙眼發酸，然後產生渾身的血液開始猛然倒流的錯覺，他也甘之如飴——這是他的第一個朋友，從小到大，第一個，他說。
就讓我耍一回流氓吧，巫玖想。他把下巴緊緊壓在楊晶恆的肩膀上，這是他剛剛拉着人一路狂奔時特別想做的事————緊緊抱住這個人———這個念頭空前絕後的強烈。
只擁抱了短短几秒，他就把人推出去了，然後繼續插科打諢，糊話連篇，甚至把曹棟那一套直接搬運過來，而此刻的曹棟正深陷水火之中，並不知道平日裡從他嘴裡蹦出來的笑話今天都被他九哥拿來哄人開心了。
曹棟，今天全是糟心事。中午的時候，顧梓被周躍鵬堵了，沒想到下午就輪到他。
周躍鵬沒說幾句話，兩人就動起手來，打得特狠，誰手下都沒留情。顧子接到羅宋電話的時候，曹棟正騎在周躍鵬身上對着臉揍，曹棟平時很少贏，今天難得沒輸，顧梓走過去把人拉開，這纔看清楚曹棟的臉也被打得淤青一片，當時顧梓轉身就想要再去揍周躍鵬，被曹棟拉住了。
“丫的，你再胡說八道，看我不揍死你。”曹棟一邊對周躍鵬放狠話，一邊把顧梓拉走了，他是真怕顧梓聽了那些不着三四點的話後把周躍鵬直接揍沒了。
回宿舍，顧梓跟以前一樣，給他上藥。當時曹棟坐牀上，顧梓單膝跪地，半蹲着在牀邊。這是曹棟第一次注意到平日裡人高馬大的顧梓這會腦袋只到他胸口，看他還得擡頭，這個蹲下來拿藥的姿勢，怎麼看怎麼卑微，怎麼看怎麼彆扭不順眼。
“行了，我自己來。”曹棟一把奪走顧梓手中的藥，甚是不耐煩。
“你又抽什麼風？要不是周躍鵬找你麻煩是因我而起，誰會管你死活。”顧梓說着把藥拿了回去，曹棟就任由他把藥塗在顴骨的傷口上，但擦到嘴角時，曹棟耳邊不地回想起今天周躍鵬的話。
————落單了啊？顧梓今天怎麼沒把你看緊？你居然說我噁心？哈哈哈，你們都搞起來了還說我噁心！你問問哪個長腦子沒看出來，他眼睛就差長你身上了，時時刻刻黏乎着，哎喲，想想就吐。
“行了，不擦了！”曹棟煩躁，一時失控，竟直接把顧梓推得跌坐地上。
顧梓皺眉，伸手想要揪着曹棟衣領給人一暴慄，結果曹棟反應更大地躲開了。
“曹棟！你幾個意思啊？”
“你才他媽幾個意思？”曹棟站起來，“一天天跟我幹架，還把我擠懟死，現在又算什麼？”
“周躍鵬那些王八蛋跟你說了什麼？”曹動動了嘴皮子，他想回答什麼也沒說。但顧梓先他一步又問了一遍，“他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曹棟索性對着幹似的把原話全豆子裝竹筒一般倒了出來。
顧梓聽完臉色鐵青。
曹棟這纔開始後悔自己呈了口舌之快。
“他說的我沒信。”他吶吶地說。
結果顧梓臉色更難看了。
“你沒事吧？”紅毛慣於兩人成天不是吵就是打，這樣去關心人還是不自在。
“是。”顧子說。
“什麼？”紅毛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的眼睛其實非常漂亮有神，且表情豐富的無與倫比，如果不是他嘴太欠，聲名在外，先入爲主，是很容易給人聰明靈動的感覺。
“我說，他說的都是真的。”顧子像極了破罐子破摔，“你是不是想嘲笑我？沒錯，我喜歡男的，你以後可以嘲笑一輩子了。”
“顧……顧梓……”曹棟平時說不過顧梓，但從未像今天這樣話到嘴邊卡殼到不知從哪一個字先下口。“那……那……那。”那幾次後曹棟靈光一閃，“你喜歡男的沒事兒，兄弟不嘲笑你，但玖哥他們會不會，我就不……”
“他們都知道。”
“什麼！”曹棟難以置信，
“你就光瞞我一個！”曹棟怒氣沖天，“太不夠意思了，行了，什麼都別說了，我要……”
“我如果喜歡你呢？”顧梓看着他，又堅定地說了一遍“我喜歡你。”
曹棟臉上的血色隨着這句話結束也一併褪去，親眼看見曹棟的反應，顧梓也難以接受，但說出去的話是潑出去收不回來的水。一瞬間，他心如死灰，原本滿目滿眼的期待隨着曹棟衝出去變成了一汪深潭。
楊青珩和巫玖回到宿舍，看到的就是喝的酩酊大醉的顧梓，和一旁掃了三次嘔吐物還不敢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羅宋，他一臉生無可戀。
“玖哥，你再不回來，我就要死了。”羅宋說完前因，中間不知道那的部分被巫玖八九不離十地腦補了。
“行了，你今晚去我宿舍睡，我在這照顧他。”巫玖揣着自己的私心，說出最無私的話，再一次把羅宋感動得恨不得主動獻身。
“滾吧。”巫玖啐一句，心裡又忍不住得意，遊戲那個獻身機會，現在總算又爭取回來了。
說來也是走運，巫玖接手顧梓後，這人就沒折騰過了，不吐不鬧，安安靜靜，徹底睡過去了。
洗澡出來，巫玖強壓着心中那股小火苗，生怕一不小心把它放出來就會火勢蔓延，釀成火災。
“今天我跟你睡。”巫玖故作鎮定地看着楊青珩，對方的表情他沒看到，但看到了對方的手指像平白無故受了驚嚇，猛然在睡褲上抓了抓。
楊青珩這纔回頭看楊青珩，發現這人聲息平穩，好像在說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話。
楊青珩沒說話，自顧自在裡邊躺下了，過一會後，才又回頭，“不睡？”
巫玖二話不說甩開鞋子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