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被硬生生扎進了一根刺,一寸一寸,快要及底,可他,卻裝作視而不見......
.......☆☆☆......☆☆☆......
大年初三。
司徒家業下的商行和綢緞莊就在嚴苛的少主人命意下恢復了正常的商事,作爲司徒家的第二代主人,司徒宇雖年紀輕輕,經商的手段和眼力卻是精明銳利,與曾經的司徒老夫人相比,昭顯出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姿態,可這脾性也是隨江觀月一般,越發乖戾冷漠到不近人情,京中的多半商行都初五纔開始營業,誰家過年不是盼着能多兩日聚首團圓,而這司徒少爺家中也是嬌妻美妾,卻不想着多溫存兩日,年氣正濃時,便召令又開門營業。
......
他對任何一個節日的意義都沒有多少概念,即便是新年亦是如此,也沒有哪一個節日曾給過他多深的紀念和印象,除了……
手中的硃筆陡地停在賬簿的一處,深沉的眸色忽明忽暗。
......
熾熱的爐間竈火旁,那個家常溫煦的笑容。
及冠生辰,滿桌佳餚席宴齊備,只爲他一人。
那一天,似乎,也跟着有了不同。
......
一滴豆大的赤點落在齊整的簿目上,握筆的力道又多了一分,隨即伏案落筆,他剋制着漸涌的胸臆,繼續心神不耐的查閱批改賬目。
司徒家的生意在他手中蒸蒸日上,精明的手腕眼力的確是原因之一,但兢兢業業卻是他深知真正能讓基業穩固擴張的根本。
下人間的關於初三加工的傳怨他略有些聞,但全然不去理會,既是在司徒家做事,便就應聽他調派,銀兩待遇他未少人寸釐,年節也不過就兩日而已,總之,他沒錯。
但,今年正月初三匆忙營業,卻非他本意。
......
過年歇業,他呆在府中三日,因一種無孔不入的不安憂慮而難以忍受。
每每不期然的看見她蒼白清瘦,食難下嚥的模樣,胸中便是一陣惱然焦迫,可自己說出的話卻是冷酷漠然,而她的恍若未聞,更讓他鬱氣難平,煩悶不已,明明是相互躲避着,他還是覺得司徒府上下全是她的影子,看什麼都是礙眼。
思及此,莫名又是一惱,甩下硃筆,賬本也是看不下去了。
旋即起身,走出屋外,吐出胸臆間一口悶氣,卻又望着精剩的日光,蹙起了眉頭,午時已過,將至未時,中飯也是吃過了,晨時無意間聽到晴兒吩咐廚房,午飯做些她愛吃的菜樣,那...她,有沒有多吃一些......
一番揪扯在心中肆虐,眉目也跟着糾結。
驀地。
“少爺!少爺!”帶了急迫的慌聲促喚響起,叫醒了他不該有的思緒流扯,濃眉蹙的愈發深重,厭然擡首,見是家中僕役,冷喝道,“大呼小叫什麼!”
雙喜喘着粗氣,像是一路連奔帶跑的趕了過來,見到司徒宇忙龜身顫道,“少爺,二夫人...二夫人出事了。”
“什麼?!”司徒宇挑眉揚聲,一臉沉寒中透着訝鄂。
“二夫人,怕是...怕是小產了。”雙喜囁嚅道。
“小產?!上午還好好的,怎麼會小產?”司徒宇一怔,些許慌措,心下卻是說不清何種滋味。
“二夫人...飯後吃了...吃了少奶奶做的蓮子羹,就腹痛不止......”雙喜將頭埋的越來越深,聲音也是越來越小。
“因爲蓮子羹?!”,司徒宇忽地怒目而瞠,神色霎時有些猙獰。
“是少奶奶她......”雙喜不敢在說下去,欲要低眉擡目的看司徒宇的反映,卻被一把鉗住了脖頸,只聽司徒宇冽聲道,“你這狗奴才,少在這裡搬弄是非!”
他幾乎是不假思索的便駁斥出口,無法忍受別人如此冤禍與她,她尚佛慈悲,是連螞蟻都不願踩死一隻的脾性,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下藥害人的事情,更何況這些日子宛心用了蓮子羹都無礙,爲何偏偏是今天吃了落胎......
“小...小的不敢...是大夫說......”雙喜驚恐萬分,渾身都快要抽搐起來,“蓮子羹裡...有...有打胎藥。”
“一派胡言!”司徒宇低咆,驀地將雙喜甩扔到地上,駭然瞪視,全身崩了起來,旋即轉身而去。
***********************************************分割線***********************************************
在大夫的診識的結果裡,蓮子羹中確有稀量的紅花,常是民間婦人打胎所用之藥,孕婦若偶食些微並無大礙,但日日都以微量服用,卻是會胎息逐漸不穩,終致滑胎。
而這蓮子羹日日都由她親手烹煮端送,過程中從未假手他人,下藥的機會,只有她有。
身爲正式進門雖比二夫人久,但未能懷孕生子,如今丈夫冷待與她專寵妾室,難免心懷嫉怨,若此番二夫人一舉得男,她的地位便是再也難保,下藥的動機,她亦有......
恍若昭然若揭,所有的矛頭,都指向同一個人——少奶奶方若慈。
少奶奶天天爲二夫人烹煮蓮子羹,並非寬良,而是處心積慮,下藥打去二夫人腹中胎兒。
......
梅園廂房中的江宛心哭成了淚人,伏在他胸間,一雙淚眼朦朧,望着站在一旁的方若慈,滿腹委屈,泫然欲泣,“姐姐,何以如此狠心啊!宛心專侍相公,冷待了姐姐,千不該萬不該都是宛心的錯,可是…可是孩子是無辜的呀!”
聞言,司徒晴杏眼圓瞠,破口便道,“你別在這胡說八道!有誰親眼看到是嫂嫂下的藥?!就憑這些子虛烏有的臆斷便瞎來指摘,你又安得什麼心!”
話未落,卻聽得司徒宇呵斥一聲,“晴兒住口!”
“哥!你也信這一派胡言嗎?!”司徒晴氣憤難抑,又添怒焰,揚高了聲音。
司徒宇眉宇深蹙,表情肅厲,“此事我自會查明,你別再這裡吵嚷,給我少說一句!”隨即,他擡首望向方若慈,“如果你沒做,我自會還你一個公道,但若藥是你下的,我也不會姑息......”
他別去了視線,看着她似是有些無法置信的眸色,心下一凜。
他相信她不會有如此歹心,即便是在她背叛了自己以後,他也從未懷疑過她的慈弱和善良,......可是,現在所有的矛頭都指向她,宛心落了胎,正是傷心至極,更認定此事是她所爲,若他一心包庇,衆口難平......
她的臉色從初時的震鄂虛白,漸漸平復下來,最後,脣角竟是浮出一抹楚然的笑,像是說不出的苦澀,卻又隱隱含着一絲嘲諷。
“嫂嫂,咱們走!身正不怕影斜!”司徒晴瞪睨江宛心一眼,拉着方若慈便要向門外走去。
她任司徒晴扯着往外走,卻在門前突然頓住了腳步,遙望他一眼,清亮的水眸裡,寫滿的只有失望和心冷......
明明,他的態度沒錯,只是半信半疑,沒有像很多人一樣就這麼認定她是兇手......
可爲何,她心頭卻像是被針尖碾過後,再筆直的刺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