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塵把向南依送到孤兒院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鐘的事情了。
見他跟自己一起下了車,她有些疑惑的望着他,“你要和我一起進去看看嗎?”
徑自從後座拿出之前買好的飲料,顧安塵笑着回答,“你一個人怎麼提這麼多的東西,我送你進去之後就離開。”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微微蹙眉。
“嗯?”
握住她的手,顧安塵轉身朝孤兒院的大門口走去。
怕他以爲自己是不想讓別人看見他,向南依主動婉上他的手臂,模樣乖巧的望着他,“我沒有覺得你見不得人。”
“哦。”他極爲敷衍的應道。
“是真的。”
“嗯。”
又是漫不經心的一個單音,令向南依的腳步瞬間就停了下來。
拉着他的手站在原地,她神色執拗的像個孩子。
無奈的笑了笑,顧安塵終於不再逗她,“小一,你還沒有懷孕呢,怎麼就先變笨了?看不出來我是在逗你玩嗎?”
“看不出來。”她鬱悶的給出了答案。
他變臉像翻書一樣快,誰知道他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不過現在聽他這麼一說,向南依倒是真的覺得他並沒有因此不高興。
其實她剛纔真的是隨口一問,並沒有不想他進去的意思,只是想着讓他快點回家休息,畢竟他昨晚也沒睡好。
想到昨晚,她莫名覺得臉有點熱。
沉默的看着她這副嬌羞的模樣,顧安塵覺得,如果現在是在家裡,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抱住她,給她一個吻。
但是很明顯,現實的情況總是令人失望的。
最終,他就只是暗戳戳的揉捏了一下她的掌心,薄脣微揚。
兩人一路走進孤兒院,已經遠遠的看到了油畫系的學生,幾個一堆的圍在一起忙碌着。
“白芮呢?”顧安塵記得,她是和小一一起參加的這次活動。
“應該是請假了吧……”
昨晚她和簡兮都喝醉了,最後還是被韓諾給扛回去的。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向南依都覺得白芮的情況不會太樂觀。
先不說她喝醉了酒之後的情況如何,單就昨晚韓諾離開時的臉色來看,向南依就可以肯定,小白這次死定了。
在心裡默默爲對方上了柱香,她想着晚點要不要打電話去慰問一下。
胡思亂想間,兩人已經走到了他們集合的地方。
“秦老師,抱歉,我遲到了。”
“沒關係的,原本課外活動就是佔用你們的休閒時間,你們能過來就已經很好了。”秦嘉木溫潤的笑着,隨即朝顧安塵輕點了下頭,“顧先生。”
“經常聽小一提到她的指導老師,沒想到位這麼年輕的師長。”
和秦嘉木輕握了下手,顧安塵清雅的一笑,不復往日的清冷神色。
周圍的學生看似在認真的調色,可實際上卻豎起了兩隻耳朵聽着他們之間的對話,眼睛也時不時的往這邊瞟。
向南依的未婚夫呢……
雖然早有耳聞,但這次總算是見到“活的”了。
察覺到他們暗戳戳的注視,顧安塵轉頭朝他們勾脣笑道,“我家小一性格比較內向靦腆,平時多謝你們照顧了。”
“應該的、應該的……”
“不打擾你們了,有時間來家裡做客。”
說完,顧安塵又轉向了向南依的頭,不放心的叮囑道,“結束之前記得打電話給我,不可以自己叫計程車回家。”
她抿脣,聽話的點了點頭。
目送着顧安塵離開之後,她毫無意外的收穫了一大波豔羨的目光。
硬着頭皮將飲料分開大家,向南依覺得有一種“慰問工作”的既視感。
經過關佳璐面前的時候,她微微一愣。
上次來孤兒院,關佳璐還沒在隊伍當中,看來是這次才報名參加的。
收斂起自己的思緒,向南依神色自然的遞給了她一杯飲料,眸光淡淡的,沒有絲毫波瀾。
猶豫着伸手接過,關佳璐的臉色倒是難看多了。
別人收到飲料都是客客氣氣道聲謝,誰知她偏偏不走尋常路,板着臉來了一句“對不起”,向南依差點以爲自己幻聽了。
向南依一臉茫然的看着關佳璐,眸中帶着明顯的錯愕。
對視上對方探究的目光,關佳璐尷尬的移開了視線,卻伸手從揹包裡掏出了一張皺皺巴巴的紙,“你回家再拆。”
神色微疑的接過,向南依心裡有些好奇。
這是什麼?
“我告訴你啊,別以爲我是因爲害怕顧安塵,這封信我早就寫完了。”傲然的揚起一張臉,關佳璐並沒有承認自己是因爲不好意思當面道歉,所以纔想了這麼迂迴的方式。
聽到她的話,向南依不禁又看了手中的那張“廢紙”一眼,心裡懷疑,對方確定不是拿錯了嗎?
否則,這麼會有人把信寫在這種紙上……
大概是察覺到了向南依質疑的眼神,關佳璐的臉色變得更加不自然,“誒,你那是什麼眼神,你嫌棄我的信啊?”
“……嫌棄你的信紙。”向南依一臉坦誠的望着她。
莫名其妙被懟了一句,關佳璐紅着臉甩手離開,“愛看不看……”
眨了眨眼,向南依十分無辜的樣子。
收回視線,她幾下就把那封信給拆開了,入目是滿篇密密麻麻的清秀楷體,看的人眼前一花,不過她的目光卻被開頭的“對不起”三個字吸引。
所以,這是一封道歉信?
仔細想了想,她才明白了過來。
關佳璐之所以會向自己道歉,或許是爲了之前人販子的事情。
想起那件事,向南依下意識的擡手撫上了自己一側的臉頰。
那是她第一次被人打了一巴掌,其實心裡是很氣憤的,否則她當時也不會說出將來要找關佳璐還回來那種話。
但是時間一長,她就給忘了。
再加上那次在走廊,她無意間聽到關佳璐和劉瑤老師的對話,她就已經放棄那個打算了。
人在被嚇傻的情況下,的確是容易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事情。
當然了,她也不是聖母到可以大方的原諒欺負自己的人。
只是比起範梓晴那種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的人,關佳璐這種最多隻能算是無心之失而已,就算自己把那一巴掌打回來了,結果無非會讓兩人的關係變的更僵,其實並沒有什麼必要,還不如就讓對方一直存着負罪感。
輕輕咬了下嘴脣,向南依忽然覺得,自己貌似有點壞。
唉……
壞就壞吧,反正都是和顧先生學的。
將關佳璐給她的那封信疊好,向南依倒騰出自己的畫具準備開始工作。
他們這周的任務是分開進行的,劉瑤帶隊教小朋友們學習繪畫,秦嘉木則是帶油畫系的學生在外面設計牆繪。
見向南依只是大概看了一眼他的草圖就很快搭配出了一套顏色,秦嘉木的眼中不禁充滿了讚賞。
可原本微亮的眸光,卻在注意到她手上的戒指時驀然一暗。
她從這邊走向那邊,徹底避開了他的一生……
生命中令人悲傷的一件事,大概就是遇到了一個對自己而言很重要的人,但最終發現彼此有緣無份,因此不得不選擇放手。
有的人認爲“堅持”會讓人變得更強大,但有時候“放手”也會。
秦嘉木無奈的苦笑,他總覺得自己和這位小學生之間,似乎連“緣”都沒有。
他只是單方面的被她吸引而已,甚至從未打算讓她知道。
何況,連他自己都不清楚,這份吸引力究竟是出於什麼原因。
是愛嗎,還是單純的好奇……
*
“向南依,你這雙手簡直就是爲畫畫而長的。”看着她調好的顏色,和已經完成了一小塊的圖案,劉瑤她們都忍不住開口驚歎。
實際上,秦嘉木勾勒的草圖只有一個大概的圖案和色系,但是具體的顏色搭配並沒有定,本意就是想要留給學生自己發揮的,結果毫無疑問,向南依一出手就贏得了所有人的讚揚。
“學長給你跪了。”
“大神,獻上我等凡人的膝蓋。”
聽着那些師兄、師姐你一句我一句的誇獎她,向南依有些不好意思的低頭笑了笑,原本粉嫩的臉蛋微微泛紅。
“你害羞啦?!”
一見她臉紅,其中一個人就立刻驚歎道。
他們就誇了她兩句,她就害羞的臉紅了,看來她未婚夫果然沒說錯,她這性格真的是有夠靦腆。
不過,倒是挺可愛的……
事實上,向南依的這些師哥、師姐們對她是早有耳聞,但是平時和她有接觸的人卻一個都沒有,雖然最開始在她入學的時候,有好幾位師哥都給她遞過情書,但都被小一同學冷處理了。
久而久之,他們都以爲她是個很孤傲清冷的人,也就沒人再上前自討沒趣兒了。
但是,現在接觸下來,他們發現完全就不是那麼回事。
這姑娘簡直不要太可愛好嘛!
長得好看,說話也輕聲細語的,畫畫又好看,完全就是女朋友的首選……
只不過可惜的是,人家現在已經名花有主了。
想到她那位未婚夫,大家就不禁更好奇了,“那個……聽說你們已經訂婚了呀……”
“嗯。”向南依大大方方的點頭。
“那是不是……等你一畢業你們就要去領證了……”
“已經領過了。”
“……”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師哥們以爲他們問的很超前,哪知道這小兩口行動更加超前。
她大學還沒畢業呢,就被人拐去結婚了。
不過仔細想想,他們還是挺能理解那位顧先生的做法的,要是他們有個這麼嬌俏的小媳婦,估計也恨不得早點娶回家。
畢竟,這年頭居心不良的“光棍色狼”可不少。
一羣“大老爺們”八卦起來還是很恐怖的,你一句我一句的問個沒完,最後還是秦嘉木笑着幫向南依解了圍。
可是沒了師哥還有師姐,特別是單身的屌絲師姐,簡直比師哥還可怕。
“你未婚夫……不對……”師姐A才一開口,就搖頭否定了這個稱呼,“你老公簡直和小說裡寫的那種霸道總裁一毛一樣,是不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都這樣啊?假如你們兩個一吵架,他就一把一把往你身上砸支票?”
一臉呆萌的被圍在中間,向南依發現她的大腦有些跟不上她們跳躍的思維。
怎麼現在的霸道總裁都這麼“霸道”嗎?
吵架不用嘴,都一把一把往外扔支票?!
向南依覺得,要是顧安塵有這個惡習的話,估計寰宇集團早就破產了。
“砸什麼支票啊,肯定是撲倒啊……”師姐B笑的一臉深意,雙手應景的拍了兩下。
一言不合“啪啪啪”,這纔是霸道總裁該有的風範。
求助的目光落到旁邊的劉瑤身上,向南依覺得這些人比小白還污,她完全應付不了,主要是沒那麼熟,她壓根不知道該怎麼應付。
接收到向南依求救的目光,劉瑤好心的開口,“行了、行了,大美女們休息夠了吧,趕緊回去忙自己的活兒去。”
“小學妹,待會兒再來找你玩哈~”
禮貌的朝她們微笑,向南依覺得自己的內心在流淚。
太嚇人了……
感激的朝劉瑤頷首致意了一下,向南依輕呼了口氣,登上梯子開始繼續之前的工作。
看着調色盤上五顏六色的顏料,她不禁回想起剛剛有一位師哥說的話,他說自己這雙手天生就是爲畫畫長的。
可實際上,哪有這麼幸運的事情。
不可否認,她在繪畫方面有一定的天賦,再加上從小受到的薰陶。
更重要的是,從小爸爸就給過她一些指導。
他從不會評價她的線條優不優美、顏色搭不搭配,他只會關注她自己是否欣賞並且喜歡那幅畫。
對於孩子來講,一切的技藝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思維和想象力。
至於紮實的畫功,那是在她後來練就的。
所以,沒有任何人的優秀會是偶然的……
*
下午四點鐘左右,大家簡單結束了工作,收拾工具準備離開。
和上次一樣,秦嘉木主動要求晚上請大家吃飯。
學生歡呼着叫好,向南依當然也和上次一樣,站在旁邊淡淡的笑着,並沒有特別激動。
由於劉瑤那邊還沒有結束,所以他們這邊就先整理場地,免得待會兒還要浪費時間。
向南依擡着梯子往倉房那邊走,卻沒想到手上忽然一輕。
“這種體力活怎麼能讓你一個女孩子做呢……”
她擡眸看去,就見是剛剛八卦的一位師哥,好像是叫慄陽。
“謝謝。”
“不用客氣。”
見他一手拎着梯子,另一隻手還提了幾個小板凳,向南依就繞到他另一邊接了過來,“這些給我吧,我能提動。”
慄陽笑笑,鬆手遞給了她。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倉庫,因爲是重新翻修的一棟樓,所以電路之類的還沒有徹底弄完,整棟樓裡都黑咕隆咚的。
特別是這間倉房,被夾在最中間,沒有一點採光,完全就是黑空間。
“哎呀我去,這也太瘮人了……”
說着,慄陽把手伸進兜裡準備掏出手機,結果卻發現電話被他發在罩衣的口袋裡了。
將門打開到最大,藉着外面微弱的光線,他勉強把梯子立在了門邊。
神色緊張的站在門邊,向南依不停的做着深呼吸,試探着把手裡的小板凳一個個的送進倉庫裡,每放進去一個她都好像完成了什麼任務一樣,心跳漸漸平復了下來。
現在,她已經沒那麼怕黑了。
像是這種漆黑的程度,她以前想都不敢想。
直到將所有的小板凳都送進去之後,向南依一臉驕傲的站起身,無聲的彎起脣角,心裡高興的不行,想着待會兒要和顧安塵分享一下這個消息。
還得……
告訴知夏一聲。
“向南依!”就在她愣神的時候,卻沒想到慄陽忽然驚呼出聲,“閃開……”
話音未落,就聽到“咣”地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