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塵和封北霆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的事情了。
才一進屋子,就見兩個女孩子雙雙倒在了沙發上,睡得不亦樂乎,倒是難爲了他們兩個頂風冒雪的滿世界跑。
雖然覺得有些哭笑不得,但到底也沒有出言打擾她們。
不知道是不是出去轉了一圈的緣故,封北霆似乎比剛剛精神了一些,眼中恢復了些清明。
他本來想抱起姜亦眠回臥室去睡,但想到自己剛從外面回來,身上滿是寒氣,於是腳跟一旋就進了主臥,回來的時候手裡拿了兩條毛毯,其中一條扔給了顧安塵。
顧大少接過,聲音清冷的道謝,“多謝。”
把向南依裹進毛毯裡之後,他抱起她便往外走,也不去管封北霆和姜亦眠的情況。
該做的、不該做的,他和小一都做了,後面的事情,就要看他們自己的了。
何況,如果不是看在小一的面子上,他絕對不會插手姜亦眠的事情。
畢竟從一開始他就答應了封北霆會袖手旁觀,不過凡事總有個例外,很明顯今天就是。
一直到被顧安塵抱上車之後,向南依才迷迷糊糊的醒來。
她蹙眉眨了眨眼,適應了車內有些昏暗的光線,她下意識喚了一聲“顧安塵”,然後就被身邊的人抱進了懷裡。
“我在,別怕。”輕輕揉了揉她鬆軟的發頂,顧安塵溫柔的聲音令人心安。
“要回去了嗎,那小眠怎麼辦?”
“封北霆會照顧她的。”
拍了拍她的頭,顧安塵見她放鬆了下來,便幫她繫好了安全帶,一路慢悠悠開車回了酒店。
其實向南依特別想問他,他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姜亦眠叫他們過去的原因,所以纔會表現的那麼淡定,半點都不擔心的樣子。
可後來想想,她到底什麼都沒有問。
因爲她很怕她才一開口,他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說,“想知道嗎?想知道的話,就得讓我舒服舒服……”
向南依覺得,她大概是掉進這個坑裡出不來了。
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她希望以後他們的孩子能在某方面不那麼像顧安塵,至少可以多一些真誠,少一點套路。
但也不要太像她,否則智商上會被人碾壓。
到時候,就只能蹲在對方挖好的坑裡,長長久久的陷在那,想爬都爬不上來……
*
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凌晨一點多了。
比起某位大少爺神采奕奕的模樣,向南依簡直困到質疑人生。
眼皮沉沉的低垂着,她一臉呆萌的坐在牀邊,任由顧安塵幫她脫下了身上的外套,換好睡衣的一瞬間,她軟軟的往後一倒,胡亂扯過被子就蒙在了頭上。
知道她困得不行,顧安塵難得好心的沒有鬧她。
上牀躺在她身邊之後,他將人撈進了自己懷裡,幫她把散亂的長髮都理順後,才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準備睡去。
不過下一秒,他卻又忽然睜開。
“小一……”輕輕喚了她一聲,顧安塵伸手戳了戳她嫩嫩的臉蛋兒。
像是很不高興被人打擾,向南依微微蹙眉,側過頭躲開他的騷擾,卻在嘗試掙脫他的懷抱時,被有力的鎮壓。
“明天帶你去見幾個朋友,好不好?”
“嗯……”
她軟軟的應了一聲,然後就將頭深深的埋進了他的懷裡,任憑他再怎麼戳她都不再動。
無奈的輕笑,顧安塵垂眸掃了她一眼,聲音愈低,“答應了?”
“嗯。”
“不許反悔的。”
“……嗯。”
見自己不管說了什麼,她都只用一個單音輕應着,顧大少爺忽然玩心大起。
反正他現在也不困,又不忍心折騰她,只能換別的方式給自己找點樂子了。
打開手機的錄音功能,他彎脣在向南依的耳邊輕聲問,“小一,你愛不愛我?”
毫無意外的,她“嗯”了一聲。
然後,顧大少滿意的笑了。
“是不是愛到,想要和我生很多很多的寶寶?”
“嗯……”
“那等你大學一畢業,我們就舉辦婚禮,不過孩子可以晚一點再要,多享受一下二人世界,好嗎?”
“嗯。”
“小一,以後多鍛鍊,不要總是在牀上累的睡過去,知道嗎?”
“……嗯。”
“要聽話,不能總是哼哼唧唧的不給碰,記住了沒?”
“嗯。”
就這樣毫無營養的對話,顧大少玩的樂此不疲,差不多過了半個多小時之後,他才關了錄音,笑的一臉春色。
事實上,向南依並不是那麼配合的每一句都會應他。
但只要她不吭聲,他就伸手在她身上亂戳,總之就是不讓她睡的安穩。
於是爲了能好好的休息,向南依就會迷迷糊糊的輕吟以示抗議,但明顯被人曲解了本意。
而某位大少爺似乎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行爲有多幼稚,反而還有點沾沾自喜,覺得以後失眠的時候可以經常這樣玩。
今晚就到這吧,以後有的是時間。
再次閉上眼睛準備睡去的時候,顧安塵的腦海中卻忽然閃過了一個問題。
睡着了的小一,會不會問什麼說什麼?
抱着這樣的想法,顧大少又開始幼稚的開口,“小一,你的銀行卡密碼是多少?”
“……”
迴應他的,當然是沉默。
不過向南依沒吭聲,他反而安心些。
這要是真的有問必答,那他纔要擔心呢!
可誰知他才這麼想,就聽見向南依聲音軟糯的嘟囔了一串數字出來,“96……0214……”
聞言,顧安塵不禁一愣。
居然真的告訴他了!
960214……
是她的生日嗎?
如果是,那不就在下個月了嗎?
而且他沒想到的是,他家小一的生日居然是在情人節那天。
爲愛出生的孩子……
怎麼能讓人不愛呢!
*
第二天向南依醒來的時候,難得覺得身上很輕鬆,沒有半點不適。
她舒服的眯起眼,脣角微微上揚。
眨了眨眼,適應了一下室內稍顯昏暗的光線,然後關上了被子裡的夜光燈。
顧安塵還睡着,雙臂摟着她,沒有轉醒的跡象。
向南依輕輕轉過頭看他,難得有一次是她先醒過來,可以這樣肆無忌憚的打量他,不怕會忽然被他撲倒索吻。
睡夢中的顧安塵比平時看起來要溫和一些,大概是那雙清冷的眼眸沒有睜開,所以少了一些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淡漠。
額前的碎髮柔化了他臉部的線條,整個人都透着一絲慵懶。
薄脣微抿,脣色很淡,就像他眼中的眸光一樣。
輕咬下脣猶豫了一下,向南依眸中含笑的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在他脣上戳了一下,溫軟的觸感讓她無聲笑開。
好軟……
眸光精亮的掃了顧安塵兩眼,確定他沒有醒過來之後,她才又像個小孩子似的,這戳戳、那碰碰,像是第一天認識他的樣子。
嘭——
外面忽然響起了“噼裡啪啦”的鞭炮聲,嚇得向南依猛地一縮。
下一秒,她的耳朵就被一雙溫熱的大掌覆住,隔絕了震耳欲聾的聲音。
下意識的擡眸看向顧安塵,卻見他依舊微閉着眼,很明顯還沒有徹底清醒,不過是鞭炮聲驚醒,條件反射般的捂住了她的耳朵。
那一刻呀,向南依覺得自己的心軟的不可思議。
大概,他說什麼,她都會答應。
外面的爆竹聲還在繼續,好一會兒才終於停下。
顧大少因爲某些幼稚的遊戲,昨夜很晚才睡,所以原本還有睏倦,但被外面的聲音一吵,卻怎麼也睡不着了。
他微眯着眼,視線所及是向南依帶笑的一張臉,他心念一動,湊上前吻了她一下,“小一,早安。”
一早醒來就能看到她望着他笑,再沒有什麼比這兒更讓人感到幸福的了。
要是換作平時的話,向南依最多也就是回一句“早安”,可是經過剛剛的事情,她心裡正感動着呢,於是爲了表達自己內心的感情,她傾身回吻了他一下,晨起軟糯的聲音撩撥的顧安塵瞬間清醒,“你還沒告訴我,小白兔生的一窩小兔子,到底是什麼顏色呢……”
說完,她就睜着一雙水眸望着他眨啊眨,眨的顧大少一顆心都忽悠忽悠的。
“小一……”
她清淺的笑着,伸手摟住了他,“我想知道。”
想知道的話,就得讓他舒服舒服……
一想到這句話背後暗含的意思,顧安塵就覺得自己周身的血氣一陣翻涌。
向南依會這樣說,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他已經無從分辨,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被她誘惑到了。
就算兩人在一起這麼長時間,其實她笑的次數並不算多。
現在他剛一醒來,她就望着他笑的那麼清甜,他哪裡受得了!
平時他自己一個人折騰都興奮的不行,更何況此刻她一臉嬌羞的衝他笑,就像是默許了他可以對她爲所欲爲。
這個想法一出來,顧安塵就更控制不住的想在她身上“撒野”了。
“小一……”
他想在睡前佔有她,也想在醒後擁抱她。
其實哪種都好、什麼時候都好,只要身邊有她,就好……
*
由於兩個人在醒來之後深入研究了一下小兔兔膚色的問題,所以起牀時間比原本預計的晚了大概兩三個小時。
等到吃過不知道是早飯還是午飯之後,已經到下午了。
中間陶婕有給向南依打過一個電話,不過她沒有接到,手機和手環都被放到了客廳,等她終於看見的時候,已經在去醫院的路上了。
送她過去的時候,顧安塵想起昨晚和她說的話,不禁懷疑她還有沒有印象,“小一,還記得昨晚我說過什麼嗎?”
愣愣的望着他,向南依茫然的搖頭。
他昨晚有和她說什麼嗎?
“待會兒我來醫院接你,去見兩個朋友。”
“林司南嗎?”她記得昨晚小眠和她說,他也來了A市。
“有他在,不過也有別人,你去了就知道了。”
車窗外的陽光有些刺眼,向南依微微眯眼望着他,然後聽話的點頭。
下一瞬,明亮的陽光消失,她錯愕的擡眸,就見他張開手擋在了她的眼睛上方,幫她遮住了光線。
她轉頭看着他,他也同樣回望着她。
她眸光含笑,他眼裡有愛。
彼此誰都沒有說話,就好像,他們的感情,本就不必表達。
向南依想,這就是愛情了。
自然,並不會尷尬的沉默……
把向南依送到醫院之後,顧安塵就讓司機開車去了和林司南他們約好的地點。
直到他的車子匯入川流不息的車流,她才轉身走進了醫院。
走進向知達病房的時候,她一眼就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男人,感覺有些熟悉,卻實在想不起到底在哪裡見過。
他的身形很消瘦,臉頰有些向內凹陷,膚色偏黑一點。
身上穿着普通的運動裝,看起來和路上的行人沒有什麼不同,只除了,頸側有一道蜿蜒的刀疤,很是醒目恐怖。
“南依,打電話給你怎麼不接呢?”陶婕皺眉問她。
“……沒放在身邊。”
“這位是你怡昕姐的老公,趙儼,你得叫聲姐夫。”目光落到那個男人的身上,陶婕的眼中似是帶着一絲嫌棄。
輕輕點了下頭,向南依垂眸擋住了眼底的深思,“姐夫。”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南依,沒想到長這麼大了。”趙儼眸光微亮的打量着向南依,眼中的驚豔絲毫未加以掩飾。
沒再說什麼,她直接走到了向知達牀邊的椅子那坐下。
“二嬸打電話給我,是有什麼事嗎?”
“本來想讓你帶蕊蕊出去玩一會兒,這邊大人談點事情,誰知道沒打通,就讓她一直待在這兒了,反正也不是不知道他們家裡的情況了。”
陶婕這話擺明了就是在說給趙儼聽,誰知後者卻像是沒聽出來似的,依舊面上帶笑,一副十分好說話的樣子。
“怡昕,你就和我回去吧,這夫妻倆哪有不吵架啊!”
“回去?”何怡昕嘲諷的一笑,“你忘了你在電話是怎麼威脅我的了嗎,現在居然會求我回去,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安的什麼心。”
“你看你說的什麼話,我能安什麼心,不就是誠心實意來給你道歉,求你原諒。”說着,趙儼的目光掃過旁邊的蕊蕊,他微笑着將她抱起,“你看孩子都瘦了,總這麼待在三姨家也不是辦法,就算是看在蕊蕊的面上,你再相信我一次。”
所謂打蛇打七寸,趙儼這話纔算是說到了點子上。
一提到蕊蕊,何怡昕的神色立馬就變了。
向南依靜靜的坐在旁邊看着,她狀似認真的削着蘋果,可心思卻早已飛到了九霄雲外。
以前看《半生緣》,文裡有一段讓她特別反感的內容,但卻和別人討厭的點很不一樣。
其他人都會因爲顧曼楨被顧曼璐設計而滿心氣憤,可是真正讓向南依覺得接受不了的,是她最後居然會答應嫁給祝鴻才。
一個強暴她,甚至將她囚禁的男人。
她知道,顧曼楨是爲了照顧自己的孩子,纔會選擇委曲求全。
可事實證明,她的決定是錯的。
即便她留下、即便她給了孩子一個健全的家庭,可彼此視若仇敵的父母,又會帶給孩子怎樣的回憶和感受呢?
後來顧曼楨選擇離婚,因爲她終於明白,從前的事,是祝鴻纔不對,但後來她爲了孩子嫁給他,卻是她錯了。
文裡有一段話,向南依至今都記得。
“這些年來她固然是痛苦的,他也沒能夠得到幸福。要說是爲了孩子吧,孩子也被帶累着受罪。當初她想着犧牲她自己,本來是帶着一種自殺的心情。要是真的自殺,死了倒也就完了,生命卻是比死更可怕的,生命可以無限制地發展下去,變得更壞,比當初想象中最不堪的境界還要不堪……”
回神的時候,向南依掃過被趙儼抱在懷裡的蕊蕊,視線最終落到了何怡昕的身上。
不知道,她會不會爲了孩子,再次回到那個不算家的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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