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難想象,景柏霖居然會對我說出這樣的話。
如果我沒有理解錯,他應該是在開解我,就像個真正的修道士一樣。
可是他根本就不是什麼修道士,而我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別以爲你偷聽了我的心事,就跟真的很瞭解我一樣。我不需要你的安慰。”
我嘴硬地撇過頭,卻聽景柏霖在那頭笑:“果然是個小孩子。”
我不再理他,閉上眼睛假寐,可也許是剛纔睡了太久,一點睡意也沒了。
半個小時後,車子終於駛入服務區,景柏霖帶我草草用了一餐後,加滿了油,下了高速,又繼續駕車向山裡前進。
我看了眼時間,他已經連續駕駛近十個小時,盤山公路又是九轉十八彎的,我怕他疲勞駕駛出什麼事,讓他靠路邊休息一會兒,他卻不耐煩地打發我去後座睡覺,說是其他的用不着我操心。
這人也真是,搞得好像去見外婆的人是他,不是我似的。
我在後座翻來覆去睡不着,索性拿出手機翻微博,我的微博號註冊了有些年頭,卻從來沒有正經打理過,就連密碼都忘了,前幾天在景柏霖的別墅裡窩得快發黴,才心血來潮把號碼又找了回來。
剛登陸進去,就是一連串首頁更新的聲音,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關注了些什麼人,大概都是些亂七八糟的公衆號。
我百無聊賴地翻着看,忽然被沈曼的一條狀態吸引,上面掛了幾張景盛復健的圖片,配文是: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
後面還@了景盛,景盛雖然沒有轉發或直接回應,可熱門評論的第一條,就是他的,內容只有兩個字:謝謝。
這一刻,我真覺得自己就是他媽找虐呢,才三更半夜不睡覺去翻什麼微博,還偏偏關注了沈曼。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出於什麼心理,順手就點開沈曼的主頁去看,把她最近的狀態都看了遍。
大多數都是醫院的,每一條都和景盛有關,每一條都會@景盛,而景盛雖然出現得並不頻繁,卻也會偶爾與她有互動。
我越看越生氣,看到後來恨不得把手機砸了!
要知道,當年我軟磨硬泡才央着景盛去申請了個微博號,我的本意當然也是想要秀恩愛了,可是每次剛拍了照片想要發,都會被景盛攔住,最後都不了了之,我連玩微博的興致都沒了,從註冊至今發的狀態也屈指可數。
可那個那麼反感私生活被公之於衆的景盛,卻在我消失的時候,活躍於這個他原本反感的社交圈了,他甚至還會去評論沈曼的狀態!
對比之下,我心裡的火氣就燒得更加旺盛了,我點開景盛的主頁心想着罵他幾句,可點進去才發現他主頁乾淨得就跟剛註冊那會兒一樣,不同的是微博號經過了認證,粉絲也有數十萬,他關注的人至始至終只有一個微博名爲“靈活的胖子”的人。
而這個靈活的胖子,恰巧就是我。
那一瞬間,我也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感受,大概是剛捱了一巴掌後又被餵了一口糖的感覺。
我想也不想的截了圖,心念一動,剛想發個什麼狀態,卻又忽的想起景柏霖之前的那一句“果然還是個小孩子”。
正在編輯內容的手指驀地頓住,終於還是把未完的文字連同圖片一起刪了個乾淨。
我還真是……幼稚啊。
發圖給誰看啊?給沈曼?以什麼身份啊……
人景盛都叫我小媽了。
我忽然失了興致,把手機丟在了一旁。
外面,天色已經全黑,車廂裡點了小燈,有些昏暗。
我盯着黑乎乎的車頂,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忽然開口問正在開車的男人:“景先生,以後,你會考慮娶我麼?”
我不傻,景柏霖雖然從一開始就表現得對我很感興趣的樣子,可他從沒有在公衆場合同我一道出現,所謂“介紹”也僅限於他所謂的“圈子”。
在正常人眼裡,與其說我是景柏霖的女朋友,不如說我是他包養的情婦還比較適合,雖然說,他到現在都還沒有真正“使用”過我。
“你希望我娶你?”
景柏霖十分平靜地反問。
“不希望。”我也很誠實的回答他,“在我心裡,你跟我父親是一樣的輩分,我做不到。我承認我一開始會住進你的別墅,除了受到了沈天一的威脅之外,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我想要以此報復景盛。可現在回過頭去看,我發現自己挺可笑的,你說得對,我就是空長了二十八歲的身子,卻只裝着十八歲的腦子……”
說着說着,我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真是個幼稚鬼啊。”
“嗯,確實幼稚得可以。”景柏霖煞有介事地回答,一點都不怕打擊到我,“不過,還懂得反省,說明還不是沒得救。”
這也算是安慰?
“所以景先生,你現在應該也覺得我和沈佳期小姐一點兒都不像了吧?我啊,根本連成爲替代品的資格都沒有。”
這一回,景柏霖沒有馬上回答我,車廂裡霎時間陷入沉寂。
我絞着手指,心裡還是有些忐忑。
雖然最近這段時間景柏霖表現得很有人情味,可誰知道他什麼時候會翻臉又變成了那個冷着臉說要看我自.慰的惡魔,在心底裡,我還是畏懼他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景柏霖的聲音終於緩緩響起:“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夠替代她。夏小滿,你放心,等時間到了,我自然會放你走。”
我卻並沒有因爲他的話而感覺到心安,因爲我不知道他所說的“時間到了”是什麼時候。
一個月兩個月還是一年兩年,甚至是十年?
我終究沒有繼續和景柏霖在這個話題上繼續聊下去,景柏霖還是繼續駕車,我還是繼續躺在後座發呆。
入了夜後的盤山公路很安靜,就連過往車輛都很少。
隨着時間的流逝,我漸漸感覺到了一絲睏意,可就在這時,對面忽然打來一道強光,緊接着,我聽到景柏霖似乎咒罵了一聲,幾乎同時,我感覺到車身猛烈地往一側翻轉,瞬間天旋地轉……
我想這一次自己是死定了,盤山公路上發生車禍,生存率低之又低,不屍骨無存就已經很好了。
我賤命一條,也沒什麼太多牽掛。
只是感覺有點對不起景柏霖,他好心送我去見我外婆,卻把命都交代在這兒了。
還有就是,有點遺憾終究還是沒能再見上外婆一面。
“夏小滿,夏小滿!!”
隱隱約約,我感覺有人在拍我的臉頰。
我明明睜着眼,卻只覺得眼前一片混沌,就連那人的臉都看不清楚。
緊接着,那人把我背了起來,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我忽然覺得這人的背脊熟悉極了,好像什麼時候,也曾有這樣一個寬闊的肩膀,揹着我走過漫漫山路。
等我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上午,彼時,我正躺在一張簡陋的牀上,四周圍都是土砌的牆。
我嘗試着動了動,卻發現全身痠疼得厲害,就像散架了一般,不過沒見血,大概是受了些皮外傷。
還不等我適應這狀況,耳邊忽然響起一道稚嫩的聲音,由近及遠:“大柱哥,姐姐醒啦!!大柱哥!!”
不出片刻,屋子裡的房門被人推開,進門的人居然是宋一弦!
見到我,他還是那副靦腆的樣子,而他右手邊,站這個看起來八九歲模樣的小女孩,此時也正怯生生地看着我。
宋一弦關切地看着我:“夏小滿,你還好吧?有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
“班長……?”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他憨憨地撓了撓頭:“昨天夜裡村口發生了一起車禍,我聽到消息趕去救援,沒想到是你。”
啊?原來發生車禍的時候,已經不在盤山公路上了啊?
幸好幸好……
這麼說來,昨晚揹着我的人原來是班長啊!
可是,爲什麼班長會在這裡?
腦海裡的問題一個接一個閃過,可是眼前的情況並不容許我問太多,於是,我挑了個重點問:“那和我在一起的那個男的呢?”
我看過了,整個房間小的可憐,一眼望去一覽無遺,根本就沒有景柏霖的影子。
“村裡的醫生連夜來看過,那位先生的傷勢比較嚴重,在第一時間被送到鎮上的醫院去了。現在,也不知道是啥情況。”
說着,宋一弦有些靦腆地笑了笑。
“你知道,村裡信號不好,手機也不是人人都有,信息聯絡不如城裡那麼方便。不過我已經……誒,夏小滿,你幹什麼去?醫生說你有輕微腦震盪,最好在牀上躺幾天,夏小滿……”
宋一弦後面的話,我已經沒有興趣聽下去,景柏霖雖然不是什麼好人,可他這一次是爲了送我纔出的事。
我馬不停蹄地從牀上起來,下了牀就往外走。
可還沒走幾步,就感覺到頭暈眼花,強撐着走到了門外,卻被外頭明晃晃的陽光閃得一陣頭暈眼花。
頭重腳輕間,我腳下一個踉蹌,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一雙大手橫空把我截住。
緊接着,那雙大手的主人轉向把我抱在了懷裡,動作一氣呵成。
說是抱,其實說是我坐在他身上還比較妥當,因爲那人是坐着輪椅來的。
我雙手抵着男人胸前的白色襯衫,感受着指尖傳來的溫度,原本就有些反應不靈光的腦袋,此刻已經徹底當機了。
我還來不及擡頭去看他,男人修長的食指已經擡起我的下巴。
景盛那張俊美無疆的臉就這麼毫無預警地撞入了我的眼簾。
“夏小滿,你什麼時候才能讓我省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