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種口感介於豬和牛的肉,低脂高蛋白,纖維長而稍細,徹底風乾之後,類似乾柴燒巴一樣的肉乾,用力則碎,它的最佳食法應該撒在湯上或是羹上。
當零食的話,食前最好捏碎,然後用三指捏食,不然會吃得到處都是,一來浪費,二來霆霓會生氣的。
是的,她把他的頭當桌子,在上面把肉捏碎,然後一點一點的在吃。
霆霓沉浸在回憶中,完全沒有發現自己被當成桌子和椅子,不愧是老人家,對陳年舊事能興奮個忘形。
“你真的把水都喝完了!”霆霓晃晃空蕩蕩的水囊,語氣裡是氣泄。
“這肉像乾柴一樣很鹹又幹,吃完很渴啊!”
“那就不要一下吃那麼多!”霆霓的怒火一觸即發。
“可是很好吃啊。”尤其是受到挫折之後就更加停不下嘴了。
怎麼了?比平時更加暴躁,還越燒越烈的感覺。
難道是肚子餓?
玥伸長脖子繞到他面前,歪着腦袋。
“霆霓殿下,想喝水的話,再去取就可以了。”
霆霓把臉拉長,面具的長度都不夠了。
他現在馬上想喝?那真沒辦法,這四周……這四周……
“對了,你剛剛說什麼處境,我們現在身處什麼處境?”
終於察覺到了。
四周安靜得像死寂的虛無空間般,空氣很乾燥。
水,水,水,該不會——
“你迷路了?”她驚呼,“天,難以置信,你竟然迷路了!”
霆霓被悶氣嗆了一下。
“我不能迷路嗎?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這是爲闖入者建造的墳墓,讓人進來,就沒打算讓出去。
“那又如何,你活了幾千年了,一個年紀一大把的男人,竟然還會迷路,簡直天理不容,不可饒恕!你不都白活了?”
她是不是對年紀大或是上千歲有什麼誤解?
在那大呼小叫,他已一再忍耐,可這三番四次的強調還真漸漸令他有種應丟臉的愧疚感。
按魔族生命的長度來說,他還……
別跟她較真,不然更惱火。
“如果我能活幾千年,我一定不會在這裡如此狼狽。這下可好了,迷路,沒水沒糧,死定了,我們死定了。我從沒有想過,一秒都沒有想過,自己竟然要和一個異族,還是一個魔族死在一起。”
“不,只有你會死,我會活着出去的。”霆霓冷漠更正。
“那實在太好了。”玥興奮地贊同後才驚覺不對勁,惡狠狠瞪住他腦袋。
“從現在開始到你死後的一段時間應該足夠我找到出口。”洞道的地圖,他不是沒有見過,只是沒有記下來。只要再花點時間,他能找到熟悉的印象。
“說的也是,聽說人在彌留之際,會清晰地回憶起過往的種種。”
霆霓瞟了一眼人類小孩的方向,笑道:“經你那麼提醒,我就更加放心了。”
周圍伸手不見五指,可是兩人把對方殺個片甲不留,用眼神。
他們真的迷路了嗎?剛剛一路的只顧說說說,那個,迷路之後應該要做些什麼?
坐在霆霓肩上的玥雙腿一拐,往後一滑,膝蓋撐着霆霓背部,雙手勒住他脖子,發出喪心病狂般尖叫:“我死之前先把你的血喝光。”
“我都說,”霆霓一點一點掰開僵硬繃緊的十指,“只有你會——死——”
脖子的一邊得到解放,他隨即抓住她鬆開的右手往外一拉,她左手也被迫脫離,緊接着把她往洞道甩去。就在以爲要脫手的一瞬,霆霓自覺手背傳來一陣撕裂的刺痛,估計整個手背都拉出血痕,很鋒利的銳勾狀物,她的指甲是獸爪嗎?藉着拉力,他的肩膀再次一沉,然他彎身順勢一側,把她從肩甲滑下。說時遲那時快,在屁股快碰到地面,她伸手拽住霆霓的長髮……
幾番掙扎,兩人氣喘吁吁,此刻人類小孩正一腿勾着他肩甲的凹槽,眼看快要掉落地面。
啊——
她用盡力氣把身體擡起來,端正地坐回霆霓的右肩甲,緊緊抱住他的頭。
“真頑固。”霆霓單膝跪在地,比他應付一支部隊還心力交碎。
“老頭子,你在說自己嗎?”
“夠了,下來,你想坐到什麼時候?”
“不要!這個時候應該省點力氣。”她的雙腳在出去前不會再碰地面,“你要對我負責任,不是以我在魔界的監護人自居嗎?危難當前,大人要保持好風度。”
“反正在這種情況下你活不到三天,趁現在好好的,回人界吧。”之前在地下水城,她說過,她有辦法離開。
打開魔界大門就算了,把希望寄託在這種小孩身上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回不了。”
“回不了?那你在地下水城的時候誇下海口……”
玥彎下腰靠近霆霓耳邊,輕笑:“你擅自在魔界和人界往返,不要裝傻了。”
每個世界看似被嚴密隔離開來,實際上,還是相通的,有一個可通兩界的門,像捷徑一樣。
尤加利就是偶然觸發了那條捷徑。
比如說,二號樓通往三號樓的“死門”,那就是通往靈界的門。
霆霓估計從妒羅錦和尤加利那裡得知了通往人界的“門”。
她當時是打算經靈界折返人界,一個活生生的人進入死者之地肯定是不行的,大不了讓霆霓跟小閻王下跪。
眼下,她感覺不到“門”的存在,離開魔界從何走起。
“那你只能在這裡渴死餓死,等死?”
餓死渴死?她雙手捧着臉,不禁聯想起來——皮包骨,顴骨突出,關節凸露,面容乾枯如樹皮,那是多醜的死法。
“我不要死在這裡,現在要怎麼辦?都是你,什麼監護人,是誰讓你有勇氣領着我迷路的?”
“那就別吵了,讓我安靜想想事情。”
首先被黃昏鳥追進某個不知名的洞口,在離洞口兩百米處稍息了一會,人類小孩說什麼肚子餓,說尤加利,說胎生卵生,說龍……他們一路走一邊說,拐了幾次彎?每次走進哪個分岔口?他們現在大概在哪個方位?
原路返回,來時沒有把路記住,那會面對同樣的分岔路。
兩人沉默一會,同時擡起頭望向前面的洞道。
“前進吧,殿下!生命的希望都掌握在你手上。”她指着漆黑的前路。
這世界肯定不會有比人類小孩更討厭的生物。
兩個個小時後——
霆霓蹲下抓起一把碎石,乾燥、冰冷,連空氣的流動也停止了,連陷阱都沒有遇上,證明他們已經遠離各種宮殿,這是洞道深處的迷宮,只有不斷的分岔,冗長的路。
他們已經完完全全迷失在深山深處。
“沒有頭緒,連方向感都沒有了。我們只是一直在繞圈圈。你身上有什麼可以做標記的?”
“水晶蘭!”她拿出幾顆等待萌芽得種子。
幽靈花,又稱死亡之花。
“不了。”這時候,他有點受不了這種晦氣的植物。
切!還挑!
“地圖呢?”
“完全想不起來。”霆霓搖頭,沿路要把路記下來,也沒那個閒工夫,見人類小孩在他肩上安靜異常,“你不幫忙想辦法?”
“我嗎?”玥反問。
她在他頭上睡着了?
“不動動腦子,在身體衰竭之前,你已經腦死亡了。”
“這裡除了岩石的味道就只剩我們兩了,獸也嗅不出丁點異常。魔法只會快速消耗體能。我覺得現在自己就應該像一個普通人一樣。”
什麼都不幹!
這是完全指望他的意思還是,她該不會已經放棄了?
“我以爲你至少有一點瀕臨死亡的緊迫感。”霆霓自是明白她的意思,作爲魔族的他現在也只能趁體力還好的時候多走一點路,運氣好的話便能走出去。
緊迫感?
“對了,你猜現在天亮着嗎?”她突然問。
霆霓停住腳步。
被黃昏鳥追趕的時候已接近傍晚,她也吃過晚餐和早餐,也走了一段時間——
“就當是天亮吧。”
“當”?他知道他的吊兒郎當會折斷他們唯一的稻草嗎?還是魔族在不吃不喝的情況下可以活上幾百年?
“你到底有什麼辦法?”
她從背囊裡拿出一株一葉薊,在黑暗中,它的葉子慢慢舒張並亮起來。
“這是從噬魔林那裡撿來的一葉薊,它們對光很敏感,強烈的趨光本能會帶它走出黑暗,走向光明。”她小聲說,聲音開始沙啞了。
“有這種東西,你幹嘛不早拿出來。”
沒力氣跟他爭辯了。
“充電一小時能待機一天。進入睡眠期能活二十天左右,進入洞道至今沒有曬過太陽,少也有四五天,假設剩餘18小時,活動會增加耗損,每株可能只夠走兩三小時。”
還有這種用途,今回若能順利離開,人類小孩又要得瑟了。
“你身上還有多少株一葉薊?”
她豎起三根手指。
保守估計只能走六小時。
糟糕,有點勉強。
或者應該換一種節省的用法。
兩人看着那株一葉薊,同時擡起頭。
“go!go!走吧!”她跳上他肩膀。
“你不能自己走嗎?”
“閉嘴,從現在開始少說話。我要節省開支。”