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門口的阿姨還在剝着豆子,嘴裡由自嘟嘟囔囔的。
“染着一叢白毛,好看?現在的小孩,真是……淨天到晚除了打架沒別的事兒幹了,看那一臉血,怎麼沒一刀戳死你呢?”
這兩句明顯是在數落希凡和夜永咲,罵也罵完了,她又說道:“還是我們家小孩好,年年都拿獎學金,比外面那些瘋孩子強多了。”
她在這裡自言自語,也沒有人聽得到。不過她似乎本來就是說給自己聽的,也沒打算讓外人聽見。有句話叫“孩子都是自家的好”,可不就是那麼個理兒嗎?
不過,她的面前卻突然出現了一道黑影,籠罩下來,覆蓋在地上裝豆子的小籃子上面。阿姨驚得一擡頭,看到了一張年輕的臉龐。
“送快遞,大姨。”這個年輕人說着,遞過來一個大包裹,“請您在上邊籤個字。”
“什麼東西呀?”阿姨疑惑地站起身來,捏了捏袋子,裡面不知裝了什麼,但是捏起來硬邦邦的。
“不知道。”送快遞的小夥子搖搖頭,“我們只管送東西,不知道里面是什麼。你簽收看看不就知道了?”
阿姨也沒有猶豫,接過小夥子遞過來的簽字筆就寫上自己的名字。小夥子把單子一撕,哼着歌兒遠去了。阿姨拿着那個大包裹,也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麼,只好先拿回了自己的房間101室,拆開一看,裡面封着幾個木頭小盒子。
難不成是兒子給自己買的?阿姨一邊猜想着,一邊打開一個盒子,這麼一看,裡面裝的是一個小木偶。
“這孩子……”阿姨皺了皺眉頭,“怎麼亂花錢呢?我要這東西幹什麼?”
她又打開剩下幾個小盒子,無一例外,裡面裝的全部都是十多公分的小木偶。阿姨失了興趣,把小盒子往那一放,去外面繼續剝豆子了。她打算等剝完了豆子,再回來給兒子打個電話,問問是不是他買的。
“咔噠”一聲,101室的門被關上。小盒子都擺放在茶几上,只有一開始打開的那個沒有合上蓋子。不過,裡面的小木偶安安靜靜地躺着,並沒有任何異樣。房間裡被靜寂的氛圍籠罩着,只有牆上的掛鐘嘀嗒嘀嗒地走着,時針和分針馬上就要重合了。
五十八秒……五十九秒……嘀嗒!
秒針也走到了“12”的位置上。與此同時,一個細微的聲音響起……
“咔……咔……咔……”
那個打開的盒子裡,已然空無一物!
而在距離這個房間幾十米高的某一層中,夜永咲端坐在沙發上,有些失神地看着黃璃家裡的鐘錶。這塊表也是剛過十二點沒多久,只是秒數和樓下阿姨房間裡的表差了些。夜永咲心裡稍有些緊張起來了,他左右看看,但也沒有感覺到什麼異常。按照林夕寄來的威脅信,眼下在編輯部那邊,有什麼東西應該已經準備好了,不知道黃璃能不能對付得了。而夜永咲躲在她的家裡,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吧?
除非林夕知道他跑到這裡來了。夜永咲心想。不過沒關係,這裡還有個希凡呢。雖然不知道她對於靈異懂得多少,但黃璃既然叫他過來,說明希凡肯定是有些能耐的,眼下也只好相信她和黃璃了。
夜永咲看着周圍的傢俱,他突然有些後悔自己以前沒有把《古今陣法詳註》給背下來了。他在家裡都把傢俱佈置成了一個驅邪安神的小陣,如果現在也能把黃璃家裡佈置一下,雖然不知道有沒有效果,但至少可以讓自己稍微安心一些。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當兒,希凡已經從屋裡出來了。她手裡原本提着的超市袋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小藥箱。夜永咲這纔想起,自己臉上的傷口還在疼着呢。希凡把白色的小箱子放在沙發上,打開來,先把消毒酒精和碘酒放在一邊,還有棉籤、紗布之類的東西。眼看她從一個小袋子裡面拿出幾根棉籤,夜永咲趕緊說道:“哦,我自己來就好!”
希凡瞥了他一眼,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道:“當然是你自己來了,難道還要我來伺候你這個髒猴子不成?”
她說着,把棉籤往夜永咲的手裡一塞,便施施然走開了,似乎是要去廚房那邊準備午飯。夜永咲接過棉籤,情知要先消消毒,便打開消毒酒精的瓶子,用棉籤蘸飽了,往自己的傷口處這麼一貼——
“呃——!”
夜永咲當場就沒忍住,乾嚎了一嗓子,把剛剛走到廚房門口的希凡嚇了一跳,回過頭來,看見夜永咲正瞪着眼睛哆嗦着。她眨了眨眼睛,半是疑惑半是煩躁地問道:“你怎麼了?喊什麼?”
“……沒、沒事。”
夜永咲強自忍着,露出一個笑容。只是那滿是血跡的臉配上這半分笑容,倒比一個厲鬼還要可怖些。希凡眼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不耐煩地回頭走開了。
直到這女孩在眼前消失,夜永咲那笑容才一下子垮了下來,然後疼得吸溜着氣,皺起了臉龐。
凡是用酒精給傷口消過毒的人應該都清楚,那酒精塗抹在患處,殺毒的時候到底有多痛。夜永咲不知道別人會不會痛得叫出來,不過他小時候,膝蓋上擦破一大塊皮,讓診所的醫生阿姨消毒的時候,直接就疼哭了。如今已經二十多歲了,可對疼痛的免疫力還是沒有提高多少,如果不是還有希凡這丫頭在,他說不定真的還會哭出來。
棉籤上沾了些髒血,夜永咲也不想再把它往傷口上抹了,便又換了兩根棉籤。蘸完酒精,再想往臉上貼的時候,他卻猶疑了。
儘管一遍一遍說服着自己,疼是必須的,要不然就起不到消毒的效果了,但是真要把酒精敷上去的時候,他手上又停住了。前一次消毒的痛感還沒有散去,他半咧着嘴,連呼吸都是顫抖的。他搖搖晃晃地把棉籤頭伸到面部上方,掙扎着要貼上去,但每次到最後關頭,就又會鬆下來。
“麻煩死了!”
就在這時,旁邊突然伸過來一隻手,抓着夜永咲的手腕直接往上一捅,那吸飽了酒精的棉籤直接戳上了他的傷口。
“嗷嗚————!”
夜永咲慘叫一聲,捂着臉倒向一旁,大口大口地喘着氣,看着站在一旁的希凡。這女孩倒是對夜永咲憤怒的眼神毫不在意,反而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說道:
“瞧你那點兒出息!在我們那裡,幾乎每個人都會自己給自己處理傷口,連三個月大的孩子都會!哪像你這樣,抹點藥還嗷嗷的叫,丟死人了!哈哈哈哈……”
她笑起來的時候,眯起眼睛,半捂着嘴巴,髮絲飛揚,倒是別有一番風情。夜永咲從早晨認識到現在,這還是頭回看見她露出笑容,雖然不是微笑,而是嘲笑,但有那麼一瞬間,他也不由得看得一呆,然後才反應過來,彆扭地把臉轉向一旁。
“有什麼辦法啊……”他辯解起來,“傷口這麼深,疼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再說我都好多年沒有受過傷了,也沒料到會這麼疼。”
“軟弱就是軟弱,說什麼都只是藉口罷了。”希凡一針見血地指出,然後又拿出棉籤,伸到酒精瓶子裡去蘸了一些,說道,“把臉伸過來,我給你擦。”
“嗯?”
夜永咲一度懷疑自己聽錯了。他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希凡,問道:“你剛纔不說不願意伺候我嗎?”
“這不叫‘伺候’。”希凡站直身體,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夜永咲,“你們不也會飼養些小貓小狗嗎?對我來說你就差不多是那種東西。好了,別磨蹭了,你自己擦的話,我看到猴年馬月也處理不好。還是讓我來吧,不管你怎麼叫,我都不會停的。”
她說在她看來,夜永咲就和小貓小狗差不多,這一句讓他很是不爽。不過後半句倒是說的在理,儘管夜永咲不願意承認,但是讓他自己消毒,從他剛纔的表現來看,確實是件麻煩的事情。
夜永咲不情不願地坐直身體,還沒做好準備,希凡就毫不猶豫地把棉籤伸了過來,直接擦上了他的傷口。
“唔……”
儘管夜永咲努力忍着,慘兮兮的呻吟還是從脣邊漏了出來。希凡不讓他亂動,一把抓住了他的下巴,用棉籤在傷口上蹭來蹭去,讓酒精充分滲入傷口。她的臉上帶着快活的笑意,只要夜永咲呻吟一次,她就“撲哧”輕笑一聲,就好像折騰夜永咲是一件十分開心的事情。夜永咲也沒想到她的手勁兒那麼大,被抓住以後便動彈不得,只好任她施爲了。
在一個女孩面前出盡洋相,夜永咲覺得今天真是糟透了。
不過,他當然不會知道,在一樓,還有更糟的事情正在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