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一些的時候,蘭斯幫着溫柵將廚房清理乾淨,餐廳恢復如初,他才放下了襯衫袖管,套上西裝,一副精英人士的打扮。
是到了這個時候小白才注意到,這個邋遢大叔不知道什麼時候換了一種畫風。
貌似……
英俊了一點。
這樣想着,小白就更加細緻的觀察蘭斯一番。
誰知這一看不要緊,倒是果然讓她看出了些不對勁兒。
身材比以前有看點了,皮膚也變好了一些,更重要的是,他整個人都變的整潔了,不會像之前那樣不修邊幅。
改變,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小白很好奇,蘭斯是因爲改變而被溫柵接納,還是爲了靠近溫柵才做出了改變。
察覺到小白注視自己的目光,蘭斯笑的有些盪漾,“被我帥到了是不是?”
“……”
這股兒自戀勁兒,足以毀掉一切美感。
無語的抿脣,小白一臉皮笑肉不笑的樣子。
“你這是什麼表情?我沒有魅力嗎?”說着,蘭斯目光疑惑的拿出手機對着自己猛照,明顯對樣貌十分關注。
“比我家神獸差多了。”小白得意的炫耀。
“神獸?!”
被點名的韓諾溫和的朝蘭斯笑笑,配合着小白朝他點頭致意。
像是在說,正是在下。
溫柵在旁邊看得神色詫異,似乎韓諾和小白的相處方式讓她很是意想不到。
因爲在她印象中的白芮是倔強叛逆的,極少主動對任何人表現出自己柔軟的一面,至於韓諾,溫柵覺得用“冷冰冰的機器”來形容他,最爲體貼不過。
這樣矛盾的兩個人會如此和諧融洽的相處,很難不讓人感到意外。
事實上,即使是在韓諾和白芮結婚之後,溫柵也很難相信他是出於感情的原因纔對小白那麼好,因爲在她的認知裡,寰宇的這位特助可謂是精明至極,拋卻理智而只以感性來衡量事情不像是他那樣的人會做的事情。
不過,凡事都有例外。
毫無疑問,小白就是韓諾的那個“例外”。
將他們三個人送到了門口,溫柵張了張嘴,卻始終沒有發出聲音。
眉頭微微皺着,眼中閃過了一抹厭棄,是對她自己的鄙夷。
習慣了自私和冷漠,她甚至已經不知道該怎樣開口去關心一個人,明明只是一句簡單到極致的話,她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留意到她的異樣,蘭斯眼觀鼻、鼻觀心,略微一想便心下了然。
眼看着小白和韓諾換好鞋子就要開門走出去了,他忽然“哎呀”一聲,神色茫然翻了翻衣兜,“手機怎麼不見了呢……”
一邊嘟囔着,一邊轉身朝客廳走去。
趁着小白和韓諾站在門口等蘭斯的功夫,溫柵總算是把心裡的話醞釀了出來,“下週末……你們要是有空還可以過來吃飯……”
故作淡定的說完了這句話,她神色涼涼的轉過頭,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聞言,小白微微怔住。
詫異的看向身邊的韓諾,她像是在徵求他的意見。
俊眉微挑,神獸擡手摸了摸她的頭,無言的微笑,像是在說,你決定就好,不需要有任何的顧慮。
沉默在三人之間蔓延開來,小白一直沒有回答,蘭斯也一直沒有回來。
直到——
“嗯。”
“嘿嘿,總算是找到了。”隨着小白幾不可察的應允聲響起,蘭斯也一臉喜色的走回了門口。
“……”
小白不禁腹誹,心想他這波操作實在是太刻意了。
走出溫柵家的時候,她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對方的神色依舊冷淡,可眼中卻閃動着一絲她看不懂的光彩。
下樓之後,小白和蘭斯道別,卻見他神秘兮兮的朝她勾了勾手指。
“大叔,你什麼事兒啊?”搞得這麼神秘。
“你覺得我對你咋樣?”
一聽這個開場,小白“虎軀一震”。
警惕的注視着蘭斯,她滿臉寫着拒絕,“別找我借錢啊,我可是窮人。”
“……”
蘭斯心塞,感慨這塑料般的國際友誼。
學小白平時那樣白了她一眼,他沒好氣兒的解釋,“開什麼玩笑,就憑我的身家用得着朝你借錢,做夢沒醒啊?”
“不是借錢就行……”小白安心了,“說吧,啥事?”
“我要是說我想當你爹,你有意見嗎?”
“……”
眸光微閃,小白疑惑的看向蘭斯,臉色隨即就變了,“我當然有意見了!”
“額……”
“有話你就好好說,你怎麼罵人呢?!”還當她爹,咋不說當她爺爺呢!
“我沒罵你啊。”蘭斯愕然。
“那你說當我爹。”
“我的意思是,我想娶你媽。”
“……”
話落,世界就安靜了。
雖然在溫柵家裡看到蘭斯的那一刻小白就隱約猜到會是這麼回事,但現在親耳聽到他承認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居然真的看上她母親了!
驚訝之餘,小白心下微疑,“你不會是想讓我幫忙吧?”
儘管她掩飾的很好,但蘭斯還是從她的眼中看到了拒絕。
必須要承認的是,他因爲小白的態度而變的很緊張。
依照他這階段和溫柵的相處來看,如果小白對他們的事情持反對態度,那麼就算溫柵嘴上不承認,可她還是會顧慮這個女兒的想法和他斷絕往來。
對於這個面冷心熱的女人,蘭斯自認看得很透徹。
所以,他像先從小白這邊下手。
拿下了她,就等於攻下了夾在他和溫柵之間最高的一座山峰。
只是蘭斯不知道的卻是,小白從來不認爲自己的意見和態度會對溫柵造成什麼影響。
她自認,自己沒那個能力。
至少從前的溫柵,根本不會在意從前的她。
但是,那是“從前”。
時間不停向前走,越過春夏和秋冬,足以令迷失方向的旅人迴歸正途。
明顯在蘭斯的眼底深處看到了緊張,小白也不覺斂起了脣邊的笑意,“大叔,我和你說實話,我的意見不重要。”
“不對。”蘭斯搖頭糾正她,“很重要。”
“我……”
“無論是對你母親來講,還是對我而言,都很重要。”
愣愣的望着蘭斯,小白眸光微動。
他說的這句話背後的意義,是很沉重的。
即便是白家焱,也從來沒有對她說過,“她很重要”這樣的話。
“我浪蕩慣了,吸引了多少女人又被多少女人吸引自己都數不過來,我經歷的每段戀情都曾經讓我爲此瘋狂過,可唯有你母親,卻讓我很想從此安定下來……”作爲長輩,和小白說這些或許有些不合時宜,但對於蘭斯來講,眼前這個爽朗的丫頭也是他的朋友。
“活了這把年紀,我依舊覺得自己有心隨所願的資格,我沒有孩子,你雖然有個父親,但也和沒有差不多,要是你願意的話,從今往後我會把你當成親生女兒一樣來疼,就像向書禮對小依那樣,我努力做的比他更好。”
“大叔……”
小白要開口說什麼,卻被蘭斯擡手製止,“我知道你們母女之間有隔閡,以前你母親虧欠了你很多,我相信你看得出來,她在嘗試修補這段關係,如果你不排斥以後的發展,我會向你證明,是那段錯誤的婚姻關係才造成了你母親的涼薄,她本性並非如此。”
蘭斯的話一句句的砸在小白的心上,讓她徹底陷入了沉默。
其實,她想的很簡單。
從決定和溫家剝離的那一刻起,她就沒準備再去幹涉溫柵或是白家焱的生活。
所以剛剛她對蘭斯說,她的意見不重要,並非是在說氣話,她是真的沒有什麼意見。
這樣說或許有些涼薄,但她心裡的確是這樣想的。
如果白家焱是一位稱職的好父親,那她或許會有些排斥蘭斯和溫柵的結合,可事實上,前者對她的關心和愛護甚至還比不上小依家的向叔叔和眼前的這個花心大叔。
既然如此,她又怎麼會爲了他糾結呢……
之所以沒有發表意見,只是因爲她習慣了被忽視而已。
“小白……”見她遲遲沒有說話,蘭斯有些不確定的叫了她一聲。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小白忽然仰頭看向了樓上的某一層,窗簾上映着一道身影,轉瞬間消失不見,簾邊微動。
她勾脣,神色釋然,“你知道我最喜歡什麼,改口的紅包要夠重夠沉,否則你就頂着‘大叔’這個稱呼到老吧……”
說完,她挑釁似的拍了拍蘭斯的肩膀,吹着口哨就走向了韓諾的汽車。
默默注視着她的背影,直到韓諾的車消失在小區門口,蘭斯才恍然回神,眸光精亮無比。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都懷疑白家焱是不是腦子壞了。
這麼好的一個女兒,爲什麼不愛呢?
分明,她那麼善良又通透……
*
回家的路上,小白將蘭斯和她說的話一一轉述給了韓諾。
後者靜靜的聽着,一直沒有就此說什麼。
等到小白說完了,他依舊沉默的開着車,她就覺得有點奇怪了,“你咋不說話呢?”
“我應該說什麼嗎?”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旁人無法左右的事情。
再說了,他相信她自己已經有決定了。
“你覺得我做的對嗎?”
“這就要看從哪個方面來分析了。”神獸認真的解釋給她聽,“站在你的角度來講,這件事無所謂對錯,你高興怎樣就是怎樣。”
“那要是站在你的角度呢?”
“結果讓你開心就是對的,反之就是錯的。”
等紅燈的間隙,他轉過頭看向她,鏡片後素來溫和含笑的眸光中映着她幸福的傻笑。
第一次,在見過溫柵之後毫無愁緒的離開。
她有一種預感,擁有他等於花光了她餘生全部的運氣,以後可能連選擇題都蒙不對了。
就在小白鬍思亂想的時候,韓諾倒是難得提出了疑問,“有一點我比較好奇,如果今天對你說這番話的人不是蘭斯,而是別的人,你也會這麼輕鬆的接受嗎?”
“嗯……”沉吟了一下,小白才若有所思的搖了搖頭,“應該不會吧。”
“原因呢?”
“我覺得自己和他比較投緣。”
“也就是說,你不喜歡‘頭扁’的後爹。”
“……”
好無聊的笑話。
但更無聊的是,她笑了。
*
經過這次之後,幾乎每週末韓諾都會帶着小白去見溫柵。
即使偶爾他有事要忙,蘭斯也會親自開車去接她。
他們從來不會去外面吃飯,永遠都是買好了食材回到家裡自己做。
開始的時候,還能明顯感覺到母女倆之間的尷尬氣氛,可隨着見面的次數越來越頻繁,這種微妙的感覺也在漸漸消失。
蘭斯對此樂見其成,並不輕易點破。
記不清具體是從哪一天開始,小白在飯後準備離開的時候,溫柵在蘭斯的鼓勵下遞給了她一個保溫箱,裡面裝着她之前包好的餃子,凍在冰箱裡,什麼時候她和韓諾懶得做飯,煮一些就可以吃了。
那天之後,小白和韓諾家裡的冰箱就沒空過。
每次從溫柵家裡離開,他們手裡總是會提一些什麼,莫名讓她想到了“賊不走空”這句話。
只是,她們的交流依舊很少。
小白是沒辦法在一夜之間變的很自然,而溫柵是不想給她太大壓力。
她並不想由自己完全主導她們母女之間的關係,不想她曾經想遠離就遠離,現在想親近就親近,自私一次就夠了。
所以,她現在守在一個適當的距離,儘可能的不去打擾小白的生活但又能時刻關注到對方。
當然了,有蘭斯和韓諾這兩個神助攻在中間,事情的發展只會越來越好。
畢竟小白的配合,就足以證明她的態度。
雖說血緣至親難有隔夜仇,但有些傷害和隔閡也不是一朝一夕能修復的,他們都明白,也都做好了長期“鬥爭”的準備。
但是,生活總有意外。
這次的意外就是——
小白懷孕了!
她和韓諾並沒有進行備孕,所以壓根就沒往懷孕的方面去想。
事情的起因是有一天她忽然想吃梅子。
西梅、話梅、楊梅……
幾乎所有能吃的,她都讓神獸給她買了回來。
晚上吃完飯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她就一包接着一包的吃,起初韓諾還沒太在意,結果等他洗完澡出來,發現垃圾桶都被包裝紙裝滿了。
見狀,他微微皺眉。
她是不是吃的有點多?
二話不說的收起了茶几上餘下的梅子,韓諾淡聲下了通牒,“剩下的明天再吃。”
“啊……”小白哭喪着臉慘叫。
“不滿意的話,明天的份也扣掉。”
“你買來不就是給我吃的嗎?!”她不滿的抗議。
“可我沒讓你一天吃完。”神獸語氣涼涼的反擊,“而且,你是在提醒我以後都不要給你買零食了嗎?”
一聽這話,小白當時就慫了,“嘿嘿……當然不是,你誤會了……”
狗腿的朝他笑了笑,她蹦躂着去浴室刷牙,準備上牀睡覺。
到了半夜的時候,胃裡就忽然開始翻江倒海。
酸意一陣陣的往上涌,終於將她從睡夢中折騰醒了。
韓諾見她難受的縮成了一團,臉色微白,額頭上滿是冷汗,二話不說就帶她去掛了急診。
在聽到醫生說完病因又隨意輕嘆一句“懷了孕飲食就該注點意了……”之後,向來遇事風輕雲淡的神獸就愣住了。
懷孕?!
誰?
僵硬的轉頭看向躺在病牀上的小白,他下意識的又將探究的目光落回到了醫生的身上。
見他神色不對,醫生訝然,“你太太懷孕了你不知道嗎?”
面對對方的質疑,韓諾想,不止是他不知道,估計她自己都不清楚狀況。
他們兩個一直都有避孕,唯一的一次意外,就是上次他出差之前,抱她去洗澡的時候他一時沒剋制住就放縱了一次。
命中率還真不是一般的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