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你也覺得雲翳太勉強了嗎?”
她突然坐起,黑色的大眼珠定定鎖住身旁的霆霓,劈頭就問。
前一秒還睡得像豬一樣,怎麼突然像詐屍般彈起?
“真的太輕率嗎?他真的會死嗎?”
“我會保護他的,就算與整個火之國爲敵。”不是信口開河,更不是安慰的話,這是承諾,對雲翳父母的承諾。
“真的?”有霆霓的話做擔保,她整顆心放下,“看吧,根本不需要銀索你操心!”
咦?
她擡頭,四下只有藍天白雲和燦爛的陽光。
“大家都吃完了?”
霆霓撫着獅鷲羽毛的手一滑,還順走獅鷲一根羽毛。
嗚——
“抱歉,抱歉!”他趕緊拍拍他的老夥計。
“不是在吃早餐嗎?”她把腦袋伸到獅鷲身下,下面是離地百尺的高空,“怎麼已經在路上了?”
而且空氣裡迎面撲來涼涼的水霧,前面有瀑布?至少是個規模挺大的急流。
是夢嗎?
“我夢見和魔族像和正常人聊天一般說話,果然是做夢了!”她撓撓頭皮。
睡糊塗了?說不定今早開始就不是清醒的。
不過,不妨礙操心雲翳,連夢中也一直掛念着。是因爲看出雲翳的幼小,或是他們之間共有的人類血脈,讓她對雲翳特別的留心。
“霆霓會說應和之類的話,本來就是天荒夜譚。”說罷,她再次倒頭準備大睡。
把他當成專門和她作對的小人?
哼!
“在雲翳的事上,我認同你說法。”如果只是單純保雲翳周全,把他留在多納爾宮省事多了,覺悟少一點都不可能答應讓他一起同行。
無論是誰都不能保證對雲翳一輩子全天候的保護,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一個孩子對獨立的嚮往提醒了他要適時放手,重要的是替雲翳決定了留向。
這事,他還得感謝她。
如果說他也曾經斷言云翳並不適合留在魔界,而準備把他送回人界,他母親的故鄉,就像遭拋棄小動物般,雲翳那雙靈靈的眼睛又要灌滿淚水了。
讓雲翳孤單一人在人界流浪,完全脫離他眼皮底下的決定同樣讓他寢食難安,現在則完全不需要再有顧慮,擔子更重了是顯而易見,卻是他樂見其成的。
現在的雲翳肯定是有點勉強,不過霆霓卻從沒有如此輕鬆,甚至覺得有趣。
她不自在地別過臉,這是怎麼回事?
霆霓表現得太和氣了,更年期綜合徵得到救治了?雷光他們怎麼飛到了大老遠前方,留下霆霓在遙遠他方殿後?
他們現在已遠遠偏離河道,直往伏爾坎的林道間奔馳,偶然遇上阻隔的大樹,獅鷲即低飛遷就,這時可以窺探到魔獸們正悄悄往同一個方向移動。
泥石淤積而造成斷的河道已經暢通,應該往河流的東面去補充水份和品嚐美味河鮮,可是它們不約而同往北面,巨人之橋的方向。
“現在在哪裡?”
“巨人之橋就在前面。”
她站起,放眼開去,巨人之橋果真在不遠處,林間的溼度上升,可以看見橋岸上空凝聚的水汽,白濛濛一片。
現在可是正午!
“馬上就到巨人之橋,我們在前面稍息一會。”說完,黑隼已經俯身而下。
“爲何不一口氣衝到巨人之橋?你們的進度已經慢了。按照……”原計劃,應該到了。
她硬生生把話咽回去,因爲雷光他們慢慢轉過臉來,距離有點遠,她清楚看見那張張掛了彩的臉正瞪着她,滿是怨恨。
怎麼了?她睡覺期間似乎錯過了精彩的部分。
魔族寂靜得異常——
着陸後,時雨煮食,天帚煲水,銀索在旁侍候。她的所有食物和水都要全熟的,除此外,什麼也沒關係,只要不是活生生的,她並不排斥任何異界的食物。
天帚和時雨先後默默給她遞上水和食物,他們的身、手、臉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爪印和牙齒印,時雨身上還有燒焦的痕跡,披風也沒了;至於霖、雷光、銀索、曙雀,身上也有燒焦的痕跡,只有霆霓和雲翳是完整無缺的。
“你們和誰打架了?”
話畢,四周的怨氣更加嗆鼻。
“你一點印象都沒有了?”霆霓似在發笑的聲音從面具傳出來。
她該知道什麼嗎,知道她就不問了。
“是山羊!”雲翳小聲提點。
在她睡着沒多久,被饕餮當早餐的魔族的同夥追蹤它的氣息來到霖他們身後,他們是藏匿鄰國山中的逃犯,昨天的動靜太大了,知道了隔壁守林人受了點傷,同行的都疲憊不堪,想着趁機潛入黑葉林找點好吃的,說不定還能撈點好處。
這些逃犯有時會夾帶着各國機密,更甚的是有預謀的潛伏在山脈,他們還是一個團伙。因此,霆霓和雷光並不急着收拾他們,計劃跟迅飈聯繫上後,將他們一網打盡,所以,當晚並沒有收拾一路負責跟蹤的魔族。
誰知道,太陽一出來就被饕餮吞進肚子裡了。
破壞了逮捕計劃的饕餮察覺到第二輪的跟蹤者,再次靜悄悄從熟睡中的影子裡跑出來,想把逃犯的同伴一起填入腹腔。如果驚動巫女,她一定會助就爲虐,讓饕餮得逞,所以他們靜待饕餮完全脫離巫女的影子。
時雨和天帚屏息以待,在饕餮撲向逃犯的一瞬間,撲向它,而雷光他們則負責把逃犯制服並緝拿歸案。可是,他們太少瞧饕餮了,它以山羊的姿態到處招搖就是爲了讓周圍的魔族放鬆警惕,以爲只是小孩子的寵物,而巫女並沒有用契約將它束縛,察覺到威脅,它搖身一變回原來的樣子。
它是兇獸,可不是普通的獸類,體積和力量自是一般的魔獸無法媲美的。
血腥的廝咬是避免不了的,就在他們倆和饕餮打得不可開交,雷光他們也把逃犯拎回營地,這時,所有人一網打盡的是一個突然從天而降的火球。
熟睡中的巫女,眼睛緊閉,如同傀儡般站起慢慢才轉動僵硬的身體面對他們,然後她舉起神罰之手,毫不留情並絲毫不抑制力度,召喚了最大限度的火龍烈焰球,連翻轟炸那些喧譁的雜碎們。
只有霆霓和被霆霓拉着驗收成果,藉故避開血腥的雲翳倖免於難,他們回來一看都呆愣了半天,霆霓回過神把巫女捆綁起來也來不及拯救已經受到重創,全軍覆沒的小夥伴們。
之後,霆霓一直在她身邊,用結界禁錮着她。
她聽得一臉莫名其妙的。
所以,醒來的時候,第一眼就看見霆霓。
“你們是說,是我造成的?是嗎?”她不好意思地抓抓腦袋,完全沒有印象,這覺睡得挺好的。
“還有其他人會,不,敢做這種事嗎?”霖吼道。他已經夠黑了,被烈焰球薰化後直接成了別人的黑影。
本來就睡眠不足,補覺前,銀索那番話,還有這一路走來的驚險和不順,都讓她極度憂鬱。後來,她夢見了燒紅薯的香味,火燒白龍宮的那一晚飄着的香味,宮殿不知爲何吵起來,先是口舌之爭,繼而動武,她只記得自己不停往白龍宮拋擲烈焰球。
原來真的……
白龍宮燒成灰燼也是真的。
“抱、抱歉。不過因爲你們無私的奉獻,我睡了非常安穩的一覺。”她現在充滿力量,感到世界如此美好,“有想吃下一頭牛的衝動。”
是肚子餓了啊!
儘管黑着臉,可是他們還是非常地體貼,魚鱗和內臟都清得乾乾淨淨,不知名的禽鳥肉也去了骨頭的,也給她用了人界的特色調味料。
異族之間是真的可以和平共處的。
沒有多少時間給她感慨,剛填飽肚子,他們就收拾細軟,準備啓程。
經過一小時的飛行,他們來到巨人之……橋呢?
傳說——
很久很久以前,巨人之橋是不存在的,黑葉林和首府伏爾坎是由一片名爲“杒”的高大樹林相隔,杒樹是魔界最高大的喬木之一,它們高聳入雲層,茂密的枝葉把陽光完全隔絕在外,即使是白天也是伸手不見五指,杒樹林就是黑苔蘚最初的生長之地。
某天,大自然把伏爾坎和黑葉林狠狠地撕扯開來,地殼下陷,整片杒樹林在一夜間消失。
漆黑森林變成了險惡的萬丈深淵,受影響的首當其衝的自然是杒樹林裡的原居民。在杒樹林的地下洞穴,居住着一種名叫蜛蝫的水生動物,一頭,尾有數條,長二三尺左右,有腳,狀如蠶,它們深居簡出,依靠流入地下河的魚類和水藻生存,只有在食物貧乏的旱季才於夜間出沒,幾乎不暴露在陽光下。歷經漫長的演變,它們眼睛的感光細胞完全退化,只留下一雙漂亮的裝飾品,皮膚也因長期不得光照,而呈現內裡透紅的白皙。
地殼的崩裂徹底破壞了杒樹林的地下洞穴,習慣黑暗生活的蜛蝫一下被完全暴露在光芒中。
對大多數生物而言,黑夜是恐怖的代名詞,對蜛蝫來說,生命攸關的恐怖卻是在光明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