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國皇帝翡冉毅進來的時候, 便看見一臉肅容的太后和一旁依然臉帶微笑的兄長御王。皇帝皺眉,卻沒有把內心的不滿表現出來,他知道, 現在要發火不是個時候也不是個地方。於是, 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禮, 語氣間充滿了對母親的尊敬:“兒臣參見母后。”
“皇帝, 你似乎越來越不把母后放在眼裡了。”太后沒有讓皇帝免禮的說辭, 倒是開口就帶着責備質問的語氣。
皇帝自動自發的“免了禮”,看了自己母后斜側後的人一眼,意欲所指的說:“本以爲母后出了什麼事, 讓御王連夜進宮面見,心中擔憂, 便來看看。剛纔掛記着母后安慰, 兒臣毫無半點不尊的意思。”
“哦?如此看來, 倒是本宮的不是了。皇兒你說是不是?”太后的語氣有些冷,水燦宮頓時似被冰雪席捲過。衆人皆不敢發聲, 生怕自己出個聲頭上的腦袋就不保了。
皇帝沉默片刻,而後哈哈笑了幾聲:“母后怎會有錯,當然是兒臣的錯了,御王你說是不是?”話末,還把眼神瞟向了御王。皇帝倒想看看, 御王是何等反應。半夜來和太后商談之事, 讓太后暗中不驚動自己而傳喚之事……呵, 翡冉椿你果真好本事, 連母后都是向着你的嗎?
“皇上擔憂太后安慰而失態, 也是出於一片孝心,當然無錯。冉椿自幼喪母, 想擁有如此的擔憂卻也是不能。太后應該感到安慰,皇上沒有因爲家國大事而忽略了生母的恩情。”翡冉椿的話說的真切,語氣中帶有平日難見的羨慕之情。
“是本宮錯怪了。”太后此時已是一臉和善慈愛的看着皇帝了。“皇上整日憂心國事,還要記掛本宮,着實讓本宮心裡過意不去。皇帝要好好注意身子啊。”
“會的母后。既然知曉母后並無不妥,那兒臣也該告退了。”皇帝向太后再次行禮,而後看着御王:“不知皇兄是否也該告退讓母后休息了?爲時已經不早了。”
“那,冉椿也告退了。”翡冉椿亦向太后行禮。
“退下吧。本宮也去歇息了。”
翡冉椿走在皇帝的身側後,跟着皇帝走出水燦宮。兩人一路無言,直到路經通往宮外的岔口,翡冉椿才停住了腳步。
皇帝沒有回頭,卻也頓住了離去的步子。
“微臣告退。”
“皇兄。”這一聲喚的輕柔,飽含了情誼,卻是自冉椿從嵐城歸來後再也沒有過的。所以冉椿楞了楞,隨即看向那人的背影。
恍惚間,覺得那人的背影是孤寂的,落寞的,也是讓人心疼的。他的弟弟,不知不覺間就體會到了高處不勝寒的滋味,帝王啊……哪怕自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一國之王也無法比擬的人。應是太多的愁緒難於人訴說吧。然,只是一瞬間,而後那人出口的話,又恢復了近日的冰冷譏諷。
“以後夜半莫要打擾母后休息,若母后有個差池,你怕是十個腦袋也擔待不起。”
直到那人漸漸遠去,翡冉椿才轉身向宮門走去。當然,他沒有看見,遠處人停下的腳步,沒有看見那雙注視着他離去的眼神,以及那眼神中的無奈與酸楚。
皇帝看着那裡去的人,嘴邊泛起無盡的苦笑。不知要逼迫他到何時,才能讓他明白自己的心思,才能讓自己走的毫無牽掛。“皇兄,大哥,你叫我如何自處……這個皇位,這個依國本就是你的……我是最無資格擁有的人。況且而今,我已經時日無多……”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的喃喃自語。
“皇上,您沒事吧。快喚太醫!”身邊的總管大人一臉的憂心,剛要讓人去請太醫卻被皇帝攔了下來。
“不許……去!記住,朕今日的事情誰都不許提及,否則……”
看着皇帝一臉扭曲的嗜血表情,身邊幾人連忙跪地磕頭道:“奴才知道,奴才知道,皇上息怒。”
皇帝悄悄拭去脣邊溢出的鮮血,仰頭望天。陰雨已停,卻依舊無月無光,就彷彿他即將走的路,一望無盡的黑暗。
翡冉椿回到王府已經臨近暮曉,洗過澡,換了身乾淨衣服,冉椿獨自坐於書房案几前看書。睡已然沒有心思,只是翻着手中無,思緒卻想着近日發生的種種。
突然,視線移向屋頂某處,而後露出了連月來難得的真心笑容:“既然來了還不下來?扮演樑上君子很好玩嗎?”
接着屋頂上傳來聲響,轉移至屋外,而後一條人影推門而入。
“我說你這御王府的守衛真是越來越差了,我都那麼大動靜了,他們卻半點未發覺。這說的過去嗎?”來人一襲白衣,在這黑夜中格外的醒目……也格外的囂張!
“我家的護衛見你這身打扮也必定會忽視你的。”這位常客,白衣青靴,腰繫金色系帶,頭扎紅色緞帶,四季如常。一頭長髮宛如白雪,還有那永遠插於腰側的漢白玉蕭。面如冠玉,帶着仙人之氣。府中人見到這樣標誌性的人,馬上忽略不計。
“說笑,爲何忽視我?”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故意想聽我的讚美來滿足你的虛榮?”御王打從心底裡笑出聲來,這人,不論何時都是這副德行。
“那那……揭穿我很開心嗎?御王殿下?”來人毫不客氣的挑了一把椅子坐下。好似御王府是自己家般。
翡冉椿笑而不言,跟這人扯,不知要扯到何時。他來找自己必定是有事,還是等他自己說比較好。
“冉椿,怎麼不問我半夜前來所爲何事?”奇怪,他都不好奇嗎?
“不用問,我前腳才歇息下來你後腳便到。還有什麼是你這長魯蕭家長子算不到的?”長魯蕭家神秘莫測,大陸上的任何一個國家都揖讓三分,只因爲傳言他們是最接近仙與魔的人,是仙魔世代的奴僕。
“原以爲你最近心煩意亂,現下看來不盡然,你倒是挺會自樂的。”看着翡冉椿桌子上的書和半壺熱茶,再觀察了下他的臉色,蕭何不禁調侃道。
“你既知我心煩意亂,何苦還來開我玩笑?這算兄弟結拜所爲?”
“我開沒打算開你玩笑,來當然是有事,只是我不喜歡你心事重重的樣子,到寧願你跟我開玩笑。”蕭何目光一轉,說的頗有幾分不自在,但卻句句誠懇。
冉椿心想,難得他有說實話的時候,平日此人和自己破爲相似,一臉的笑臉迎人卻不知心裡實則看淡這人生百態。只不過,此人的無賴比之自己更爲嚴重的多,讓人經常恨得牙癢。
“冉椿,你可知蛇蠍美人?”蕭何突然開口問道。
翡冉椿挑眉,似笑非笑的反問:“情場老手碰到帶刺毒花了?”
蕭何搖搖頭,繼而盯着翡冉椿的雙眼,就這樣直直的看着。漸漸的,翡冉椿笑不出來了;接着,垂落的雙手開始用力,緊緊地握住;而後終於別過頭去,不再看向對方。
“哎……”一聲幽幽的嘆息,蕭何無奈的語氣帶着些許責備與不可察覺的沉重:“你明知他來歷不明,卻仍舊執意救下他。只因他長得美嗎?你心裡所掛念的並非他,爲何還要踏入那個泥潭?”
“衍辰算我摯友,我不想見死不救。”心中對衍辰的突然出現縱使有千百個疑問,卻仍舊選擇了相救,只因當初兩人的相交一場。
蕭何無奈的搖頭。“我該說你重情重義還是癡傻?摯友?也許你們曾是摯友,可那是多久前的事了?你把他當摯友,他把你當物品利用。你知不知道他與你分開後發生了什麼?又知不知道他認識你之前到底是誰?僅僅是一面之緣,一曲之交,一夜暢談,一壺小酌。你情深義重,他淡茶流水。”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要我看着他在風塵中淪落到人盡可夫的地步,卻是萬萬不可能。”不論如何,見死不救不是自己的作風,一個人總有所爲有所不爲,若因拖沓的理智錯過了該所爲之事,那即使後悔也無用了。雖然自己與衍辰從相識到相知只有短短一日,可即便是這一日卻抵的過他人數日數月乃至數年。人與人,就是會如此奇妙相交的產物。
“你……”這一刻,蕭何氣的說不出話來。他好歹是依國御王,怎麼有些事上就象個傻個兒?真真叫人看不懂。“他怎會突然出現在依國,怎會突然就成了小倌,怎麼偏偏何時不被強迫,就在你去的那天被人強迫?!”到底是什麼腦子,真相打開看看!
“何!”御王阻斷他欲繼續開口的話,“只要他沒做出什麼事來,我就選擇相信。我想你明白,所以不必再說了。”自己又怎麼會不知蕭何的意思,蕭何既然來找他,必定是算出了什麼,只是……那又如何?相信朋友是最基本的,否則如何稱之爲友?這一點和堯天在一起的時候,自己早已深刻的明白。堯天不僅教會了自己無條件的信任,更教會了自己不要一味的強勢,人也要學會去依靠。
“罷了……”蕭何起身,走到御王身邊,拍了拍結拜的肩胛。“你隨信他,也要記得我今日所言,加以防範,他是你朋友,我卻是你這輩子甩不掉的把子!你可要清楚啊。”話到最後,那慵懶的笑又露了出來。
“自然。不是同年生,但願同年死。不過,既然你我都不想英年早逝,就多看着點對方的命吧。”握住對方伸來的手,緊了緊。
“很好,只是,你現在有了掛記的人了,怕即使我死了,你也是不會追隨的了。”這句話說的打趣,卻見對方突然苦笑一聲。
“掛記又如何,一味的單相思罷了,你若真有事,還是去陪你的好。”
“呸呸呸!我仙福永享,長命百歲。你可別咒我。何況,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說完,把一個錦囊塞進了翡冉椿的懷中,轉身揮手離去。“走了,別太想念我了。”
“慢走。”目送對方離去,才緩緩打開錦囊。看着紙中字,眉頭漸漸緊鎖。
而此時,飛速離去的蕭何也是一臉面無表情的冰冷,殺氣四射。冉椿,即使是天要你命,我也不準!我蕭何,以長魯蕭家永世命運爲祭奠也要保你安全,化解你此次的死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