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沒有雪,有的是雨。
初春本來就是雨的季節。
何況這個時候的雨是最溫柔的,便如情人的手指,輕輕拂過你的髮梢。調皮的打落你的衣角。
有人說:在春雨中,便如在情人的懷抱裡。
情人的懷抱裡究竟是一種什麼樣子的感覺?
這一點葉海並不知道,他只知道這樣的天氣裡你最好去做的事就是坐着,準備好一壺酒,然後看着門外沾溼衣襟卻悠然自得的人們。
很少有人會在這樣恰似情人懷抱的雨中奔跑着,能夠在這樣的雨中本來就是一種享受,所以街上的人還是很多,大家甚至比以往還要悠閒。
葉海含着笑,他一向都是含着笑的。
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笑着什麼?
也許只有微笑纔是最爲重要的吧,因爲不管怎麼樣只要你還能笑出來的話,那麼至少可以證明你活得還不算太差勁。
忽然一個人一陣風般的跑了進來,葉海甚至都沒有看清楚這個人的面貌,這個人已經從葉海身邊跑了過去了。
他只聞到了一股香氣,是濃濃的花香。
這當然是個女人,也只有女人才會喜歡這樣濃郁的香氣,男人若非不喜歡,就算抖着膽子用了,大概也不敢用這樣濃的味道。
雖然愛美之心每個人都會有點,不過男人和女人畢竟還不同的。
葉海斷定這是一個女人的另一個原因,便是在這人從葉海面前跑過的時候,葉海恰好看到了她的喉嚨,而這個喉嚨白皙細膩,卻是沒有喉結的。
沒有喉結的人當然是一個女人。
第一眼便盯在美女的喉結上畢竟不是一件禮貌的事,不過卻是葉海的天性。
這便如輕舟只看着對方的手,寂寞卻喜歡盯在對方的心臟上一樣,葉海只看着對方的喉嚨。
他的葉子也許就會飛進這裡。
人影一閃,這個女子竟然又回來了。
藍衣繡裙,腰間鬆鬆的挽了個腰帶,靴子也是可愛的要命,不過最要命的卻是這女子的兩雙眼睛。
葉海從來都沒有看過這麼大的眼睛,至少該說瞪得這麼大的眼睛,這雙眼睛雖然美麗,不過卻將葉海瞪着低下頭去了。葉海畢竟還不是一個習慣被人這樣盯着的人。
葉海突然發現杯中竟然沒有酒了。
就連他想拿起酒杯裝做喝酒竟也做不到。
女人叉着腰,喊道:“嗨,方纔看沒有看到一個人跑進來了。”
葉海沒有說話,他緩緩拿起酒壺,倒了一杯酒。
女人叫道:“嗨,我問你哪!”
葉海將酒放到嘴邊,輕輕點了一口。
對付一個兇猛女人的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去說話,這是寂寞教給他的,雖然這種方法也許並不禮貌,不過你若想不付出比失去禮貌更大的大家的話,你還要忍住。
葉海很能忍,他甚至連在看那個女人的一眼的勇氣也沒有了。
那個女人卻在看着葉海,突然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葉海搖頭。他確實不認識這個女人,不過他很慶幸他不認識。
女人道:“我就是風雲莊的大小姐,我叫朱妙玲,我父親就是風雲莊的莊主。……”
葉海還是搖頭,他的頭好象從來都沒有停止過。
朱妙玲瞪着眼睛看了他許久,跺了跺腳,跑了出去。
葉海長出了一口氣,道:“你出來吧。”
從葉海的桌子底下慢慢的爬出一個女人。
葉海笑,放棄一個漂亮女人的唯一理由就是爲了一個更漂亮的女人,這一點原則葉海從來都沒有改變過,也沒有想到會有一日會改變!
可惜有些事該來的時候還是會來的!
忽聽門外有人唱道:“多少風雨後,多少少年遊……”
聲音漸近,一個字後聲音便近了一分,可是整個調子卻絲毫沒有變化,唱到最後一個“遊”字的時候,人已經到了門外。
單憑這份內功火候,葉海也不禁色變。
竹簾挑起,一個人走了進來。
這個人一身白衣,身形筆直碩長,頭髮梳得非常整齊,兩道劍眉飛入鬢角,白皙的臉上帶着一個淡淡的笑容。
可惜這個人卻是個瞎子,他的雙眼已經完全的變黃,雖然他一直努力的將眼睛閉起,不過這可怖的黃色卻還是露了出來。
葉海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這樣的一個瞎子竟會有這等驚人的內功。自己確實想不出江湖上還有這樣的一個人。
這個人掀開竹簾進來後,似乎望望了葉海,道:“爲什麼不請我坐?”
葉海無奈只好站了起來,旁邊的藍衣女子似乎早已經被嚇呆了,竟沒有再鑽回桌子下面去。
葉海道:“請。”
這個人點了點頭,道:“不用客氣,我知道你的屋子裡只有一把椅子,所以我來了不是爲了坐的。”
葉海愣了一愣,道:“閣下莫非是爲了她?”
這個沒有眼睛的人似乎比有眼睛的人還看的多些。
這個人的臉上似乎笑了一笑,道:“我若要帶走她,你會不會阻攔?”
葉海笑道:“我爲什麼要阻攔?”
這個人問道:“你不會?”
藍衣女子似乎都已經嚇的呆了,她的目光本來是一直盯在這個人的身上的,現在卻轉移到葉海身上了。
那不僅僅是一種擔心,甚至是一種企求乃至渴望了。
不論哪個女人用這樣的目光看着葉海時,葉海都不會視而不見的,何況是這樣美人。
葉海不由得嘆了一口氣,他突然握緊了一下自己的手。
無論是誰面對這樣的一個高手的時候,都會有點緊張的,連葉海也不例外。
這個人突然道:“我知道你會的,世界上女人雖然多,不過像她這樣美麗的女人畢竟不多,我要是你的話,也許會試着去英雄救美一把,這樣的機會雖然傳說的很多,實際上卻可能一個人一輩子也遇不上,是不是?”
葉海笑道:“你說的倒彷彿有點道理。”
這個人道:“有些事你只有經歷過的纔會明白,否則你是無法想象事情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的。”
葉海雖然不是有感慨的人,不過他卻喜歡聽別人發感慨。
因爲那就算不是什麼真知灼見,卻也一定是用心體會到的經驗。
這個人道:“你知不知道我的眼睛是怎麼瞎的?”
葉海不知道,他本來不願意揭人家的傷疤,不過若是別人自己說出來的話,他還是很有興趣的。
這個人道:“當時也有一個像這個女人一樣美麗的女人,我聽說她受了傷,便不遠千里到峨嵋山上去救她,那時候我的年紀已經不小,本來不該犯這樣的錯誤的。”
“當我到了峨嵋救出了她之後,她突然在我眼中插了兩隻金針,然後笑着告訴我說這本來就是一個騙局。我記得我在這個世界上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面就是她的笑,那是非常美麗的一個笑容。”
他的聲音雖然還是那麼的平淡,不過葉海的心卻已經冷了。
這個人淡淡的笑了一笑,道:“所以自從那一天起,我就不會再相信漂亮的女人了。”然後他又加了一句,“這個故事雖然不好聽,不過卻正是爲你這樣的年輕人講的。”
葉海沒有說話,他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藍衣的姑娘。
藍衣姑娘突然撅了撅嘴,看着葉海的樣子,竟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葉海淡淡道:“我現在終於知道你是誰了。”
這個人道:“哦?”
葉海道:“我實在想不到在這樣的小鎮裡的還會見到這樣傳奇的人物,你就是譚東程?”
這個人點了點頭,道:“不錯,我就是譚東程,想不到還有人會認得我。”
葉海當然認識譚東程,如果不是自己粗心的話,其實早該想到來的是“奇八門”的人才對,像譚東程這樣的高手若是放到十年前的話,走到大街上蒙着臉也會被人看出來的。
可惜現在已經不是十年前了,在有名的人,也總會有一天被淡忘的,就如人生是無論如何的掙扎都不會留下絲毫的痕跡的。
葉海又嘆了一口氣,望着藍衣女子一眼道:“我實在想不到這樣的一個女孩子竟然會和‘奇八門’的護法有了糾葛,好象是件很麻煩的事?”
譚東程哼了一聲,卻沒有說話。
葉海仍舊望着藍衣女子笑道:“你知道這個人雖然眼睛不太好使,但是我還不是他的對手對不對?”
藍衣女子咬了咬嘴脣,點了一下頭。
葉海苦笑道:“若我被這個人殺了,你心裡也會有點愧疚的,對不對?”
藍衣女子點頭。
葉海轉頭看了看譚東程一眼,道:“那麼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就算我救了美,也不至於太過於糊塗。日後若是傳到江湖上去,我還被人笑話。”
藍衣女子咬緊了嘴脣,突然道:“你不該救我的,你若打不過他,大可以不理這件事,讓他來抓我好了。”
葉海沒有說話,他只盯着藍衣女子的臉,臉如桃花,雖然受了驚嚇,不過蒼白的更是楚楚動人。
藍衣女子又咬着嘴脣,道:“我若跟他走的話,也許他還不會向你出手的,……”
葉海突然打斷了她的話,笑道:“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就算我被這個人殺了,也不至於太冤枉。”
譚東程的臉色已經變了。
藍衣女子看着葉海好久,柔聲道:“我叫玄衣。”
葉海笑了,道:“玄衣?確實是很好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