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依到醫院的時候,差不多已經中午了。
剛好到了飯點,向知達正在吃午飯,但她沒想到,何怡昕和她的孩子居然還在。
陶婕下了夜班之後沒有回家,現在就直接睡在了陪護牀上,向南依輕輕拉上了牀邊的簾子,擋住了屋中刺眼的光線。
“南依,昨晚是小汪送你去的你朋友家嗎?”向知達吃着飯,狀似不經意的問了一句。
“……不是。”
“誒?”一聽這話,向知達眉頭一皺,“那他折回來取手機的時候怎麼和我說,他會送你回去,還讓我別擔心。”
微微低頭,向南依沉默着不再吭聲。
這話不能再接了,否則的話,就又要撒謊,還得費心去圓,太麻煩。
見向南依又不說話,向知達臉色微沉,但到底不再追問。
他也是深知她的性子,但凡能用兩個字回答,她絕對不多說一個字,如果要是能乾脆不開口,那她就更樂意。
“媽媽,我要那個髮卡!”何怡昕身邊的那個孩子忽然叫喚了一聲,肉呼呼的手指着向南依頭上的男士領帶夾。
在小孩子眼裡,這樣blingbling的東西最好看了。
“什麼髮卡啊?”何怡昕疑惑的順着孩子的小手看了過去,然後毫不在意的一笑,“那是小姨戴的髮卡,蕊蕊自己去管她要。”
得到自己媽媽的支持,蕊蕊倒騰着小腿跑到了向南依面前,把手一伸,毫不客氣,“小姨,我想要你頭上的髮卡。”
那個瞬間,向南依忽然覺得這孩子不那麼可愛了。
不過原因不在孩子身上,而是賴她的母親。
因爲別人的東西好,所以就可以這麼理直氣壯的索要,還是說,因爲叫了她這一聲“小姨”,自己就必須要給?
如果是別的東西,向南依肯定就給了。
但是這個……
絕對不行。
雖然對何怡昕教育孩子的方式有些不大讚同,但向南依還是神色溫軟的對蕊蕊說,“這是別人送給我的,很抱歉我不能送給你。”
她從揹包裡掏出一顆奶糖遞給蕊蕊,“請你吃糖果,如果你很喜歡髮卡的話,我可以買一些別的送給你,好嗎?”
“啪”地一下揮開了向南依的手,小孩子當時便來了脾氣,“不嘛、不嘛,我就要這個、我就要這個,媽媽……我就要這個髮卡……”
蕊蕊一邊跺着腳哭,一邊伸手朝何怡昕求助。
一見孩子哭了,何怡昕的臉色當時便有些難看,不過她又不好直接說向南依什麼,便藉着喝斥蕊蕊的機會給她話聽。
“又不聽話了是不是,非得我打你嗎?!”
孩子本就在哭,被她這麼一罵,頓時便“哇”地一聲,嚎的更歡了。
向知達作爲長輩當然不能眼看着,趕快說了何怡昕兩句,“蕊蕊一個小孩子,要東西不是正常嗎,有話你好好告訴她,別招惹她哭。”
這邊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自然把陶婕也吵醒了。
見蕊蕊哭的眼睛通紅,她趕忙伸手把孩子抱了起來,“好好的,你怎麼又說孩子?”
“不說她根本就不長記性,見什麼都要,家裡又不是沒有!”
“行了,你少說兩句。”瞪了何怡昕一眼,陶婕抱着蕊蕊輕聲哄着,“蕊蕊,你想要什麼和姨姥說,姨姥給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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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髮卡……”
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就越是心心念念想要擁有。
這一點,無論是大人還是孩子,其實都是一樣的。
“髮卡?”
“我要小姨的髮卡。”蕊蕊再次伸手指着向南依,眼神異常執拗。
再次被關注,向南依的神色依舊淡淡的。
垂眸看着剛剛被蕊蕊打落的那顆奶糖,她俯身撿起,擡手就丟進了垃圾桶裡,乾脆又決絕。
不是他們要什麼,她就必須要給什麼。
而她給了,他們不要,就別指望以後會再有。
“我以爲是什麼東西呢,不就是一個髮卡嘛,姨姥幫你管小姨要。”陶婕笑着,轉頭望向了向南依,“南依呀,你把你那個髮卡給蕊蕊。”
“二嬸,這是朋友送我的。”
大概是沒想到向南依會拒絕她,陶婕的臉色不禁微僵。
“說了不可以要,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聽話?!”何怡昕接過孩子,抱着她開始大聲訓斥,氣的連飯也不吃了。
事情鬧到了這個地步,向知達和陶婕都有些不悅。
反倒是向南依,依舊沉默的坐在沙發上,像是一個局外人的樣子。
她知道比這更完美的解決辦法,可以讓所有人都滿意,唯獨她自己會有些不開心。
從前她以爲,這樣做會有些自私。
可她後來發現,順應自己的意願並不是自私,要求別人順應自己的意願纔是。
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這個領帶夾是顧安塵買給她的。
他送她的禮物,她不可能隨意給別人。
或許在外人的眼中,看她連一個小孩子都不能遷就,會覺得她很不懂事,可那又怎樣,就算她有些任性,也不是被他們寵出來的。
*
不知道爲什麼,向知達隱隱覺得,這次向南依回來之後,像是有了些變化。
以前她特別聽話,什麼事都以他們爲主,就像今天這樣的情況以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甚至都不需要他們開口,她自己就會把髮卡給蕊蕊了。
那今天是怎麼回事呢……
正想着,向知達的手機忽然響起。
他看了一眼,發現居然是副校長的電話。
當下也顧不得家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小心翼翼的接了電話。
陶婕見他神色不對,便揮手示意正在抱怨個不停的何怡昕不要出聲。
也不知道對方都說了些什麼,向知達開始的時候還一臉忐忑,可到最後掛了電話,他居然笑了。
見狀,陶婕心裡更加疑惑,“汪校長打電話找你幹嘛,是不是選主任的事情有眉目了?”
“雖然不算是,但也有關。”
“到底什麼事兒啊?”
沒有回答陶婕的話,向知達反而四處掃了兩眼,“南依去哪兒了?”
“去衛生間了吧,不知道……”因着剛剛的事情,陶婕心裡還有些不大舒坦,語氣不怎麼好,“你找她幹嘛呀?”
“能不找她嗎,這是和她有關的事兒。”
“和她有關?!”
“我聽汪校長的意思,小汪應該是看上南依了,他今天給我打電話,就是想了解一下她的情況,估計是想看看,條件什麼的能不能配得上他們家。”
一聽這話,陶婕心下不禁覺得奇怪,“小汪看上了南依?就昨天在這兒見了一面,他就要和她談朋友?”
“應該是這個意思,不然的話,汪校長也不會問我南依是不是單身。”
“那你怎麼想?”
“人家是什麼條件,南依的情況你也不是不知道,長得雖然好看,但是這家庭情況……”話說到這兒,向知達皺眉嘆了口氣,“要是真能成啊,也不錯。”
小汪那孩子人品挺端正的,雖然學歷沒那麼高,是因爲他爸爸的關係才進了市高中,但男孩子嘛,只要有個穩定工作就行,否則就算學歷高沒收入也是白扯。
而且,他和南依要是成了,兩家就算是搭上了關係,有這個情分在,汪校長還不得主動幫自己爭取主任的位置!
“現在是什麼情況啊?”
“我把南依的微信和手機號給小汪發過去了,他們年輕人自己先聯繫着,咱們到底不好跟着摻和進去。”
“這倒是……”
兩人正說着話,就見向南依推門走了進來。
才走回沙發上坐下,她就聽手機響了起來。
見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她掃了一眼就直接掛斷了。
誰知對方還挺堅持,又打了一遍。
她再掛、再打。
直到三次之後,對方傳了一條簡訊過來。
【你好,我是汪桁,我們昨天在醫院見過。】
汪桁……
在心裡默唸了一下這個名字,她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怎麼會有她的電話?
想到什麼,向南依擡眸望向病牀上的向知達,卻見他也同樣盯着手機在看,眸中的笑容顯而易見。
她沒猶豫,直接開口問道,“二叔,是您把我的手機號碼給了汪桁嗎?”
“對呀,他聯繫你了?”向知達笑問。
“是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和他聯繫嗎?”
“你這孩子……你們都是年輕人,彼此認識一下不好嗎,難道還非得有什麼事啊……”
向南依只是偶爾性子有些溫吞,但她並不遲鈍。
二叔這樣說、這樣做,讓她很難不去相信,他是有意要撮合她和汪桁。
也就是說,堂姐還沒有告訴他們,自己和顧安塵在一起的事情。
看着手機再次顯示的來電,向南依依舊選擇了拒接,然後面色坦然的望着向知達,“二叔,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更確切的說,是未婚夫。
向知達根本就沒想到向南依會忽然來這麼一句,他正在微信上和汪桁說話,告訴對方,他這個侄女從小到大都沒有談過戀愛,一直都是品學兼優的好孩子。
結果……
下一秒就被正主兒給打臉了。
“你、你說什麼?!”
“我有男朋友,不能和汪桁聯繫。”向南依的聲音軟軟的,但語氣卻格外堅定。
聞言,不要說是向知達,就連陶婕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平心而論,向南依從小到大沒讓她操過一點心,就連向如萱上高中的時候都有早戀的經歷,可她卻從來沒有。
再加上她的性格太過內向安靜,他們誰都沒有想到,她居然交了男朋友。
“談戀愛了怎麼沒有告訴我和你二嬸呢,什麼時候的事情,談多久了?”向知達緊緊的皺眉,眼神明顯不悅。
“去年9月份剛認識。”
“這麼大的事兒你都不知道和家裡說一聲,我剛剛還和你二嬸商量要把你介紹給汪桁,結果一扭臉你就說自己有男朋友了,這叫什麼事兒啊!”
比起向知達的鬱悶和惱怒,陶婕倒是冷靜的多。
她皺眉打量了向南依好一會兒,然後忽然問道,“南依,你是不是沒看上汪桁,所以才故意編了個謊話騙我們?”
聽她這樣說,向知達也眼含期待的看着向南依。
不過讓人失望的是,她淡定的否認了,“我沒騙你們。”
如果不是知道這種事情瞞不住,她甚至不願意讓他們知道自己談戀愛了,又怎麼可能對他們撒這樣的謊話呢!
見她的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向知達心裡不禁更着急了。
這要是別人倒還好說,解釋清楚就完了,可問題涉及到副校長,那可是他的頂頭上司,這麼一個誤會,搞得像是他在耍人家玩一樣。
向知達剛要打電話過去解釋,卻被陶婕給攔住了。
她走到向南依旁邊坐下,決定和她好好聊聊,“南依,對方是什麼人啊,你大學的同學嗎?”
“……他已經參加工作了。”
“多大了?”
“28。”
話說到這,一直在旁邊沉默的何怡昕忽然開口,一副十分驚訝的樣子,“比你大那麼多?那怎麼還沒找女朋友?”
溫涼的目光掃過何怡昕,向南依微微蹙眉。
並沒有規定到了某個年紀就必須要結婚戀愛,爲什麼要用那種質疑的口吻去對別人評頭論足?
“你大學還沒畢業呢,怎麼會認識社會上的人呢?”何怡昕望着向南依,狀似隨意的一句話卻讓人很不舒服。
“對呀,南依,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他們是怎麼認識的……
想到這個問題,向南依不禁微微失神。
兩個人之間第一次有交流,應該是在寰宇大廈對面的那個咖啡廳。
但其實,那並不是他們的初見。
早在那之前,她就見過顧安塵,只是那時他還不知道她。
是在機場……
開學之前,她從法國回來,遇見了他。
“南依、南依!”見向南依微微愣神,陶婕伸手推了推她。
“……偶然遇到的。”
“這樣就在一起了?”何怡昕像是不大看好的樣子,“你都沒多瞭解一下他家裡的情況嗎,經濟條件怎麼樣,家庭狀況復不復雜?”
指腹輕輕摩擦着左手上的戒指,向南依垂眸,掩住了眼底的深思,“嗯,這樣就在一起了,什麼都沒有去了解。”
她回答的有些敷衍,但實際上,的確是這樣。
如果以前有人問向南依,鮮花和麪包的愛情會選哪個,她想,她會拒絕選擇。
愛情從來都不是她最期待的,遇到了,固然好,遇不到,也不強求。
就像徐志摩說的那樣,“我將在茫茫人海中訪我唯一的知己,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而且,她沒有那麼清高的品質,可以確定自己能夠維持一段沒有物質基礎的感情。
只要鮮花不要麪包的愛情的確太過理想化……
但對方是顧安塵,那她就願意去嘗試。
因爲他對她很好,因爲他很愛她,因爲……她也同樣愛他。
愛一個人,或許並不是因爲他究竟是怎麼樣的,而只是因爲,她喜歡和他在一起時的感覺。
那種感覺,是獨一無二的。
“交朋友可是大事兒,怎麼能什麼都不問問呢,彼此都不瞭解,這感情哪會談的長久呢!”
一邊說着,陶婕一邊留意着向南依的神色。
何怡昕也有眼色的跟着附和,“南依,你還小,遇到個感覺不錯的人就陷了進去,戀愛這種事啊,得往長遠了打算,不能只顧着眼前的喜歡。”
“嗯。”向南依輕應了一聲,並沒有多說什麼。
“要我說啊,還是得知根知底,像汪桁這種,家裡條件好,爲人也本分,又有個靠得住的鐵飯碗。”見她似乎不爲所動的樣子,陶婕話鋒一轉,忽然問起了別的,“南依,你那位朋友是做什麼工作的?”
聞言,向南依緩緩擡眸,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竟彎脣笑了,“他叫顧安塵,是寰宇集團的執行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