鉤吻站起身子來,微笑着看向了費舍爾身後的玄蔘,他那自從費舍爾再度相見之後就憂鬱的表情上終於帶起了一點笑容,他這纔沒好氣地對費舍爾說道,
“如果不是必要,我怎麼會讓茉莉來此冒險她的情況已經越來越嚴重了,繼續待在現實只會引起更大的禍患。拉瑪斯提亞說的是對的,一直躲藏下去不是辦法。她的靈魂並未純淨,過往的她便一定會甦醒。”
費舍爾點了點頭,終於回頭看向身後,卻見待在玄蔘懷裡的茉莉就像鼓着腮幫子,原本就嬰兒肥的臉蛋便更加渾圓,顯然是被氣的不輕。
再看旁邊笑吟吟的蕾妮,費舍爾沒辦法只能走到蕾妮的身邊對着茉莉介紹道,
“茉莉,這位是蕾妮.”
“我我見過她,在聖納黎大學的時候..”
茉莉警惕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蕾妮,尤其是當看到她漂浮在半空中的虛幻身姿時,以及對方身上隱隱約約躍動而出的魔力量便知道對方並不是人類。
而同時有着接近於人類外形與龐大魔力量的亞人只有一種.
魔女。
費舍爾看向了旁邊躍躍欲試的蕾妮,連忙搶在她之前開了口,
“啊,她就是那時喬裝成爲卡度聖女進入聖納黎大學的蕾妮,我是在前往南大陸之前在施瓦利與蕾妮結識的。她的真實身份是存在於靈界的神祇,只不過長久以來都在幫助拉瑪斯提亞抵禦外來神祇的入侵從而很少露面,我與她許久未見,此番來靈界纔好不容易與她重逢.”
隨後費舍爾又轉頭看向鉤吻,以及抱着茉莉的玄蔘說道,
“不僅如此,現在情況緊急,她的化身來此也是幫助我們解決哈蒙哈蒙和夢幻的難題。茉莉,你現在的情況很複雜,需要慢慢同你解釋,尤其是關於關於你的.過去的事情。”
費舍爾這話說的全面,直接將蕾妮從身份階位上的差距全部透露了出來,其原意不僅是向茉莉坦白關於蕾妮的事情,重中之重其實不在茉莉,而是在於玄蔘鉤吻以及蕾妮。
向蕾妮的說法其實很簡單,蕾妮本不是會和茉莉斤斤計較的,就類似於先前海盜港灣上時她甚至還能在幕後安排費舍爾與阿拉吉娜重逢,雖然最後因爲嫉妒心作祟讓費舍爾品嚐到了修羅場的氣味,但正如她所說,她的本意並非如此。
關隘在於,不能讓她覺得不快。
尤其是現在費舍爾在靈界,保不齊蕾妮便覺得原本費舍爾先前一直待在現實我都沒幹涉你們,現在他來了靈界陪我你要插一足,我看你是不想要好果子吃了。
而一旦蕾妮如此覺得,那種火力全開的壓力可不是茉莉那柔柔軟軟的性子能承受的,況且玄蔘和鉤吻還在場,眼前又有要緊的正事,弄得局勢不妙最後遭罪的還是費舍爾。
與其這樣還不如直接暗示蕾妮表明態度,表明與她“許久未見”,其實就是說明在靈界的時間原本就是屬於對方的。
而對於鉤吻則說得更簡單了,其實就是“正事要緊”。
蕾妮是幫助拉瑪斯提亞的神祇,而且還和明日香過去有淵源,現在火燒眉毛的時候了,這些私事等這番結束了再說也無妨。
爲什麼只是單單對鉤吻如此說,先前費舍爾不是對鉤吻和玄蔘夫婦說的這番話嗎?
嗯.
因爲費舍爾發現我們尊貴的破壞神依舊是一副和茉莉同仇敵愾的態度,對他的渣男行徑嫉惡如仇不共戴天,完全沒聽出費舍爾求饒的弦外之音來。
玄蔘阿姨在這方面尤其遲鈍啊,但費舍爾只是剛剛開口,旁邊的鉤吻便知道他的意思,況且一開始他就和費舍爾想的一樣,沒打算讓矛盾徹底爆了。
不然他就不會說“這是你的壞消息,不是我們的壞消息”了。
鉤吻巴不得費舍爾身上的情債爆了,讓他嘗一嘗貪婪的險惡,但事實就是他比誰都清楚茉莉,或者明日香不會放手的,她已經爲此等了一萬年了,就算要清算也應當由她自己來才行。
鉤吻沒好氣地瞥了一眼費舍爾,只得走到了玄蔘的旁邊,握住了還面無表情地看着費舍爾的她的手,說道,
“老婆,你纔來,這裡的水很深,現在最要緊的事情是關於茉莉身上的情況的她已經不能再拖了。”
在鉤吻的勸解之下,玄蔘終於肯收回了目光,她低頭看了一眼抿着脣還在糾結蕾妮的茉莉,
“.”
茉莉的心很細,其實當見到那模樣熟悉的蕾妮時她就知道,蕾妮可能是連拉法埃爾都不認識的一位與費舍爾老師關係匪淺的女性。
拉法埃爾她能接受得坦然,可對於其他女性而言茉莉就沒那麼好說話了,但茉莉柔軟的性子是衆所周知的,一氣之下便氣了一下.
這其中的關隘也不在於她的性子,而在於她沒有底氣
就類似於費舍爾與拉法埃爾的關係那樣,她知道拉法埃爾爲了目標所做出的努力,她在南大陸拼死地奮戰,甚至能爲了讓南大陸的亞人們接受身爲人類的費舍爾能帶他去見自己的母親,能制定各式各樣的策略,爲龍廷鋪陳未來.
那位鳳凰小姐恐怕也同樣如此,不然她就不會冒着生命的風險與拉法埃爾穿越好幾位半神的戰場前往夾縫爲費舍爾老師送藥。
反觀自己呢,在聖納黎的時候自己就什麼都不懂,如果不是費舍爾老師庇護自己已經死在了伊麗莎白和布萊克設計的陰謀之中了;之後與費舍爾分離回到了海底克服自己的詛咒,其實也是倚靠母親的幫助才克服的詛咒;克服了詛咒之後她便知道了滅世預言,想要回到岸上去幫助費舍爾老師,還和母親立下了進入神話階位的誓言,結果很大程度上也是依靠拉法埃爾,跟着她一點點學習
自己看似很努力,可從過程上卻全然依靠別人,如果拋開旁人,自己什麼都做不到,所以哪怕是心底不開心了不樂意了,也沒有底氣說出爭鬥的話語來。
就像是當時在惡魔王朝之中看到艾利歐格的存在時,自己很嫉妒很不開心,可連像樣的吃醋的理由都說不出來,還要藉助拉法埃爾的立場去抨擊
甚至於“吃”到費舍爾老師也像是那位惡魔施捨給自己的那樣。
這纔是茉莉長久以來的糾結之處和柔軟之處,在聖納黎的時候也是那樣,明明大家都在幫忙和努力,就只有自己像是一個旁觀者一樣。
自己無法進入神話階位,就只能眼睜睜看着母親在天上被人圍攻;自己不能靠近夾縫,所以哪怕幫不上在夾縫之中獨自奮戰到最後的費舍爾,連送藥的事情都沒辦法參與;而到了最後,就連審判伊麗莎白的權利都是由伊麗莎白的義眼所賦與的。
那打在伊麗莎白臉上的拳頭竟然都不是出自於自己的本心?
這是多麼譏諷的事情。
一直以來茉莉的樂觀都像是在自己騙自己,她騙自己足夠努力,所以才能跟着其他的人喝口湯吃口肉
自己騙自己,她什麼時候能做得這麼熟稔了,什麼時候已經默默變成了自己的一個習慣了?
而現在,面對着一位“神祇”級別的競爭對手,那種爲茉莉所厭惡的“沒有底氣”的感覺又涌上了心頭。、
她何德何能能擊敗對方?
難道要像是在聖納黎時那樣,再一次依靠自己的母親向其他女性、向費舍爾老師施壓纔可以嗎?
“茉莉.”
這思緒如電光一樣在茉莉的腦中炸響,外表看來,她不過是眨了眨眼睛而已。
前方的蕾妮和鉤吻都收到了費舍爾的信息,於是鉤吻來到了玄蔘的身邊,蕾妮也抱住了手保持微笑卻不再開口,費舍爾鬆了一口氣便想來到茉莉這邊,想要和她說一些什麼。
“.”
可身後的玄蔘卻敏銳地注意到了茉莉蔚藍色的髮梢又開始朝着墨色轉變,從玄蔘的視角看去,一個個手寫書法的漢字也如蚯蚓一樣從她的後頸處蔓延開來。
玄蔘眯了眯眼睛,連忙扣住了茉莉的肩膀,看起來不近人情地對費舍爾說道,
“其他的事情等之後再說吧,我先帶茉莉回去休息一下。她纔剛剛進入靈界,還不太適應。”
“.”
費舍爾眨了眨眼,茉莉此刻也猛地擡起了那已經開始變得棕黑的眼眸,剛想說一些什麼,可還沒開口就被“冷麪岳母”給伸手拽住,朝着後面的樹林走去,
“嗚”“老公,你休息的地方在哪,帶我去。”
“啊?哦”
鉤吻回頭看了一眼駐足在原地的費舍爾,連忙跟了上去,很快就和玄蔘、茉莉消失在了樹林之中。
而從費舍爾懷中,埃姆哈特也擠出了自己方方正正的腦袋,看着外面疑惑道,
“就這?這就被你解決了?茉莉也不行啊玄蔘和鉤吻竟然也沒把你打一頓?”
“.”
如果是那樣,費舍爾可能都會放鬆一些,但看着剛纔茉莉離開的模樣,費舍爾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只是先前茉莉擡起頭來看向自己的那個眼神,費舍爾覺得很熟悉,像是在哪裡看見過那樣.
他的喉頭滾動了一下,突然回想起了什麼。
一萬年之前,在理想國中心的那座石塔頂端,費舍爾瞠目結舌地看着唐澤明日香用雙手捏着拳頭將瑪格麗特的腦袋給砸爛的時候.
那時,瑪格麗特飛濺的血液種種全部都沾惹在唐澤明日香的臉龐上,她喘息着捏着拳頭,用那種剛剛殺完人卻絲毫不覺的深邃眼眸轉過頭來看向自己的時候,就是那種眼神。
怎麼感覺
好像還不如直接修羅場爆了算了?
現在反而讓他有一種隨時可能被刀掉的感覺
而且他總有預感,度過了一萬年的唐澤明日香肯定和一萬年前記憶中的唐澤明日香有那麼一點的不一樣,否則也就不會有“魔法卿”的尊名,也不會在阿什莉的描述中那麼誇張了。
費舍爾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將看熱鬧看個沒完的埃姆哈特給摁回了自己的懷中,他沒打擾那準備去敘舊和商談的玄蔘鉤吻一家,他轉過頭來看向身後抱着手的漂浮在半空的蕾妮,驚訝地發現波江娘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也站在了不遠處,一副吃瓜的模樣。
“就這麼跑了?真沒意思,不如那位伊麗莎白,甚至還不如那位阿拉吉娜”
誰能比得過你啊.
費舍爾無奈地看了一眼此刻翹着鼻子的蕾妮,又瞥了一眼她身後的波江娘子,見她撇了撇自己發着光的觸鬚,同樣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費舍爾先生,那我們什麼時候啓程前往我爸爸媽媽的所在地?”
還沉浸在剛纔事情中的費舍爾忽而聽到了熟悉的電子音,他這纔想起來旁邊還有一位同樣急不可耐的大衛呢。
他摸了摸下巴,轉頭看向了那在地上生長而出的“異化物質”,同樣對那哈蒙哈蒙如今的狀況感到好奇。
產生了某種變化的外神、星星們羣聚的宴會、封閉了千年之久的米迦勒米哈伊爾的避難所
哪怕不爲了那本樞機補完手冊,費舍爾都覺得有必要去看看那邊的情況。
現在諸神們還沒定好處理夢幻的方略,如果哈蒙哈蒙給出的條件有關於其權柄,那麼在探查過後也許會有意外之喜。
“等鉤吻回來吧,我們再做一些準備就出發” wωw⊙ тт κan⊙ ℃o
鉤吻的地下室。
玄蔘在鉤吻的帶領之下走入了這間還算寬闊的實驗室,剛下來,玄蔘就皺起了眉頭,這拍一拍那拍一拍,似乎對這雜亂不堪的居住環境十分不滿,
“這也亂放那也亂放,先前在海里的時候就是這樣,搞得實驗器材滿房間漂,也不會好好收整一下,這麼亂也能睡得下去.”
玄蔘擡了擡手指,那介質便推搡着牀上滿是褶皺的牀單和被褥變得平整,連帶着地上鋪散的紙張和材料全部都漂浮起來,變得井然有序地放在了桌面之上。
鉤吻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卻還是轉過頭來先看向了眼前表情有一些怔愣的茉莉。
“茉莉,坐.”
“嗯。”
茉莉點了點頭,坐在了鉤吻拉出的椅子上,她的頭顱低落下來,就連身後修長的鯨魚尾巴也垂落而下,看得鉤吻無奈地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問道,
“怎麼了,是因爲那位蕾妮嗎?”
“呵,待在有那個神經氣息的費舍爾身邊能開心嗎?那個神經病的傳人只會變得比她還要讓人頭痛.”
鉤吻瞥了一眼旁邊的老婆,當然知道亞人娘控給玄蔘的印象是如何的。
只能說,有亞人娘控打底,費舍爾無論如何表現在玄蔘眼中都是不如,可想而知亞人娘控有多可怕。
但聽到鉤吻的話,茉莉抿住了脣,卻只是搖了搖頭,說道,
“不是,爸爸我只是,覺得很無力,很無奈。”
“無力?”
“嗯我不知道爲什麼,我爲什麼不能像媽媽那樣進入神話階位,爲什麼我這麼弱小,連詛咒也很難以控制,還有那麼多的禁忌不能做。媽媽一言不發地帶我來了這裡,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我只是偶爾能感覺到我很奇怪,我也經常感覺到好像有什麼人在和我說話,就像是費舍爾老師,和我不認識的可怕女人什麼的”
鉤吻和玄蔘對視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有無奈。
最終還是由鉤吻開的口,他沉吟片刻,緩緩地蹲在了茉莉的眼前,看着她那雙依舊是棕黑色的眸子,輕聲說道,
“茉莉,其實你有很大的潛力,你體內蘊含着難以想象的強大力量.但很多時候,不是變得愈發強大就愈好的,不是擁有了力量就能隨心所欲的隨着力量變得強大,你只會面對更難以面對的難題和痛苦,而我和媽媽並不希望你這樣。只是現在,那力量和難題已經容不得我們再向你隱瞞了.
“茉莉,其實你的靈魂並非完全純淨,你的靈魂是拉瑪斯提亞在它即將融入靈魂之海徹底洗滌之前被打撈出來的.而那個靈魂屬於萬年之前就與我們結識的一位轉移之人,我和媽媽同樣將她看作我們的孩子,因而才讓你的靈魂進入媽媽的身體,再度降生於這個世上。”
茉莉瞪大了眼睛,眼中的棕黑色眸子中的墨色也愈發濃郁,
“轉移.之人?”
“嗯,茉莉,你還記得你的乳名以及你伴生海獸的名字嗎?”
“香魂.”
“是的,你的靈魂正是來源於一位名爲‘唐澤明日香’的轉移之人,她被轉移之人尊爲‘魔法卿’,也是所有轉移之人中蘊含着最強大混亂力量的存在。幾千年前,她的肉體與靈魂分離,靈魂在逃離這個世界的過程中失敗受到重創,最終爲了不引發更大的災難,選擇了自我滅亡墜入靈魂之海,從而被拉瑪斯提亞救起.”
身後的玄蔘閉上了眼睛,而鉤吻卻緩緩地伸出了兩根手指,剛好停留在茉莉的一雙眸子前,
“最關鍵的事情在於,在萬年之前,你也同樣是費舍爾·貝納維德斯的學生。而算到現在,你足足等待了他一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