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塵站在樓道里。—言不發的站着。
他看着面前熟悉而又突然有些陌生的家門。
因爲線路老化的關係,以前家裡老是停電,所以還得常備蠟燭,一旦跳閘了父親還得舉着蠟燭來樓道里,把電閘重新推上去。但從此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場景了。
慶塵像是快速把過去的那—切都回憶了—遍似的。
這才擡手,咚咚咚,敲響了自己曾經的家門。
門打開了,慶國忠黑着臉站在屋裡:“你這會兒不在學校上課,跑回來幹嘛?”
慶塵平靜問道:“爲什麼要賣掉這個房子,你有沒有想過,把房子賣了以後我住哪裡?”
慶國忠挑起了眉毛:“這是老子的房子,老子想賣就賣!這房子沒了,你可以去住你媽那裡啊!也不知道誰那麼缺德把老子舉報了,搞得在裡面騰了那麼久,我給你說,你小子這時候別來找老子晦氣啊!“
“法院把我判給你了,”慶塵說道。
“你媽現在有錢,”慶國忠扯着脖子說道:“她家現在房子大,你可以直接住她那。”
“我牀底下的錢呢?”慶塵問道。
"沒了,”慶國忠說道:“那錢是你好給你的吧?她現在也不缺這幾千塊錢了,你直接去找她,以後別找我!我就想不通,我和你媽離婚的時候爲什麼要跟着我!”
慶塵看着他說道:“我媽起碼還在每個月打生活費,你又承擔過什麼責任呢?”
慶國忠—聽這話便不樂意了:“你真當你媽打生活費是爲了你?她是爲了她自己!“慶塵愣了一下。
慶國忠罵罵咧咧的說道:“知道她爲啥不直接把生活費轉給你麼,我們是約定好了她必須把你每個月的生活費打給我,我才同意跟她離婚,不然我跟她鬧到地老天荒,她也離不了這個婚!”
“原來如此,”慶塵內心嘆息道。
慶國忠繼續說道:“現在她經濟條件好了,給你幾千塊錢你就覺得她比我好了?我把這房子賣了,以後還可以留點錢給你上大學!”只有慶塵知道,那幾千塊錢也是他自己辛辛苦苦掙來的,不是母親張婉芳給的。
所以,張婉芳在離婚協議約定以外,不曾給過他額外的饋贈。
慶國忠所說的留錢給他上大學,也不過是—句謊言。
這人世間,賭徒的話最不能信。
這一刻,生活在慶塵面前展露出了最猙獰的那—面。血淋淋、醜陋的那—面。
深淵之下像是有無數雙黑暗的手要把少年拖下去似的,無休無止。
慶塵擡頭直勾勾的盯着慶國忠,那無休無止的內心撕扯在這一刻,也忽然戛然而止。“你把房子賣了吧,以後再無父子關係,”慶塵說完便轉身出了樓道。
隔壁屋裡的江雪幾次想要衝出去怒斥慶國忠,幾次想要拉住慶塵安融一下,但她想起來慶塵交代過的事情:千萬不要被慶國忠記住什麼線索,房子賣了之後他就不會再來這裡了,但如果讓他知道江雪阿姨你跟我關係很好,以後他甚至會來找你借錢。
所以,慶塵是要斬斷—切關係,而不是繼續糾纏不清。
他身後的慶國忠沒有挽留慶塵,而是對中介說道:“看到沒有,事情解決了,你趕緊喊那個願意付錢的客戶到房管局,今天就把手續辦了,讓他付全款!”
慶塵走到行署路上,看着來來往往的車輛。
路邊賣烤紅薯的大叔正打開土爐子,捏着每個紅薯看有沒有烤軟的。—位中年人打着電話與他擦肩而過,嘴裡說着今晚加班,不回家吃飯。
46路公交車緩緩停在站牌前面,司機百無聊賴的等着乘客下車,車上坐着的乘客們漫無目的的看着車窗外。但這些都與慶塵沒什麼關係。
他感覺到,整個世界都充斥着—種陌生的疏離感。手機在兜裡震動起來,他拿出—看是張婉芳的來電。慶塵接起來:“喂?“
張婉芳說道:“小塵,媽媽這週末出差,就不去看你了......”
慶塵掛掉電話,然後把張婉芳、慶國忠的電話都放進了黑名單裡,微信也全都拉黑後刪掉。沒過一會兒,江雪追了出來,她握住慶塵的手問道:“小塵......你沒事吧?“
慶塵笑了笑:“好像割捨過去這件事情,也沒那麼難,不過,我還有一件事情要做。”
..··…
臨近午夜。
慶國忠哼着小曲走在昏黃的路燈下,他喝了點酒,心情還挺不錯。
他一手拎着塑料袋,裡面是剛取的幾萬塊錢,一手拿起手機撥了個電話出去:“喂,老張,你在部打牌呢缺人…看你這話怎麼說的,我有錢,今天剛把房子賣了準備把你們贏的褲衩都不剩呢!“
“好好好,我就在附近,你等着我馬上就到....….”"
慶國忠繼續往前走去。
此時,他似乎感覺到有些不對勁,猛然回頭看去。
只是,身後的小路上一個人影都沒有,空空蕩蕩的午夜街道只有流浪貓在穿梭於綠化帶之間。
慶國忠笑了笑,心想自己真是疑神疑鬼。
“可能是在拘留所蹲怕了,特麼的,要是讓老子知道誰舉報的,一定把他腿打折!”慶國忠自言自語道。
說完,轉過兩個街口鑽進了某個小區樓棟裡。
待他進去後,慶塵從小區的樓宇陰影裡走了出來。
“喂,你好,110嗎?我要舉報洛印家屬院7號樓3門301有人聚衆賭博,金額巨大,”慶塵拿着手機說道:“嗯對,聚衆三人以上,賭資超過五萬,夠立案追訴了。你們趕緊來,放心,他們跑不了。”
掛了電話,慶塵也走進了樓道里。
慶塵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竟然會把那些高端的技巧用在這種地方。
也不知道葉媽聽說這事,會是個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