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林家離開之後,林司南迴了自己住的公寓。
整個人無力的陷進沙發裡,他皺眉按了按額角的位置。
此刻他閉上了那雙多情繾綣的眼眸,整個人倒是顯得冷肅了些,不似平時那麼隨和溫柔。
大多數時候,林司南都是風趣幽默的。
唯有在面對家裡人時,他會有些沉鬱。
因爲——
他不知道該怎樣和他們自然相處。
每一次的接觸,結果都是不歡而散,無一例外。
輕嘆了口氣,他微微舒展眉頭,就這樣靜靜的坐在那,任由沉默的氣氛將他層層包圍。
一直,到了黃昏時分。
他相信這並不是他一個人的經歷,在傍晚時分坐在窗前,看着天慢慢的黑下去,心裡寂寞而淒涼,感到自己的生命被剝奪了。
但是,他是個年輕人,本不該這樣生活下去。
如此活着、如此老去,在他看來,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事情。
所以,他選擇放縱。
沒有一點瘋狂,生活就不值得過。
無趣的人生本來就很漫長,爲什麼還要把自己的每一個行動都像一塊餅似的在理智的煎鍋上翻來覆去的煎呢?
這樣想着,在晚上接到“邀約”的電話時,他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開車去了“藍調酒吧”,林司南的車剛停到門口,就見那的經理親自過來幫他打開了車門,“林先生,最近新來了幾個女孩子,都給您留着呢。”
“還是你想着我,多謝了。”
“哪兒的話,都是我應該做的。”經理笑眯了眼。
有林司南一個人,足夠養活他們一家店了。
不止如此,他還會帶朋友過來。
S市內所有大型的酒吧都知道,抱住了林司南這棵大樹,就等於收攬了S市大半的生意。
只是這位大少爺喜好不定,經常換地方,搞得他們也很苦惱。
最近他“臨幸”了他們藍調,也不知道這股新鮮勁兒能維持多久。
說話間走進了酒吧,在去2樓的包間時,林司南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吧檯的方向,腳步卻忽然頓住。
那個人是……
燈光迷離的吧檯前,一個長髮的女孩子坐在那,手裡捧着一杯“豔紅”的液體。
她的目光落到舞池當中,像是在觀察着什麼。
對於時不時前來搭訕的男士,她只是笑着搖了搖頭。
遇到不懂拒絕的人,她則是會擡起左手給別人看她無名指上的戒指,示意對方她已經結婚了,沒有打算“獵豔”。
見林司南一直失神的望着某個方向,酒吧經理心中覺得奇怪,“林先生?”
他在看什麼?
回過神來,林司南心不在焉的朝他笑了笑,“走吧。”
已經決定了不去招惹,就應該選擇視而不見。
否則,傷人傷己。
依舊沿着原本的方向朝樓上走,可他的心思卻已經飛到了別處。
藍調酒吧最大的包廂裡面,一羣上流社會的公子哥聚集在一起,見到林司南來了,氣氛瞬間就燃到了最高點。
他們這羣人中,最會玩、最敢玩的人絕對是他。
因此一見是林司南到了,所有人都起鬨讓他先自罰三杯,然後再開始這場瘋狂的盛宴。
但出乎所有人預料的卻是,酒他是喝了,可聚會的下一波狂潮卻並沒有被掀起來。
不同於之前的瘋狂放縱,今晚的林司南明顯很不一樣。
他依舊在喝着酒,不過卻是一個人坐在角落喝。
眸光幽暗的透過落地窗看向樓下的舞池,不知道在想什麼。
沒人知道,其實他看的不是舞池。
是吧檯。
在那……
坐着一名與這裡的氣氛格格不入的女孩子。
林司南沒有想到,會這麼快又見到了寧心。
去夜店的人,通常只有兩個目的。
要麼是想把自己灌醉、要麼就是想把別人灌醉。
而寧心,偏偏不在這兩者之間。
“林少,我幫您倒酒。”耳邊忽然響起了一道嬌柔的聲音,讓林司南瞬間回神。
看着面前羞嗒嗒的女孩子,他不禁愣住。
不知道是喝醉了還是什麼原因,他居然覺得她和寧心有些像。
但是,他那麼清楚的知道不是。
因爲那個女孩子絕對不會用這種惑人心神的香水,濃郁的味道刺激着男人最原始的慾望。
他想,她身上應該帶着淡淡的草莓香。
微垂着頭看着主動朝自己投懷送抱的姑娘,林司南卻微微側身避開了,“你很迷人,但是我今天沒有什麼心情。”
“對不起……”
被他拒絕,小姑娘瞬間紅了眼睛。
莫名的,讓他想到了寧心。
“新來的?”他記得剛纔經理有和他提到過。
“嗯。”
“或許你可以有別的選擇。”說完,他將支票遞給了她。
林司南沒有問這個女孩子爲什麼要來這種地方工作,因爲那是句廢話。
如果可以選擇,他相信沒有哪個女孩子會願意糟蹋自己。
所以,與其追根究底,不如出手相助。
當然了,他只是愛玩,並不是冤大頭,像今天這樣的善舉目前是第一次,只因,她哭泣的那個瞬間讓他想到了寧心。
那個只有過幾面之緣的姑娘,對他的影響力不可小覷。
忘了曾經在哪裡看到過,說世界上有兩種情緒不能壓抑,一個是感情、一個是慾望。
因爲越壓抑,爆發的時候就越洶涌。
起身朝外面走去,林司南想,他該回家了。
再待下去,他也許就到了爆發的邊緣。
下到一樓經過吧檯的時候,他鬼使神差的放緩了腳步,視線不受控制的轉向了寧心所在的方向,卻意外看到她正和身邊的男士含笑交談。
心裡酸酸的……
不可否認,那一刻內心是嫉妒的。
強迫自己移開了視線,可就在下一秒,身邊卻忽然躥出了一道身影。
“寧心,他是誰?!”凌風一把拽住寧心的手腕,眼神兇狠的可怕。
然而下一秒,他的手就被人揮開了。
原本正在和寧心喝酒的男人將她護到了身後,連同周圍散落的三四個男人,齊齊站了起來,將她圍在了中間。
見狀,林司南邁出去的腿又緩緩落了回來。
原本緊握成拳的手掌,也慢慢的鬆開。
難怪她一個女孩子敢深更半夜的來這種夜店,原來是帶了保鏢。
搖頭失笑,林司南坐在了就近的座位上,選擇了冷眼旁觀。
凌風本來就喝了酒,再加上身邊女伴的挑唆,理智早就沒了,此刻見到拒絕過她的寧心和別的男人一起喝酒,整張臉難看到了極點。
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是來“捉姦”的丈夫。
反觀寧心,倒是淡定的多。
“凌先生,你不覺得自己很失禮嗎?”她放下手中的草莓汁,轉頭看向凌風。
“我在問你,他到底是誰?!”
“保鏢。”
她沒有個性十足的堅持不回答,而是他問什麼,她就回答什麼,十分有禮貌。
但林司南卻覺得,這樣的人很可氣。
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讓人拿她無可奈何。
事實證明,他猜對了。
僅僅是看着凌風瞪圓了的眼睛,林司南就可以想象他內心的憤怒程度。
可是怎麼辦……
他好想笑。
在寧心回答之後,氣氛頓時就變的很尷尬。
正常情況下,凌風應該爲他剛纔不禮貌的行爲和態度道歉,但是由於他喝了酒,理智根本不在線,也就羞於啓齒。
而寧心看似好說話,可到底只是“看起來”而已。
“雖然是因爲相親的關係和凌先生相識,但我想我們的關係還沒到由你來過問我的生活,所以對於你今天的所作所爲,我很難認同。”
然後,她會連同之前的事情一起告訴他父母,光明正大的拒絕他進一步交往的請求。
“寧心……”
“我們走吧。”
和保鏢說完這句話之後,寧心就直接離開了。
經過林司南身邊的時候,她的腳步忽然頓住,轉頭朝他笑道,“林先生,你又在偷看我,被我抓到了。”
沒給林司南解釋反駁的機會,她徑自帶着一票保鏢離開了。
他獨自坐在原地好一會兒,然後啞然失笑。
真是個有趣的姑娘……
*
那晚之後,林司南接下來的幾天裡都老老實實的上班、回家,沒再去過任何一家酒吧。
他並不是忽然醒悟打算從良,而是擔心會再次遇到寧心。
對她的那份好奇,會讓他忍不住想要接近她……
可是,像他這樣的人怎麼有資格談“愛”呢!
免得禍害人家小姑娘,他強制要求自己不再去酒吧,每天兩點一線的重複着生活,就像是複製版的“顧安塵”。
這樣做帶來的結果,並不是他徹底忘了寧心的存在。
相反的,那種瘋狂的感覺愈演愈烈。
終於有一天,他忍不了了,驅車趕往藍調酒吧,卻毫不意外的沒有見到她的身影。
早在來之前他就讓人調查了寧心的背景,一個乾淨到像白紙的女孩,似乎註定了與這種地方格格不入。
前一次會遇到她,純屬意外而已。
寧心——
嘉華集團董事長的獨女,名副其實的掌上明珠。
從小就在國外長大,被寧家夫妻倆當成公主一樣寵愛。
這也是爲什麼,文靜會極力撮合他們的原因。
寧家是跨國集團,如果林司南能娶了寧心,那麼無疑對林氏集團十分有益。
到時候,他就可以穩坐接班人的位置。
就像是……
古代的皇子迎娶了手握重兵的大將軍的女兒,可以穩坐太子之位,從此高枕無憂。
只是,這是文靜的打算。
對於林司南自己而言,他現在連自己對寧心是個什麼感覺都沒理清呢。
說喜歡吧,似乎還不到那個感覺。
可要說只是好奇吧,又貌似形容不盡。
想問問有經驗的人,又擔心自己被嘲笑。
何況,他身邊就沒有個能給他出謀劃策的人。
顧安塵就是個無趣又冷漠的“道士”,歐景琛雖然談過戀愛,但他老婆就是他初戀,學生時代的戀情根本給他提供不了什麼幫助。
至於其他那些狐朋狗友……
林司南根本就不會和他們說自己的情況,就算對方幫他出主意了,他也未必肯聽。
所以,他現在很茫然。
讓林司南沒有想到的是,他的困境很快就被一個人給打破了。
某天他被母親一通電話叫回家,意外發現寧心居然在他家裡。
要不是知道不可能,他都要懷疑她是不是喜歡他了……
怎麼想見就能見到呢?
實際上,寧心對此也是滿心茫然。
今天忽然接到了文靜的電話,說是要邀請她吃飯,感謝之前的幫助,她婉言謝絕可誰知對方卻格外堅持,無奈之下她只好答應。
誰知……
就被她拽上車帶回了林家。
此刻再見到林司南,她就隱隱明白了文靜的意圖。
看起來,是想撮合她和她兒子。
對於林司南這個人,寧心有過一些耳聞。
早在兩人第一次見面之前,她在國外就聽說過一些他的花邊新聞。
可以說是,精彩至極。
不過,那時的她只是聽說過他而已,並沒有見過他,也並不知道,原來那位出了名的浪蕩公子擁有這樣一副“引人犯罪”的容貌。
平心而論,林司南的長相很討女孩子喜歡。
柔柔的眼波中像是藏着無限的柔情,五官俊朗但臉部的線條卻並不冷硬,讓他看起來隨和溫雅。
笑起來的時候,那雙多情的眸會微微眯起,盡顯迷離之態。
之前她說他的眼睛很漂亮,其實並不是說假話。
她喜歡眼睛好看的人,而林司南的一雙眼眸,是她見過的最漂亮的……
迷人到,讓人想私藏。
在寧心如此盯着他看的時候,對方也在打量她。
如果用一朵花來形容寧心的話,林司南想,他會選“茉莉”。
雖然沒有豔態驚羣,但玫瑰的甜鬱、梅花的馨香、蘭花的幽遠、玉蘭的清雅,莫不兼而有之。
越是這樣想,他就越覺得她像一朵清新淡雅的茉莉花。
以後要是有機會送花給她的話,他想,他一定會選這個。
“司南,你陪寧心聊聊天,我去廚房看看。”意味深長的看了林司南一眼,文靜起身離開,給他們留下空間。
兩人目送着她離開,意外四目相對,都忍不住失笑。
“那天……你怎麼會去藍調呢……”問完之後,林司南就後悔了。
依照他們現在的關係,他問這種問題實在是不好。
萬一她要是回他一句“以我們現在的關係,你問這種問題很失禮”,那林司南會忍不住抽自己一巴掌。
明明在面對別的女人的時候小嘴“叭叭”可能嘮了,怎麼一對上寧心就方寸大亂呢?
“去體驗生活。”好在,她並未介意。
“體驗生活?!”
“雖然說出來你可能不會相信,但在此之前,我從未去過這種地方。”
“爲什麼?”
聞言,寧心挑眉,“這很奇怪嗎?”
“……不是。”
“我從小生活的環境和接受的教育讓我很自然的遠離類似的場所,所以即使生活在國外,我也一次都沒去過。”
“感覺怎樣,好玩嗎?”
搖了搖頭,寧心眉心微低,“我並不覺得有趣。”
但奇怪的是,舞池裡的那些人笑的很開心。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她總覺得他們的笑容背後滿是淚水。
“那你呢,又是爲什麼要去那裡?”她反過來問他。
按照他以往的套路,肯定會回一句“爲了遇見你”,但是對視上寧心的那雙眼睛,他忽然就斂起了脣邊的笑。
再次開口的聲音,略微有些低沉。
“爲了……”他看着她,“發泄。”
寧心有一種預感,再往下談的內容就會超出他們現在的關係了,於是她聰明的選擇了不再追問。
林司南去酒吧是爲了發泄什麼,她並不感興趣。
儘管——
他眼中一閃而逝的落寞讓她心中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